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鸾记-第7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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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 卧云峰（下） 过了千尺幢，又行了半个多时辰，见识了诸多依山而建的奇妙阵法，三人上到了峰顶。此时霞光散尽，头顶一片澄蓝天空，仿似触手可及。眼前一汪碧水，清澈透明，波平如镜，偶尔一两丝褶皱，倒映出池畔密密匝匝、随着微风起舞飘摇的绚烂花海，以及苍翠的云杉塔松、峭立的冰川天险，风光之旖旎绮丽，直若仙境一般。举目远眺，天云山的千岩万壑隐约在云涛雾海之中，与卧云峰的冰川天池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三人在一面足有三层楼高、光可鉴人的玉壁前停住，这块玉壁镶嵌在直插霄汉的冰川下方，仿佛天然生就的一般，与周围的环境浑然一体。冥月打眼看去，只见上面有浅浅的凸纹，似乎写着什么文字，或者是图形，又好似某种符号。。
孙碧萱将冥羽放下，笑道：“这是琅琊玉壁，上面有九天玄女的浮影，隐藏着阴阳易数，看你能不能找得到。”。
冥月放眼仔细察辨，那玉壁果然隐约勾勒出一位脚踏祥云、端然肃穆、泽披四方的仙女风姿。
冥羽瞪孙碧萱一眼，道：“月儿，听我的口令，掌击各处方位。”。
“嗯。”冥月兴奋地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坤干蒙大有，无妄随坎离。”。
冥月一纵而起，身形拔高，随着冥羽指示的方位忽高忽低地跳跃着在玉壁上一一拍掌。
“归妹蹇中孚，既济震明夷。”。
冥羽口诀吟罢，冥月跳下地来，身上出了点薄汗，绯红的脸蛋洋溢着明丽的神采。只听隆隆声响，玉壁缓缓升起，慢慢收进了上方的冰岩里，露出一条玉石铺就的长长甬道。
冥月心道，难道当初年仅五岁的碧萱公子也能施展轻功，从琅琊玉壁这里进来？
与孙碧萱一左一右扶着冥羽进入甬道，身后玉壁落下，再次封住了洞口。甬道平直宽阔，两壁均是汉白玉浮雕，顶上镶嵌有亮如白昼的夜明珠。。
三人行走了约摸一盏茶功夫，拐上了右侧一条略窄的岔道，一阵暗香扑鼻，空气却越来越冷。
没多久，一间建立在深深寒潭之上、四壁俱是冰岩的石室出现在眼前，里面最醒目的便是水潭中央石台上冒出丝丝白气的寒玉床，四围水域中绽放着一株株莹白的睡莲，竟能抵御这刺骨的冰寒，散发出缕缕幽香。。
冥月只觉这里如梦似幻，却异常冷冽，想必这便是主人曾经居住的地方、孙碧萱口中的冰室了。冥月见他二人并无任何异状，估摸着在这雪山之中生活得久了，早已不畏严寒。胸口的犀角佩发出一阵阵暖意，温暖了冥月的心窝，软化了僵硬的四肢，冥月此时才明白主人早起便将犀角佩挂回自己身上的用意。。
孙碧萱背上冥羽在睡莲上轻点，几个起纵便将冥羽带到了石台上，扶着她在寒玉床上打坐休息。
冥羽抬眸望向入口处愣神的冥月，道：“月儿，让碧萱带你四处转转，两个时辰之后再回来吧！”。
“可是……这两个时辰之内主人要是饿了怎么办？”。
孙碧萱回眸看着冥月呆呆的表情，嗤笑一声，“两个时辰就能把师姐饿死吗？真笨，师姐是要在这里疗伤呀！这张寒玉床可是天下至宝，多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你放心，师姐只消在这张床上行功两个周天，便可事半功倍，再加上我天云山小神医研制的灵丹，保管到了明日，便能活蹦乱跳了。”
冥羽淡淡瞥一眼孙碧萱鼻孔朝天的模样，对冥月道：“此处潭水直通千丈以下的河谷暗流，寒冷彻骨，你若待久了，会伤了身子。”。
“啊……那主人不会有事吧？”。
冥羽阖上眸子，低声道：“我早已习惯了。”。
孙碧萱见她忽然黯然倦怠的神情，也不再调侃，转身掠回冥月身边，拉着冥月离开了冰室。
冥羽睁开眼睛，抚触着玉床上斑驳的划痕，心下五味杂陈，慢慢凝住了神思，盘膝运功。
。
“咱们去拜拜祖师吧！”再次回到宽阔甬路的孙碧萱拉着冥月的手边走边道。
“拜祖师？”冥月诧异道。。
“是呀，你跟着师姐学了功夫，也算是我天云山门下了。卧云峰是天云山历代掌门朝供之所，也是收录本派名剑和典藏天下经卷书籍之地，一会儿我带你去一一游赏。天云山创派的时间比三国鼎立还要久远，历经五百多年从未间断。创派祖师早有明训，门下弟子不得参与江湖纷争，因此天云山门规虽不严谨，却从不收急功近利、心术不正、好勇斗狠之人。门下弟子出师后到四方游历，淡泊名利，只做济世救民、除暴安良之事，且大多功成身退，不慕虚名，如此才得以绵延这么久。”
冥月连连点头，心中叹服不已。。
“到啦！你看！”踱行不过一百来步，孙碧萱手指前方一间极为轩敞明亮的殿宇，殿楣横书三个大字——“太一殿”。。
太一殿正中是九天玄女高大的玉像，两侧墙壁上的汉白玉浮雕记载着本派重大事迹，正前方的供桌上摆放着精致的点心和时鲜果品。。
两人给供桌上密密麻麻的几百个牌位规规矩矩磕了头，孙碧萱一把端起供奉的点心，一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一边含糊地道：“月儿哥哥，快来尝尝我爹的手艺！”。
冥月吓了一跳，不安地道：“碧萱弟弟，你怎敢偷吃供品？”。
“哪里是偷吃啊？我这可是光明正大地吃！老祖宗们不会怪罪我的，是吧？”孙碧萱边说边回头扫视一圈。。
冥月愕然无语。。
“娘和掌门大姐每日都会来此打理，这是爹爹亲手做的，味道很不错呢！听说月儿哥哥也擅长厨艺，看来以后我有口福了，呵呵！”孙碧萱乐颠颠地道。。
冥月暗想他能如此肆无忌惮，必是得了掌门默许的，于是也大大方方地盘膝坐在孙碧萱身旁细嚼慢咽起来。。
孙碧萱絮絮叨叨地边说边吃，两人用罢点心，又喝了点麟纹错金银尊里的果子酒，冥月虽然没有正式拜入天云门下，却已从孙碧萱的话语中将天云山上下的渊源师承，甚至是诸人性情搞了个一清二楚。。
太一殿后殿东侧是连山药庐，西侧有归藏书库。两人先到藏有浩如烟海的武功秘籍、天文阵法、阴阳易术、文史典籍的书库里走了一遭，冥月吃惊地看到书库四壁悬挂着大幅的天下各国堪舆地图，心中暗忖，主人若是真有雄心壮志，这天下还不是囊中之物？。
要知自古以来，堪舆地形可谓是诸国掌控军事政权的紧要物事，任何国家也不可能拥有他国完整的地形图。这些地图不知耗费了多少代的心血，踏遍千山万水，才有今日这番规模。一旦这些地图流入民间，势必引起无数战乱，天云山竟然堂而皇之地悬挂出来，难道就不怕有人偷了去？还是真的视天下如无物？。
孙碧萱狡黠一笑，“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这里只有德高望重的几位师叔祖偶尔过来参拜，至多是借读一些书籍，并未有人对此上心过。哼，若果真有人想借此雄霸天下，天云山的阵法机关可不是吃素的，管叫他看得见摸不着、进得来出不去！”。
冥月见孙碧萱眼中寒光一闪，心下一抖，天云山还真是深不可测，谁知还有多少惊人的秘密，知道的越少越安全，还是莫问为好。。
孙碧萱将冥月的表情都看在了眼里，宛然一笑，拉着冥月的手道：“月儿哥哥，你是自己人，我才会信任你，我们出去吧！”。
冥月认真地点着头，亦步亦趋地跟着孙碧萱出了归藏书库的后门。。
沿着后门外狭窄的山道蜿蜒上行，经过藏有数百支历代名剑的弧光剑阁，再往高处的山巅便是望仙台。两人玩赏了一阵，便沿着另一条山道下行，过鸣弦泉，回到归藏书库。转而进入东侧的连山药庐，孙碧萱不由分说，便上窜下跳、挑挑拣拣地将架上一些药瓶子塞到了冥月怀中，只道是要随身带走的，冥月惶恐地捧着不敢乱动。。
“我在华盖峰也有药庐，却不及这边的大。你放心，我拿的都是自己炼制的丹药，却被娘和大姐奉若至宝。既然是药就是给人用的嘛，咱们是一家人，月儿哥哥你就收好吧！”孙碧萱不以为然地道。。
从连山药庐后门出来，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广袤的药圃铺展在山坪上，这里种植着大量珍稀草药，孙碧萱告诉冥月天池湖底有秘道可直通此处。药圃尽头别有洞天，一个天然的溶洞赫然出现在眼前。。
两人进入溶洞，里面随处可见玲珑剔透、形态各异、奇景壮观的石钟乳、石柱、石笋、石幔、石帘、石瀑、石花……千奇百态，巧夺天工。冥月从未见过如此景观，不断地发出惊呼，叹为观止。
两人在迷宫似的溶洞里宛转曲折、忽上忽下地行了半个多时辰，走出了溶洞，脚下是仅仅一坪大的巨石嵌在阳光照射的山崖上，几棵虬结的老树斜出崖壁，一丈之外的对崖上可见石台凉轩下山泉涓涓流淌。。
孙碧萱回眸看着冥月道：“敢不敢过去？”。
冥月再也不敢逞强，使劲摇头。。
孙碧萱一把抓住冥月手臂，咯咯笑道：“我带你！”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飞跃上树梢，轻踩树枝，飞速掠到了顶端，忽得向对崖扑去。冥月来不及惊呼，心脏吓得都快要跳出胸膛了，眼看着两人纵身扑进了云堆里，慌忙闭上眼睛。。
只在一瞬间，两人双脚已落在了石台上，冥月心魂未定，孙碧萱便牵着冥月的手走进了三面敞开的凉轩里。。
凉轩正中有一面瑶琴，冥月惊喜地发现那琴与穆公子的松雪琴竟是一模一样。
孙碧萱难得有些失魂地看着那琴道：“师姐离开天云山的这一年，我常常来卧云峰侍弄花草，或是在天池里游游水。师姐以前每日都会来此弹奏松风卧云，可是自我九岁那年弄断了两根琴弦后，师姐便再也不让我碰它了，她自己也不再奏琴。”。
冥月想起那一年正是穆公子嫁给青鸾当今天子的时候，主人必是得知消息，心痛神伤了。她那时痛彻心扉的煎熬又是怎样熬过来的呀！。
孙碧萱趴到窗栏上，观望着窗外的云海苍苍，喃喃道：“这十年间，师姐离群索居，孤身一人住在这里，形单影只的，却不要任何人的陪伴，我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过笑容。她在十年间也只下过卧云峰三次。第一次是大姐接任掌门的典礼，我那时还小，没有什么印象；第二次是前年娘为她举办的及笄礼；第三次就是去年出山的时候了。爹爹让我常来逗她开心，她却说我不是她的知音人。月儿哥哥，你知道谁是她的知音人吗？难道是这画中的小子？”孙碧萱抬手一指墙壁上的一副画。
那画中人却是一个垂髫男童手把手地教一个更小的女童弹琴的姿态，冥月一想便知这必是主人和穆公子儿时的情景了。主人六岁的时候便与穆公子天涯相隔，竟然对他一直念念不忘，日日思恋，那是怎样刻骨铭心的深厚感情啊！。
冥月唏嘘感叹主人情路的艰辛，更是心疼他二人直至今日无法相守的命运。思想间，却听耳畔滋滋水声，原来是孙碧萱不知何时从轩外取了泉水，烧在壶中，烹一壶香茗。冥月不由欣慰地看向烹茶的孙碧萱，心道他其实也是一个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可人。。
歇息了一阵，两人沿着断崖上到了另一重峰顶，游赏了夜观星象、察阴阳天文之变的清灵台后，便循着陡峭的山道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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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冰室，冥月被孙碧萱带到寒玉床畔，冥羽抬眸望向二人，只见孙碧萱满头山花烂漫，竟也强迫冥月带着一只花冠，不由微微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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