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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镜双城-第10部分

小说: 镜双城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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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句话成了一锤定音的证据,当即承光帝便颁布了诏书,送来了玉册。在册定之时,她的眉心就被画上了朱红色的十字星状封印。这是历代皇太子妃的封印,等婚典举行之时才由丈夫解去。在那之前,云荒上不可以有任何人触碰她———若是被未来丈夫之外的人触碰,那个封印就会消失。 
从十五岁开始,这个少女就远离了所有家人,居住到了云荒最高处,接受伽蓝神殿里女官和大司命的教导,准备着十八岁时候的大婚典礼。在她寂寥的婚前修行阶段,舅舅青王将一个买来的鲛人童子送入了神殿,给她玩傀儡戏解闷。 
神殿上远离众生的岁月一闪而逝,仿佛藤蔓悄悄萌芽生长、纠缠,没有人发觉那个静默的贵族少女和卑贱的鲛童之间发生了什么。直到那一日,由于青王的告发,空桑王室被一项匪夷所思的罪名所惊动。于是,少年的盲人鲛童被侍卫牵引着,站到百官诸王面前。 
“是她勾引我的。”那个少年的鲛人奴隶看不见东西,却直指面前的贵族少女,毫不留情地冷冷指控,“是太子妃勾引我的!我碰过她,也吻过她。” 
诸王随即哗然一片。 
“呵,果然眉心的封印破掉了呢!”青王冷笑起来,毫不留情地走上去揭开少女的面纱,看了一眼,然后大声宣布,“太子妃已非完璧!的确被这个卑贱的鲛人触碰过了!” 
殿上的喧哗忽然静止了,带着不可思议的震惊和鄙视,无数双冷锐如剑的眼睛投向那个脸色苍白的贵族少女———那个本应“不可触碰”的皇太子妃。 
眉心那嫣红色的十字星封印散乱,显然已经被旁人所触碰。 
白塔顶上储妃的居处,本来不允许有任何外人接近,即使亲如父兄亦不可———没有想到,这个卑贱的鲛童居然钻了空子,接近了不允许外人触碰的皇太子储妃。 
身为空桑国未来国母,如此地位尊贵的女子,居然被卑贱的鲛人所玷污!千百年来,鲛人不过是空桑人的奴隶和工具,此事一出,不啻是整个梦华王朝的耻辱! 
听得那样毫不留情的指控和满朝的窃窃私语,那个少女本来就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却看不出任何表情。她一个人站在大殿中央,直直地看着站在阶下那个指认她的少年,猛然嘴角牵动了一下,仰起头来坦然回答:“是的,我被鲛人的魔性所惑,让其触碰,有负于空桑,也玷污了帝王之血。请处罚。” 
“白璎郡主清白已污,应废黜其皇太子妃之位。”殿上,大司命皱了一下花白的长眉,虽然觉得有点可惜,可鉴于如此重大的罪行,根本无可挽回,只能按律令冷冷宣布,“然后,应施以火刑,焚其不洁,以告上天!” 
听到那样的判处,白王肩膀震了一下,用力握拳。然而,面对如此重大的罪名,即使是自己的女儿,他也无力回天。 
另一边,青王不动声色地得意,暗自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那个有着惊人容貌的鲛人少年却毫无表情,空茫的眼睛对着方才太子妃说话的方向,冷漠空洞。 
“废黜她……”王座上,随着大司命的声音,拿着金杯的帝君醉醺醺地重复,臃肿的身体几乎从座位上滑落下来,一边的宠姬连忙抱住他,为他抹去嘴边流出的唾液———因为长年荒淫无度的生活,才五十八岁的承光帝过早地失去了健康,退居内宫已经多日不上朝听政。今日如果不是青王秘密禀告了“太子妃可能已不洁”的重大消息,承光帝也不会来到殿上。 
然而虽然坐到了殿上,但是那个肥大的身躯里已经膏肓得失去了神志,似乎根本没有听清楚底下那些藩王臣子在说什么,承光帝只是随着大司命的话,醉醺醺地重复:“废黜……烧死,烧死她!” 
那样失神的语气里,还带着这位空桑历史上最著名暴君特有的暴虐。帝君的声音一落,左右侍卫拥了上来,迅速反绑她的双手,摘除她头上的珠冠饰物,将她压下去准备火刑。 
“逃呀!快逃呀!”白王在一边看着,几乎要对自己的女儿喊出来了,“璎儿,逃啊!” 
女儿虽然年轻,但是天赋惊人,自幼得到空桑剑圣尊渊的亲授,论技艺,已经是白之一族的最强者。如果她要逃脱,这个白塔顶上的侍卫是绝对拦不住的! 
然而,那个空桑贵族少女只是呆呆地站着,毫不反抗地任由那些人处置。 
“放开她!”无数的冷眼中,忽然一个声音响起来了,凌厉近乎咆哮。 
殿上所有人转头,一惊,齐齐下跪:“皇太子殿下!” 
不知道哪个侍从走漏了消息,带兵在外的真岚皇太子居然此时匆匆返回,从辇道上大步走上殿来,看着跪倒的百官,冷笑:“你们这些人,怎么敢如此对待空桑未来的皇后!” 
“空桑未来的皇后”———这样的用词让所有人大惊失色。皇太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虽然明知未婚妻犯下如此大罪,依旧不曾有废黜她的打算?! 
众臣面面相觑,不明白真岚太子为何忽然维护白璎———那个一直以来放荡行迹、对于这门婚事非常抵触的真岚皇太子,为何在宫闱丑闻被揭发的当儿上忽然改了腔调?拒绝娶白王之女为妃,是他多年桀骜的坚持吧?为此,他甚至几度和承光帝发生冲突。 
然而,空桑是一个由帝君一言而决的国家。如今冰族四面包围了伽蓝圣城,皇上危在旦夕,已无法理政。内外交困之时,皇太子实际上已经接掌了这个国家。他一开口,所有人都不敢多话。 
默默拉过女儿,白王擦了把冷汗,而青王却是暗自愤怒。 
在皇太子的坚持之下,大婚典礼还是如期举行———因为城外冰族的入侵,典礼显得颇为匆促。不但没有以前每次庆典时六合六部拜服、四方朝觐恭贺的盛况,从阵前匆匆赶回参加婚典的真岚皇太子甚至都还穿着战甲。 
万丈高的白塔顶,神殿前的广场上,天风浩荡。风吹起新嫁娘的衣袂,空桑未来的太子妃盛装华服静静等待着夫君过来。等到距离近到可以不被旁人听见的时候,一直沉默的女子开口了,带着一丝冷笑,问自己的夫君:“真岚殿下,以前您不是很反对这桩婚事吗?” 
“当然!”因为一路走上万尺高的白塔,皇太子依然有些气息未定,一边挥手赶开一个上来为他更换战袍的礼官,“我们俩以前谁都不认识谁———谁愿意接受一个被配给的女人啊?太子我是那种任人摆布的人吗?” 
听得那样直白得近乎无礼的话,白璎怔了怔,从珍珠缀成的面幕后抬头看未来的夫君———很久前,她就听宫人私下说过:这位真岚皇太子其实是承光帝和北方砂之国的一名庶民女子所生,一直流离在民间。长到了十四岁,因为承光帝已经年老得失去了让后宫受孕的能力,眼见皇家的血脉无法延续,才不得不将这个血统不那么高贵的孩子迎入伽蓝圣城接受皇家的教育。看着对面的人,白璎忽然笑了:“怎么现在殿下又肯了呢?” 
“我看不得那群家伙这样欺负一个女人!”一口气喝完了一盏木犀露,才感觉稍微缓了口气,真岚皇太子哼了一声:“那个鲛人还是个未变身的孩子,才能做什么?被亲一下又怎么了?太子我都不介意,他们抬出什么祖宗规矩来,居然要活活烧死你!那是什么狗屁道理!他妈的,我就是要娶你,看他们谁敢动你一根寒毛?” 
白璎微微一震:“匆促决定,殿下会为所册非人后悔的。”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真岚皇太子把杯子一搁,指着白塔下面战云笼罩的大地,“现在先要对付了那些入侵的冰夷!真是的,到底是谁带领这些冰夷从海上归来?他们的力量很强啊……”顿了顿,脸上露出力战后的疲惫:“真的不知道能支持多久———如果亡国了,那么什么‘以后’都不用谈了。” 
然而,那些国家大事显然到不了女子心头半分,心不在焉地听着终于,她低声开口了:“真岚殿下……请你、请你饶恕苏摩吧。” 
“苏摩?”真岚皇太子想了想,却记不起是谁。 
有些艰难地,白璎开口提醒,“就是那个鲛人傀儡师……他还是个孩子。” 
“嗯。”听着唱礼官开始冗长的程序,皇太子心不在焉地点头。 
“能、能让臣妾再见他一次吗?”有些孤注一掷地,她提出了这个非分的请求。 
然而,真岚皇太子只是看了这个即将成为自己妻子的女人眼,干脆地答应:“好!” 
册封大典开始之前,征得了皇太子的同意,她把这个鲛人少年叫过来,轻声说:“苏摩,皇太子答应赦免你了。”顿了顿,太子妃秀丽的眉头蹙起,依然带着稚气的眉间却有一种恍惚的悲凉:“是青王……青王派你来的吧?他送你到白塔上来要你这么做的,是不是?” 
听到自己那样重大的罪行居然能被赦免,少年鲛人的脸上依然没有丝毫喜悦。忽然间,他开了口,声音飘忽而冰冷:“青王说,如果能破掉太子妃眉心的封印,让皇太子另立太子妃,他就烧了丹书让我自由,不用再做空桑人的奴隶。”少年眼里有犀利的光芒,嘴角往上扯了一下,笑了:“当然,我也不蠢,我知道犯了如此大罪,青王要保我也难———可是,如果能勾到空桑人的太子妃,那是多么值得夸耀的事情啊!空桑最尊贵的女子和一个鲛人奴隶……想起来我就忍不住要笑!拼得一身剐,也是值得!”眼里有报复的快意和多年积压的仇恨,少年忽然放声大笑了起来。 
“苏摩。”她怔怔看着这个鲛童,即使这几日被下狱折磨,依旧掩不住这个少年宛如太阳般耀眼的面容———那就是鲛人一族特有的魔性吧?多少年来,那些空桑人的贵族都被这些鲛人所迷惑,不惜玷污本族的纯粹血统。她自己,也是被这样的魔性所迷惑了吗? 
大典就要开始了,一边的宫女开始催促。皇太子妃对着鲛人少年俯过身去,在众目睽睽之下抱住了他,毫无怨恨地微笑着,俯身在 
他耳边嘱咐:“好了,无论怎样,都过去了。记得要忘记啊……把这一切都忘记吧!苏摩。” 
“你们鲛人可以活千年吧?等着我。下一个轮回,我定然不做你憎恨的空桑人———到那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去放风筝吧!” 
在他耳边轻轻说着,端庄宁静的太子妃眼里,忽然出现了十八岁少女应有的欢跃。苏摩只感觉到她的手指轻触着他的脸———一语毕,空桑人的皇太子妃忽然身子后仰,飘出了白塔顶上的白玉栏杆!周围惊乱一片,近旁的宫女七手八脚上来拉扯她的衣带,然而嗤啦一声,两三根衣带居然全部如同腐朽般应手而断。 
那些织物的经线,居然都已经被齐齐挑断!原来她早已有了准备。连真岚皇太子都来不及拉住她,那一袭盛装如同羽毛一般轻飘飘坠落,向着万丈之下的大地坠落,湮没在白塔下萦绕的千重云气中。无论是塔上准备大典的空桑人,还是塔下隔湖围困住伽蓝城的入侵者,一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远处,乘着比翼鸟前来参加这场大典的云荒三位女仙,同时失声惊呼。 
“怎么会这样?”即使身为女仙慧珈和曦妃也不由得脱口惊呼,面面相觑。 
“快去!”魅婀手指一指,座下青色的大鸟闪电般向着那一片坠落的羽毛飞了过去。 
而那个鲛人少年看不到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耳边如同潮水般回响在天际的惊呼。 
她指尖的温暖还留在颊边,然而那个人已经如同一片白雁的羽毛般、从六万四千尺高的伽蓝白塔上飘落。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眼睁睁看着爱女坠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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