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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大唐狄公案-第11部分

小说: 大唐狄公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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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讦告:揭发控告——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问:“依王公之言,顾孟平一伙的主子正是户部的官员?”
王元德摇摇头:“真正的罪魁倒是刑部员外郎侯钧,户部尚书侯光的亲侄。尚书虽没有参与这宗可耻的罪行,但户部实际上成了侯钧的家宅。侯钧正是从侯光那里偷阅了户部库帑出纳、京市、互市、宫市、金银交易度量之数的密档,才放大胆子做起这邪恶勾当的。侯钧的父亲原是大理寺卿,早两年虽死了,但僚属遍布,门生如云,这也是候公子有恃无恐的。”
(帑:古时收藏钱财的府库——华生工作室注)
狄公几乎惊叫起来。侯钧不正是他在京师时的莫逆之交么?他竟是个私贩黄金的首犯!心中不免波澜起伏,思绪万千。
王元德继续道:“我潜逃出京师的第二天。侯钧得报,便买通库吏,私匿三千两官银,申报侯光,诬告我窃银而逃。如今我的罪名也迎刃可解,洗刷一清。那天乔泰、马荣兄弟在花艇上发现禅杖,又从玉珠嘴里证实黄金走私秘密,金昌恐惧,杀人灭口,这案子已可大白。我便偷偷溜下花艇,从此装扮成一个癞头云水增,一路托钵化缘,瞒过众人耳目。”
乔泰笑道:“怪不得那天曳尾而去后便杳无音信,原来又扮作癞头僧了。”
狄公也忍俊不禁笑出声来
王元德又道;“哦,我这里还有一事望老爷恩准,就是曹英那不幸的女子,真是可怜见地的。如今顾孟平已伏法,望投老爷作主将其许配与叶守本叶先生的儿子,叶公子与曹小姐乃真是匹配的一对哩。”
狄公当即允诺:“叶先生也曾与我谈及过此事,我都几乎忘了。如今就成全了他们吧。”
王元德谢过,呷了一日浓茶,又造:“狄老爷适才猜出我是户部度支郎中,真乃巨眼也,——只不知狄老爷依凭了什么猜出我来。”
狄公笑道:“有三条线索引导下官分判出你的身份:一,唐主簿曾去信京师寻找王县令的兄弟,要他来蓬莱领取尸骨及遗物,谁知杳无信息;二,度支郎中王元德窃银潜逃的谣诼,人人皆知;三,叶守本告诉我你是个理财的圣手,且是新近才雇聘的。——依凭这三条,我便猜得你这个‘卜凯’正是在逃的度支郎中王元德。
“你装扮作已故县令的鬼魂在县衙内游荡搜寻,汪堂官、唐主簿都吓破了胆,我也亲自撞见过一回。为之,我还特意去白云寺开棺辨尸,才隐约察觉鬼魂恐是生人装扮,这生人又必与王立德县令的死因有关。直至上面三条线索交织在一处,我便断定这鬼魂即是‘卜凯’装扮,正是王立德县令的同胞兄弟。”
王元德淡淡一笑:“在京师时便久仰狄先生大名,惜无缘交接耳。想来狄先生日后也不会忘怀我这个在京师的朋友吧。”
狄公唯觉脸上火辣,终不辨王元德此言是有意无意。走私黄金的首犯侯钧不正是他在京师的朋友么?
王元德似未觉察狄公的不安,又说:“兄长最后的来信告我说,他已将装有罪犯秘密的一个漆盒交给了一个叫玉珠的妓女。故尔我每次到花艇上去时,总千方百计接近玉珠,无奈玉珠厌嫌于我,从不与我亲热,更不提漆盒事。一次我大胆潜入她的舱房,翻到了那口漆盒,打开一看,却是空的,便从此死了心,惟思从头做起,亲自拿捏他们一伙的新罪证。
“狄老爷睿智,竟从金粉嵌饰了顾孟平的两支竹杖,识破此中机关,在下由衷饮服。同时,在花艇上我见金昌有时放浪形骸,纵情酒色;有时满腹心事,中心警惕,似有大任在肩,深藏不露。慢慢我又见金昌对运进港口的旧禅杖严加防范,运出去的旧禅杖却胡乱堆放,心中不由起疑,故尔有意引马荣兄弟去窥看,以期引起官府警觉。我自己则暗中跟随,侦知那小菩提寺正是藏匿掸杖之处,只不知此物派何用场。那夜我追踪智海从小菩提寺出来,正撞着那贼秃拦劫曹英,谁知我只是空口一喊,竟将那智海吓死。这贼驴搬起禅杖来倒一捆一捆的,不嫌重,却经不起惊吓,哈哈。”
乔泰听了玉珠一段,兜起旧情,忍不住叹息连连。
狄公吩咐洪参军赶快备办一口上好棺木,厚葬玉珠小姐,并在白云寺做七七四十九天功德道场,追荐亡灵——狄公素来不信亡灵之说,他崇隆厚葬,多半是做给生人看的。白事做完做红事,然后再举行叶公子、曹小姐盛大婚礼——狄公重人事,于婚配大节最练达人情。——最后他说道:“红白大事完了,我将陪同王元德相公亲去京师,申详大理寺,拿获奸宄,廓清迷雾,将这黄金案披露于世,垂戒后来。”
(全文完)
    
    
    
    
    

第一章

    
牟平县县令滕侃直立在书斋的门后呆呆地发愣。只觉头晕目眩,神魂颠倒,眼前飞星乱闪,什么都看不清楚了。他闭上了眼睛,慢慢抬起双手压一任太阳穴,剧烈的头痛渐渐缓解,耳朵也不嗡嗡作响了。时已入夏,县衙里午休后的衙役们又开始忙碌起来。他听到后院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心想。该是管家来给他送茶了。
这时,他的魂灵总算附了体,自觉神智渐渐清醒,目光也亮了起来。他忽然想起了什么,抬起眼来再向那里细细看去,却是一滴血迹也没有了。巨大的紫檀木书桌漆一得亮亮的,象面镜子一般,将绿五花瓶中快要枯萎的花叶都映出了影来。他恍惚想到他的夫人就要来给花瓶换上新花了,因为她总不忘从花园里摘些花来插在花瓶里。
忽然,他的神经一阵剧烈震荡,他只感到全身痉挛,又一次的晕眩向他袭来。他蹒跚着走到了书桌旁边,扶着光滑的桌沿气喘吁吁地转了几转,一屁股坐倒在太师椅上,便紧紧地抓住太师椅的扶手,死劲地挣扎着、喘息着。
晕眩过去之后,他慢慢睁开双眼,猛然发现靠墙立着的那座高大的朱漆屏风,心里不由一阵寒噤。他迅速移开了目光,然而这漆屏却象是随着他的视线在转动。他瘦长的身躯开始颤栗起来,他本能地又将身上穿的青色旧袍,裹紧了胸襟。“难道我真是疯了吗?”他的额头上直冒冷汗,牙齿捉对儿厮打,浑身如同中风麻木一般。他从书桌上拿起一卷公文,强迫着自己聚起精神来阅读。
“老爷,请用茶。”老管家托着茶盘走了进来。
他习惯地想答应一声,但唇焦舌敝却连一个字儿也吐不出来。只用那颤抖的手接过茶盅,很快呷了一口。
老管家侍立一旁,象是要启禀什么事情。
老爷厌恶地看了他一眼,生气地砸了咂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老爷,”老管家轻声地说,“有位沈先生送来一封信,说是要见老爷,此刻正在外厅等候。”
老爷满腹狐疑地看了一眼那封套,封套上醒目地写着:牟平县县令滕侃亲启。
左下角是登州刺史府的大红印。滕县令拿起信便伸手去摸他的裁纸竹刀。
作为一个登州刺史辖下的七品县令,他只不过是强盛的大唐帝国庞大的行政机器的一个齿轮。但是在他自己管辖的牟平县里却是十万百姓的父母官,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力。老管家信还算送得及时,照他的经验,带着上司官印信函的客人是不能怠慢的。谢天谢地,他的脑子这会几已经可以有条有理地思考问题了。
他裁开封套,里面是一张官府用的公笺,公笺上简短的写着三行字:
滕侃密鉴:蓬莱县县令狄仁杰,于州衙议事之余,欲在牟平稍行耽搁。望予严隐姓名,宽与其便为盼。
刺史私章
滕县令将信慢慢折叠起来,心里寻思道:这位蓬莱县的同行恰恰在这个尴尬的时候来到这里。又嘱咐不要露出姓名,莫不是出了什么麻烦的事情?他知道刺史大人处理公事总是那么藏头露尾的,现在这位狄相公来此,会不会是微服私访,要满着我查缉什么弊端,他想到自己如今不能推病不见,因为衙中上上下下的人都看着自己早上还好端端的,尽管他这会儿真象个得了失心风病的样子。他一仰脖把剩下的茶一饮而尽,便吩咐道:“再进一盅茶来,与我打点衣帽见客,请沈先生到内衙书斋叙礼。”
滕县令穿戴整齐,来到书斋,坐在一把太师椅上,身旁空着把乌檀靠椅专等那沈先生到来。
这书斋庭户虚敞,窗棂明亮。正中墙上一幅金碧山水,墙下一排四扇朱漆屏风——却被那大书桌遮了一半高低——右边架上满堆着书籍。沿窗一张几上摆列着文房四宝。窗外绿竹潇潇,石泉潺潺,煞是清雅。那膝侃坐在太师椅上只呆呆望着那四扇漆屏出神。
门开了,老管家进来禀报,呈上一张大红名帖。名帖上黑溜溜两个大字:沈墨。左下角注着身份:福源商号牙侩。滕侃抬头看时只见一个躯干丰伟、相貌轩昂、颔下飘着长长美髯的人跟着步进房来。他慌忙欠身拱手说道:“不知沈先生驾临敝邑,有失迎迓。今日得睹丰采,深慰平生。”说着溜眼看了看这位冒了沈墨名字的蹊跷的同行。见他穿一件褪了色的鸦青葛袍,头上一顶黑弁帽,足下一双黑皮靴。浑身虽无一点官场的气象,却是人材雄伟,气度不凡,心里先是服了三分。
沈墨长揖答礼,宾主就坐,管家献茶已毕。滕侃使了一个眼色,老管家唯唯退出。
沈墨飞快地看了滕侃一眼,声音温恭地说:“臊相公风流儒雅,蜚声诗苑,我在京师奉职之时便已久仰大名了。相公笔下那十来卷诗作,真是行行锦绣,字字珠玑,每令人感奋于衷,喝采不已。”
“狄年兄过誉了,”滕侃忙答道,“我闲时胡乱涂上几行歪诗,只是为了一时消遣,实不敢劳年见屈尊枉读。论文学,年兄乃是当今泰斗,自领一代风骚。况且政绩昭著,朝野播扬,专断滞狱,勘破如神……”他微微又感到一阵晕眩。停了一停,又说道:“容我无礼动问一声,刺史大人手札之中命我严隐阁下名姓,莫不是特来敝邑查办什么案子?”
“膝相公的话说差了,”狄公笑道,“刺史大人的信游离了词色,你好歹不要为此存下疑心。你知道这蓬莱县是我外放的第一个任所,公事十分冗繁,直到今天才偷得暂时的清闲,专想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消乏。听说贵邑山川风物甚是幽美,且有许多名胜古迹可寻。所以暂时就隐藏了姓名欲想尽情享用几天,亦可省了许多麻烦和应酬。你知道我的名帖上写着‘福源商号牙侩’也就大可不必拘泥。”
滕侃点头说道:“原是这样。”心里却怨着狄公来逛山水不拣个时候。
“不知年兄带了多少行员随身?”
“只有一名亲随干办,名唤乔泰。”
“二位乔装百姓,往来三街六市之间,会不会乱了礼数,比如说‘不敬’?”滕侃疑惑不解地问道。
“我却从未这样想过。”狄公觉得有趣。
“请先为我们安排一个整洁干净的旅店,千万要避人眼目,再指点一下几处名胜的所在。”狄公要求道。
滕侃慢慢呷了一口茶,说道:“原谅我不能奉陪年兄把手同行了。我安排你们到飞鹤旅店住下。这旅店不仅僻静稳当,宽敞整洁,还有一个好处就是离我这衙门很近,你若有个不便可以径来内衙找我。至于逛山水、游名胜我的总管潘有德正好替你们当个响导,他土生土长,对这牟平县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如数家珍。我领你就去见他,此刻他正在衙舍里办公哩。”
滕县令说着就站了起来,搀着狄公要走。狄公见他神情恍惚,步履踉跄。
“滕相公有点不舒服?”狄公问道。
“不打紧,只是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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