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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部分

玻璃唇 玻璃唇-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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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儿抵了押的。
               拥着他,渐渐进入梦乡。
               ……
               房子越换越大,他带回来的女人一个与一个不一样。
               张阿姨、王阿姨、李阿姨……一个个阿姨,走马灯似的在她面前的过,花红柳绿,明灭的开放。
               他抱她至膝上,一个一个的问,虽知答案只有一个,仍是不肯厌倦得问着,宝儿,喜欢这个阿姨么?
               她胳膊环着他的脖子,那是她的乾坤啊,他是她的呀。她小小的心都知道,这个世界惟他爱她。她拿脸儿蹭着他的胡子,看一个,摇一下头,爸爸,我不喜欢。爸爸,我不喜欢。爸爸,我不喜欢……
               重复的一句,他含笑地听着,如听阳关三叠,她的童音便是宫,是商,是徽,是羽,合了音律,妙不可当。
               每一句不喜欢,一个女人的脸儿便如蜡烛熄灭,淡了,暗了。在这淡暗里,而她独独亮着,带了光,一寸一寸地长,胳膊腿儿细长,胸前也有花蕾在悄悄地含苞了。
               就这样,长至十六岁了。
               妈妈不再重要。因再没有人说孙宝儿没有妈妈,欺辱她的人会遭天道报应,那个骂她卑下的小女孩,没几天便在回家的路上,滚下楼梯,丢了一颗门牙。
               他这样爱她,他是她的骄,她的傲,她的自尊与信仰。
               每次开家长会,他不像别的家长,即使万般忙,他都抽时间来,坐第一排,温文尔雅地与老师说话,还给学校捐桌,捐椅,揖书,捐钱,只要可捐的他都捐的,为了她,他充当了爱的大使,本市有名的慈善大家。
               他们都有妈妈。可谁能有这样的爸爸?
               他们没有,而她孙宝儿就有这样的爸爸。
               十六岁的她把孤儿院的不快全数遗忘。她快乐明亮,他的钱,他的善,他有目的投资令她裙角飞扬,额头高昂,双眼里装满快乐,走路一蹦一跶。
               呀,这世上谁肯无凭地做一个慈善家?
               她身边有一个女孩儿和她同行,她白衣蓝裙,圆润眺达,那女孩儿一身不合时宜的黑旧衣裳,清瘦少话——她是她的影子一样。
               她拉着她的手,知心的,热情的,素素,我爸爸又给我买了新书,你到我家去看吧,省得我明天又要给你拿……
               第三章乌云压城城欲催
               那素素抬了头,尖尖下颌,一瓣初开的茉莉花,清新芳香,犹疑地问她,书好看吗?宝儿。
               好好看啊!她夸张地诱惑她,对她比比划划。她是她最好的朋友,年少的友谊纯净芬芳,她觉得好的,必要与朋友一块分享—立刻、马上,待不得明日。
               明日还有明日的好,毕竟青春是一场惊喜的盛宴,一天一朵不同的烟花,滴溜溜地升上天空,令她们看的目不暇接,不待散场。
               那,你—爸爸在家吗?她问她。
               为什么要这样问啊?她边回答边想。不在的吧,一般这个时候爸爸很忙很忙很忙……
               那我去。素素欣喜的回答。
               为什么?素素,难道我爸爸在家你就不去我家吗?
               素素低了头,低声答,宝儿,说实话,我怕你爸爸。
               为什么会怕?这素素,爸爸那么那么好,好的无法言说,怎么就让她害怕?简直说瞎话!
               她想不明白,她爱他,愿天下所有的人也爱他,看出他的好来,而不是怕。
               爱令她盲目,令她看不出他的威严,看不出他的眼里的寒光,那寒光对陌生人徒然一亮的刹那,闪着的是鹫的光—阴沉,俊美,却测探,打量……
               险象环生,步步为营,深至无底的潭水一样!溺进去,必九死一生,永无生天。
               素素虽小,但怕的正是那莫名的眼光,混沌而不明朗。乌云压城城欲催。虽说他并不高大。
               而她却越发想证明爸爸的好给她,拉了她的手,摇她,去嘛,去我家,我爸爸才不可怕。我爸爸可好可好啦。
               两个人一路蹦蹦跳跳的到了家。
               她的书房,整洁宽尚。她随意拿起一件东西,都那么时尚漂亮,都那么好看可爱,精致适当。且每拿一件,她都不由自主的说一句,这是我爸爸给我买的……
               我爸爸。
               我爸爸。
               我爸爸……
               一个于别人是简单的词,于她却是禅—口头的禅,今世的莲花。
               ——或许正因为她没妈妈,全数的爱,都要在唤爸爸这个词里肯定,那样才能换来人世的自信呀。
               说了那么多爸爸。素素垂眉低语笑她,让我好好看会书好吗?宝儿,我知道,你有个好爸爸。
               她留她在书房,自己却跑去洗澡。洗着还想着什么,洗完了擦了擦湿漉漉的头发,突然想调皮一下。
               素素,她那么怕爸爸,就装爸爸来吓吓她。
               于是找来爸爸的衣裳,一件未洗的西装。那么宽,那么大,她套上去,袋中人似的,他的袋中人,却于衣领间闻见一股男人的体香,隐隐地能把人醉了的,令年少的心找不到——方向—雪茄,头发,淡淡的古龙香水,三味混杂,那么好闻,且令人闻得有细细的迷茫和感伤……
               万般惆怅。
               呀,什么时候她长得这么大?
               在爸爸的味道里,她悄悄地推开了书房的门,蹑手蹑脚,喉咙里把音压,宝儿,你带谁来咱们家?
               那素素悚然一惊,回首看来,先看的是她,嫣然笑了,嗔她,你这个坏家伙,吓我一跳……
               话说了一半却停下,小小的唇半张,目光赶快看到地上,受惊的小兽一样,似遇着强光,无法抵挡。
               她也回首,身后,是爸爸!
               他与她捉迷藏了。
               忙转过身,边喊着爸爸,边扑个满怀。他抱住了她,紧紧地搂一下,这是他和她的礼仪。日日,月月,年年,从未变化。
               他含笑着问,宝儿,你朋友吗?
               她把脸伏他胸上,爸爸,是的,我和你提起过的,她是我最最最好的朋友了……
               徐素素!
               他未等她出口,就自自然然地叫出她朋友的名字了。
               那素素抬起了头,慌张地看他一眼,他的目光谜般莫测,嘴角却含了笑了,皆是宝儿的面子。
               弱小者怯怯的,低声的,叫了声,孙叔叔!
               说着因不安,把齐耳的短发撩了一撩,压在半轮月亮后面,那是她处子的耳朵。
               这个动作却令他的眼光突地的亮了,亮得耀得怀里的她也觉得光辉灿灿,从来爸爸只是,看她一个人的,为什么现在看素素也这样了?她突的心里酸酸的,叫了声,爸爸……也不由地朝那边望去了。
               没什么奇特,素素的耳垂上有一颗痣,她早晓得,可爸爸为什么看得痴了?
               那不过像一滴流错了地方的暗黑的隐秘的眼泪罢了。
               第三章猎人本色,果敢,阴鹫
               她摇他,爸爸!
               他回过头来看她, 她噘着嘴,大眼里竟隐然的有了雾了,隔了恍恍惚惚时光,十年,二十年……雾后人生,别样年华,那影影绰绰的人面桃花,他伸手还能折得?
               他握紧了她的手,喉结蠕动,眼睛更亮了。
               呀,爸爸回来了。她在他心里是最重要的。年少的心刹那成了一粒话梅糖,甜中带酸,酸中带甜,酸甜交加。娇憨地依他怀里,挂他脖颈,整个人都离了地,犹如他身上结的一粒果子——她便是他的果子。
               爸爸!
               一直是这样的游戏,从小到大。可现在果实已大,他的枝叶无法承担她的分量。他吃了疼,一下醒了,眼神徒然暗淡,满盘落索,一切空茫。
               西风一夜凋碧树。
               他,凋的是什么?
               宝儿,你们好好玩吧。
               语音黯淡,英雄气短。一切,是只是一粒痣吧?
               那素素受了惊吓,一匹仓惶小鹿,四肢失措,慌乱站起,乌发泻下掩了那洁白的耳朵,宝……宝儿,我想回家。
               手脚都没了藏处。偏偏把痣藏了。
               怕!她是怕他的!
               一缕悲凉突然掠过他的脸色。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他也是这样怕的吧?不怕如何,人要苟活。风水轮回,现在却是别人怕他了,很多人怕的。
               他又恢复了猎人本色,果敢,阴鹫,莫测,无法丈量地退出书房,边退边柔声对她,宝儿,你好好陪你的朋友看书,爸爸先洗个澡啊。说完轻轻地把门关上。
               他走了,空气一下轻松,原来有人生来便让人紧张。
               她陪她看书,她不肯,要走。她怕他,不肯多留一秒。她也不留她,爸爸居然那么看她,不过一只长痣的耳朵罢,有什么好看,又不能泡银耳汤喝?
               走就走吧。
               临送到门口,我却跑回来把书塞她怀里,素素,拿回家去看,什么时候看完,什么时候还我!
               这个她倒大方。书本可以分享。
               而爱,不可以。心太小,爸爸那儿只可以寄居她一个人的。
               她只有爸爸的爱,这个世界上。而素素有妈妈,有爸爸,比她富有得多。
               目送着素素单薄的身影走远了,她年少的心,又充满了快乐。歪了头,把小鼻子靠在西装的衣领上,小狗般嗅着。细长的手指一寸一寸地摸过那西装的布料,似摸着爸爸的脸上的皮肤,也抚摩了自己的,她,是爸爸的孩子。他们的皮肤是一样的。
               纤纤的指摸到了胸前的口袋,一搁,硬硬的,是什么?
               轻轻取出,一个钱包,说不出颜色,生活般肮脏,皮色脱落,老旧款式。
               哦,她从未见过。
               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桢发黄的照片,黑白色,年少的女子,侧影,麻花辫,美得有些不食人间烟火。耳边有一粒痣,与素素相同的位置,如一滴被流放的眼泪,一滴书写时遗弃的墨!
               那么熟悉!
               她长得太像她了。
               她的心“蓬蓬”地跳。怪不得爸爸那么打量素素,原来她的痣与这照片上的女子如出一辙。这就是她的妈妈吗?她得问问爸爸了!
               她跑了起来,拿着那钱包,飞快的,急促的,似过了这一刻便沧海桑田,永无着落。
               气喘吁吁地进了门,倚在洗手间门口,里面是哗哗的水声,时间一样川流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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