2008年青年文摘精编版-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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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他回到住所,诧异地发现屋内空无一人。客厅留着一张纸条:
“父亲在印尼谈生意时遇到了麻烦,下落不明。我必须马上赶去。深,等我回来。将来如果你愿意留在丹麦,我就留下来;如果你愿意带我一起去遥远的中国,我也跟你走。”
秦深忐忑地度过了学生生涯的最后时光。阮栎走后便失去了联系,他每天都陷在对他们父女二人的担忧里,他的学生签证也已经过期,移民局随时可能传唤他。六月底一个倦慵的午后,有警察上门巡视,秦深捕捉到了他目光深处的警觉。秦深想,或许他可以先回国找份工作,再回来接阮栎。
飞机上,秦深取出阮栎放在他胸前口袋里的那朵西洋鹃。花瓣已有些褪色,岁月的萎黄悄然渗入花脉,香气仍淡淡地弥漫着。他轻轻嗅了嗅,将它和阮栎留给自己的纸条一起用手帕小心包好。
秦深顺利地在厦门一家软件公司找到了工作,安顿好一切后,他立刻申请了8月份的丹麦旅游签证。回到哥本哈根后,他迅速赶到阮家公寓,却惊讶地发现公寓的锁已经换了。他拼命敲门,却敲出一位陌生的白人老妪。秦深苦笑着对她摆摆手,示意没有必要开门了。
他靠在寓所的围墙外,坐了一夜。
当你所爱的人离开了一座城,你会发现这座城也已失去任何意义。
第二天,秦深把四年的生活装进行囊里,再次回国了。只是这次,他知道自己再也不会回来。飞机从波罗的海上空缓缓滑过,秦深看着窗外浩淼的蔚蓝海面,泪水几乎要喷涌而出。他手中紧紧攥着那包手帕,心潮暗涌:你说过,将来如果我愿意留在丹麦,你也留下来;如果我愿意带你一起去遥远的中国,你也跟我走。可是,为何最后了无痕迹的竟然是你……
2003·流年
秦深回国后,根本无法潜心于工作。所有一起看过的书,所有一起唱过的歌,所有与阮栎有关的物品,都轻而易举地转变为一只无形而残酷的手,一次又一次触痛他的伤口。最困难的日子终于像蜗牛一样慢慢爬了过去。他结识了公司里一个善解人意、芬芳如花的女孩,往昔带给他的隐痛渐渐褪去,而那个人,也淡忘于音讯杳然之中了。
10月9日清晨,同往常一样,秦深一边慌乱地刷牙,一边听CCTV的早间新闻。突然,他盯住盥洗镜里满嘴泡沫的自己,正在动作的手顿住了。
到公司后,他立刻打开电脑。他刚才没有听错。网页标题如此醒目:“丹麦上演现代版童话,王储情订澳大利亚姑娘”———“8号,丹麦女王正式宣布,丹麦王储腓烈特即将迎娶澳大利亚姑娘玛丽。在记者招待会上,陶醉在喜悦中的玛丽向人们展示了她的订婚戒指。”
往事像一颗子弹瞬间击中了秦深。他没想到那个女孩原来一直都潜伏在自己的血液里,一起潜伏着的,还有一场难解的劫。那场葱茏岁月里的青涩爱情,挟裹着隐隐的伤,像落在宣纸上的一滴墨,沉缓而怅然地在他脑海中斑驳开来。良久他才缓过气,他把这则正在全球所有痴情男女中流传的爱情传奇打印了一份,并给丹麦那幢寓所写了封信,烦请房东如果有可能,转交给原来的房屋主人。
2004·缘灭
一月中旬,秦深收到了一封寄自越南的信。虽是寥寥数言,却字字触目惊心:
深,我知道是你。
警方终于在印尼一家林间医院找到父亲,他虽被抢救过来,但身体完全垮了。将父亲送回越南,我马上赶回丹麦,却已是人去楼空。我以为你永远离开了,一个人走了很久,一直走到新港码头,假肢把我的腿磨出了血痕。我坐在海边,看着橘红色的夕阳像一滴泪水缓缓垂落,最终和海面交融。那一瞬间,我知道我们就这样错过了。我把那对琥珀抛进了大海,它们永远沉睡在了波罗的海深处。
将房子变卖后,我回了越南。现在家族生意主要是我丈夫在打理。他曾是父亲的手下,天性朴实,对父亲忠心耿耿,对我也很好。在下龙湾畔他有一间不错的房子。我想,我会给他生几个孩子,过平淡的生活。他是聋哑人。他可以读懂我的唇语。
年底我们回丹麦处理父亲遗留的一笔生意时,我独自回到那幢我们一起生活了四年的房子。西洋鹃还在,常青藤还在,而你已经不在了。新房东看见我,转给我你的信。
我并不悲伤,也不遗憾。只是午夜梦回时,我会想,或许我就是一只被禁锢在琥珀里的蜻蜓,一起被禁锢的,还有我脆弱的初恋。我被牢牢地包裹在这些树脂里,无力挣扎。外面的世界在我眼里始终是模糊的,我甚至无法触摸到我爱过的男孩的翅膀。其实距离很近呵,我隐约都可以看见他关爱的眼神。然而我终于知道,隔在我们之间的,不止是树脂,还有无法逾越的、千百万年的漫漫年华。
读信的时候秦深坐在海边,阳光温煦,啤酒微凉。女友在欢快的在海潮涌动的沙滩上跳跃奔跑。
“如果我愿意留在丹麦,你也留下来;如果你要回遥远的中国,我也跟你走……”秦深将残红已褪的西洋鹃和那张纸条放进空啤酒瓶里,用木塞封好,然后用力抛向大海,海浪就像温柔的舌头,一下一下就把它舔走了……
不敢承认的暗恋。
“下一位。”施然发出浑厚而清晰的召唤声,传出了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为了拓展公司快速成长的业务,也为了给公司注入新鲜的血液,前段日子,年轻的企业家施然在各类媒体上发布了不少高薪招聘的信息。经过人事部近几个星期的选拔,终于从合格的上百人中筛选出最出色的五名。今天,他挤出一下午的时间,亲自面试他们。
面试令他很满意,前四位的表现,无论从口才、应变能力、专业水准,还是从资历上,都表现出超人一等的水平。这既让他欣慰,又让他感到不安。欣慰的是自己的公司在社会上还是有一定知名度的,竟能吸引这么多优秀的人才。不安的是通过交流他隐隐感到自己的思维模式已有点跟不上这些受过真正高等教育的高才生了。
这是最后一位了,而且还是女性。施然首先看了看简历上的照片,好个清秀别致的女孩,他不由地发出感叹。感叹之后,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但一时又想不起她是谁。
他回头看姓名,她叫汪颖,又一种特别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再看她的户籍,他心一愣:怎么和自己老家的地址一样,难道是她,不会这么巧合吧。施然的内心顿时像滚滚的江水翻腾起来,但他还是不敢相信会有如此的巧遇。
他又回过头仔细端详了一下照片,涩涩的青春记忆在模糊的大脑里慢慢沉淀下来。
那年,她考上了北方的重点大学,他却意外地落榜了。
那年,他没有一点脸面去见任何人,当然要特别包括她;她却很有面子去见任何人,可是她见了很多人,却没去看他,不知是怕伤害他还是早已忘了他。
那年,他想了很多,悬殊的差距和她不近人情的行为让他彻底地失望,最终决定南下广州去找精通电脑的小叔;她当然毫无顾虑、风风光光去上了她的大学。
也是那一年,他们就彻底断了联系,尽管施然能通过同学找到汪颖,但年少气盛的性格始终使他放不下面子,他还是觉得应该找个远离她、容易忘却她的地方,让时间和空间来熄灭这个还没有燎原的火星,来了断这段还未算开始的爱情。他不想再受她的影响了,也许不是她,他也不至于在临近高考的那段日子里把成绩落下这么多,也不会凭空多了这么多缠绕在灵魂深处的烦恼。
那时,他顿时感到自己长大了,成熟了,懂事了。
冬去春来,事过境迁,不知不觉中他们竟分开了快十年之久。
在最初的几年里,施然就是凭着这种痛苦刺激下的动力,一边在小叔工作的电脑公司打工,一边努力地自学电脑和其他各科知识,在很短的时间内,他不仅拿到了自考本科文凭,还很有心计地掌控了公司不少的客户。
在良好的经济环境和巨大的市场空间下,打了几年洋工的施然竟辞掉了工作,在二叔的帮助下创建了自己的电脑公司。在繁忙的工作中,他渐渐地忘记了以前那个曾深深伤害过他、刺激过他的女孩。
“可以面试了吗?”一个甜甜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施然突然感到自己的失态,慌忙把思绪拉回到现在。
他低下头,装着认真地看简历,并用简历挡住了大半个脸。
他没直接去注视对面人的脸,他怕真的是她,如果被认出来,那该是多么的尴尬,多么的难堪。
“汪颖是吧,名牌大学毕业生,有两年多工作经历,还是从北京过来的。”施然低着头,胡乱地说着。
“是啊。”汪颖平静地说,似乎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首先感谢你对本民营企业的关注。”在复杂狡诈的商海里,平时能在任何紧急时刻镇定自若、游刃有余的施然,此时额头却紧张地渗出细密的汗来。
“其实你们公司是非常有潜力的,短短的三、四年竟能发展到这种地步,实属罕见。”施然很是奇怪汪颖对公司的历史了解这么多,并感觉她是个洞察力蛮强的女孩。
“谢谢,汪小姐太过奖了。“听了汪颖的夸奖,施然心里顿时充满了自信,心情也平静了许多,他甚至还觉得一个拥有上千万资产的企业老总,怎么还会怕见一个打工仔呢。
想到这里,他就慢慢把简历放到桌上,可他仍没有勇气抬起被厚厚玻璃镜片隔着的慌张而心虚的眼神,只是露出圆圆的、白净的胖脸。他还是装出专注凝神地看简历的样子,似乎那上面有看不尽的内容。
奇怪的是对面的汪颖还是没有什么异常的反应,反而让她误认为这位年轻老总对招聘是那么的认真负责,还露出了崇敬的神情。
施然很纳闷,心想:这肯定是搞错了,虚惊一场。他稍微松了一口气,伸起有点酸的脖颈,用眼睛瞟了对面的应聘者一眼,但又慌忙低下了头。
坐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他深深暗恋的女孩。虽说这么多年来,她也有瞒大的变化,可她的鹰钩鼻和尖尖的下巴,他怎能忘记。可她怎么会不认得自己呢?是她假装不认识,还是因最近几年发福而改变了以前的模样,还是当年根本就没把他放在眼里。施然的脸上掠过一丝落漠,紧张的心也骤然放松下来。他定了定神,稍稍抬起了头,端正了一下(禁止)子。
“那你怎么大老远从北京跑过来,那边不好发展吗?”他仍没敢仔细地去注视她,只是问了一句他最疑虑的问题,然后又低下眼神。
“因为丈夫被他公司派到这边长驻,而且广州离我湖南的老家近些。我们想在这边定居,所以就过来发展。”汪颖依旧平静地说。
“哦,是这样。广州不仅是一个充满激情而且还到处充满机遇的城市。”施然随便地应承着,其实他的心已低落到了谷地。
他又胡乱地问了其他的一些问题,最后站起来,绅士般地和汪颖握了握手说:“你的条件都比较符合,我将会和人事部作最后的探讨,在你们五名精英中挑选三个作为本公司的高层人才,请你回去等通知,我们将在最快的时间通知你。“
“好的,谢谢经理,再见。”汪颖仍旧用甜润的声音回复着,然后就挎起一个小巧的包,向外走去。
当汪颖走到门口时,施然突然叫住她,憋了半天才磨出一句话:“汪…汪小姐,看你好面熟的,我…我姓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