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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将军吟-第2部分

小说: 将军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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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勉强地接着前奏唱了一句,唱得很糟糕,湘湘极不满意,两手齐下,在键盘上捶出一个混杂的刺耳的噪音,同时嚷道:“算了算了!你回去吧!等我爸爸死了以后你再来。”

“你干吗这样?”

“谁叫我是司令员的女儿呢,倒霉死了,话不能讲,歌不能唱,有了钢琴不能弹。你别呆在这里,走吧走吧!”说完又捶了下琴键,那噪音比刚才更响。

走道上响起噔噔噔的脚步声,赵大明知道大事不妙,忙躲到门边去。

很重的敲门声。

彭湘湘朝房门瞥了一眼,很不高兴。

又更重地敲了两下。

赵大明不得已拉开了门。

怒气冲冲的司令员一步跨进门来,指着湘湘的背,十分恼火地说:“我告诉你……”

“司令员!”赵大明跨出一步,毕恭毕敬地立正站着,胆怯地喊了一声。

司令员要说的话被打断了,暂时强压住火气,转脸说:“你在这里?”

“是!”

“你们文工团上北京串联的人都回来了吗?”

“听说今天晚上到。”

“你怎么没有去呢?”

“我有自己的想法。”

“哦……”司令员很注意赵大明这句话,盯看了他半分钟,好像要跟他说点什么,似乎又觉得不恰当,决定还是不说,仍旧去教训他的女儿:

“我告诉你,你就是不听话,要你读好你的英文,你偏要困在钢琴上,钢琴,钢琴,有屁用!马上锁起来,把钥匙给我!”

“不!”湘湘扭动了一下肩磅。

“不啊,好,你不,你谁的话都不听,娇气,任性,天下第一。哪天我们两个老家伙死了,看你怎么过日子。我告诉你,再听见你弹,吵得神鬼不安,我给你砸烂。”说完,急转身噔噔噔地走了。

赵大明轻轻把门关上,不知所措。

湘湘执拗地嘟嗓着:“偏要弹!偏要弹!”在琴上连续擂了两个重叠的七和弦。

“湘湘!”赵大明走过来说,“别弹了吗,我看你爸爸心境很不好,别惹他生气了。”

“他心境不好怪我?偏要弹!”说着,她以从未有过的快速度,双手并用,弹着直上直下的C大调音阶,急得赵大明在周围转来转去,毫无办法。

又敲门了,可这回进来的不是司令员,而是他的秘书,他手上拿着一把钉锤。彭湘湘只当没有看见,把音阶弹得更快更晌。邬秘书按住琴键说:

“对不起,湘湘,你爸爸命令我把钢琴砸烂。”

“你敢?!”

“不是我敢不敢的问题,司令员的命令,我必须执行,就是错的,也要先执行了再说,这是老规矩。”

“邬秘书,”赵大明走过来说,“司令员到底怎么啦?好像这无名火有点儿……”

“怎么啦?”邬中把手一摊,“我知道也不能告诉你,首长的事你也不要乱打听,总有一天会叫你们知道的。”他转向湘湘说,“喂,湘湘,请把手拿开,我要执行命令。”

“太不近情理了,”赵大明说,“怎么能真砸呢!”

“这不能怪我。”邬秘书毫无表情地说。

“呆会儿司令员火气消了,就把这事儿忘啦!”

“那不行,你不知道他的脾气。湘湘,请走开吧!我要动手了。”邬秘书说着,已举起锤子。

彭湘湘沉不住气了,趴在键盘上,大声呼喊:“妈妈!”喊声刚落,妈妈许淑宜就来了。这是一个非常和善的老太太,但又不仅仅是单纯的老太太而已,在她身上有老革命和老共产党员的气质。肤色偏白,饱满而不浮肿,脸部轮廓是湘湘的模子,要知湘湘老了以后是什么样子,看看这位许妈妈就行了。她穿着一身比较高级但不是新的黑色毛哔叽便装,干干净净。乍看外表,她应该是很健康的人,只有当她走路的时候,才能发现她的腿不大灵便。这是在南泥湾带来的大骨节病,又加上多年积累起来的严重的风湿性关节炎。所以,她五年以前就不得不离职休养。

赵大明迎上去叫了一声“许妈妈”,便搀着她走近钢琴。“怎么啦?”许妈妈问。

“爸爸叫邬秘书把钢琴砸烂。”

“你真的就砸?”许淑宜望着邬中说。

“我没有办法,司令员的命令。”

“你走吧,把锤子给我。”许妈妈接过锤子。

“司令员会要问我的。”邬中不走。

“走吧,先不去见他,到你自己的办公室去。”

邬中只得走了。

“孩子,”许妈妈把湘湘的手臂从键盘上拉下来,“不要总是那么任性,要懂点事了,你爸爸心烦意乱得很,没见他通晚通晚地躺在藤睡椅上,不说一句话,一个劲儿地抽烟?你也不小了,大学毕业,有些女战士十八九岁就入党啦!你还像小孩子一样。”她忽而转向赵大明,“小赵你入党了吗?”

“我,还没有。”

“要靠拢组织,要求进步。”

“现在搞文化大革命,党支部都散啦!写了申请书还没有地方交哩。”

“散了一个支部,散不了我们党。兵团党委还在嘛!什么时候也不会散的。咱们自己要心不离党,参加文化大革命也要拿党员标准来要求自己。”

“妈妈你别给他上政治课了!”

“要上点政治课,我看现在有些人只知道造反造反,还不知道会造出些什么来呢。”

这里正说着话,楼下传来清脆的喊声:

“湘湘!湘湘!”

“是小炮来了。”湘湘说了声,忙去打开窗户,对下面喊道,“小炮,别叫!快上来!轻点!”

一个约有十八岁的女孩子轻手轻脚上楼来。她个儿不高,但身材匀称,留着两条随便扭成的短辫子,含着十分甜蜜的微笑,模样儿是好看的。她那轻手轻脚、鬼鬼祟祟上楼来的样子,与她的娃娃型脸蛋恰相映衬。

“怎么啦?”她鬼鬼祟祟地问。

“没什么。”湘湘接住她,把门关上。

小炮走近许淑宜,叫了一声“妈妈”,许妈妈含笑应了她。“她怎么叫妈妈?”赵大明问彭湘湘。

湘湘还没有来得及回答,小炮已嚷起来了:

“哟!歌唱家在哩!你问我怎么叫妈妈是吗?我自己没有妈妈了,看到人家妈妈,馋得慌,叫一声,答应一声,心里舒服一点。很简单,就是这样。喂!唱个歌给我们听。”她砰的一声掀开了琴盖。

“快关上!刚才还为了这事……”赵大明说着走过去,抢先动手关琴,他担心这个重手重脚的角色在关琴的时候响声会更大。

“到底怎么回事儿?”小炮惊异地瞪着大眼,望望这个,望望那个。

“孩子,你彭伯伯怕吵,别闹了。”许淑宜温和地解释。“唉!”小炮扫兴地说,“就是你们家规矩多。我们家才好呢!我说了算,我是司令,我爸爸要是不对我的胃口,我就造他的反!”

“小声点!”

“连说话都要小声点?哎呀!要把人憋死了。”她说话是不需要别人搭腔的,“哦!我知道了!彭伯伯日子不大好过是吧?”

“你知道啥呀!”湘湘想制止,不让她往下说。

“我不知道?”结果适得其反,“你爸爸同我爸爸在我们家里谈过那件事,我偷听来的。你爸爸在一次什么会上反了吴法宪,现在说他是反党。屁!吴法宪,我见过,胖得像头猪,反了他有什么了不起?!告诉你爸爸,别怕!”

“孩子!”许淑宜沉下脸来,“可不能这样胡说。你知道,你是兵团政委的女儿,你乱说话,你爸爸要为你担责任的。”赵大明吃了一惊,心里想:“原来还有这样的事!”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噤。

“回去告诉你们文工团那些人,来斗我爸爸吧!”湘湘紧盯住赵大明的眼睛说。

“小赵,”许淑宜叮嘱他,“这事儿不要到外面去讲,这是党内的事。空军党委已经开过会了,彭司令员的问题在会上已经搞清楚了,这不是又回来主持工作了?你以后到我们家来玩,无论听到什么,都不能讲出去。你虽然还没有入党,要学会保守党的机密。”

“许妈妈您放心,我知道。”赵大明诚恳地表示着。“坏了坏了!就怪我。”小炮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为了填补损失,指着赵大明,咬紧牙说,“歌唱家,你要是讲出去了,我用剪刀剪掉你的舌头。”

许淑宜刚要开口再说小炮几句,却被小炮抢了先:“妈妈,我知道您要说什么,今天有了教训,我以后一定,一定一定!走吧,湘湘,到我们家去,我有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北京蜜饯。”

“什么了不起的好吃!我不去。”

“怎么,蜜饯不好吃?我最爱吃了。”

“你爱吃的不见得人家也爱呀!”赵大明插话说。

“你算了!我爱吃的都是最高级的,最高级的东西不能一个人贪了,你懂吗?有福大家享,不吃也要吃。走走走!”她硬拖着彭湘湘往门外走,又见湘湘老是望着赵大明,她于是明白过来了,便说,“都去,都去,歌唱家也去,没问题了吧?”

走出房门以后,许淑宜叫住湘湘说:“把钢琴钥匙给我。”湘湘迟疑了一下,从衣袋里掏出钥匙来扔给了妈妈。妈妈又叮嘱了一句:“早点回来呀!”

司令员的女儿和政委的女儿手挽着手,那显得心事重重的赵大明尴尬地跟在后面,一同通过了岗哨。走出去不远,迎面碰上了管理处的老处长胡连生。

“你爸爸在家吗?”

胡处长挡在彭湘湘面前。现在明明是冬天,他却取下军帽来搧风,头顶上腾起一股热气,太阳穴上面那块大伤疤比往常更红,满睑皱纹,条条缝里噙着汗,在路灯底下闪闪发光。湘湘支吾了一阵干脆说:

“您最好现在不要去找他。”

“我呀,什么时候想找他就什么时候去,他睡得梦见外婆了,我也要把他擂醒来。我不晓得什么司令不司令,我跟他在浏阳打土豪是一个班的,平起平坐,都是一个兵。”

“您有什么急事?”

“娘卖X的!”他显然是刚从哪里受了气来,开口便骂,“宣传部搞了个预算,向我要两万块钱搞什么红海洋绿海洋,要买红油漆到墙上去涂字,碰他娘的鬼!我不肯,他们给我扣帽子。”

“这事儿您不能反对哩!”湘湘说。

“我怕它个屁!顶多又给我把处长降到副处长吧!反正我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大官当不了,让它去!这钱,我不能给,这是人民的血汗。娘卖X的!我们在浏阳搞共产的时候,用锅烟子写标语。”

“那你就快去吧!”小炮说一声,拽着湘湘快步走,边走边说,“咱们管不了。”

就在小炮拖着湘湘离开胡处长的时候,赵大明留在原地没有跟去,回头望着那个气得骂娘的老红军,一摇一摆地走远了。看着他的背影,大明想:他过去可能当过多年的骑兵,走路的姿势好像刚从马背上下来一样。


第二章 将军的女儿

空军新编第四兵团政治委员陈镜泉的家离司令员的住处,直线距离只有三百公尺,但中间隔着一个小山嘴,道路是弯来拐去的,因而要计算路程大概在一华里以上。这个小院子和院子里面的小楼,结构同司令员的住房完全一样,就连警卫班的营房和车库也是套着同一个模子盖的。要说有什么区别的话,只有院子里的树木了,因为自然界的树木决不会有两棵长得完全一样的。

政委的家里没有歌声也没有琴声,好像是一所被废弃了的古老寺庙,惟有从好几个窗口射出柔和的灯光来、才知道里面是住着人的。小铁门已经关了。警卫战士的明亮的眼睛不知躲在哪个黑处。

陈小炮领着彭湘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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