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历史军事电子书 > 金鳞开 >

第354部分

金鳞开-第354部分

小说: 金鳞开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真正让法官们心生敬佩的是皇太子法学修养的是皇太子提出的“司法回避制度”。

西方为了防止法官徇私而产生的回避制度,在东方却是为了保护法官的人伦大义。当面临自己的亲眷故友站在被告席上的时候,法官是该大义灭亲秉公执法?还是成全人伦照顾人情?这一直都是法官们难以抉择的大问题。

直到朱慈烺提出了一个最简单的办法:回避。

法官可以申请回避审理自己五服亲、师徒、同窗、恩仇的案子,诉讼当事人也可以申请主审法官因为以上原因回避。

如此一来,情义与忠诚可以两全。

方法很简单,只是很多时候人们陷入了思维盲区,看不见而已。

就如现在,朱慈烺一旦将“连带无限责任”引入罚金制度,其斩衰至亲就要承担连带无限责任,通俗地说:倾家荡产一起赔。这里的斩衰已经不是穿孝服的单向关系,而是双向的连带。

李明睿想了想,又道:“殿下,兄弟呢?”

兄弟不是斩衰之亲,而是齐衰之亲。

“那就这样:父母在,则斩衰连带;父母亡故,未分家析产者,齐衰连带,然以父母所留家产为限,为有限责任;父母亡故,且分家析产者,从其本犯所有私产中课金,不予连带。”朱慈烺道。

李明睿微微皱眉:“殿下,如此一来,恐怕是在鼓励民间分家析产啊!于国家实则有害。”

大宗小宗、数世同堂,这是宗族的基础。如果分家析产遍布,则财力物力分散,宗族就要受到影响。儒家最重纲常,不可能放弃纲常。逐出祠堂,不得参与祭祀,对大部分人来说是比流放还残酷的处罚。即便是目不识丁的白丁,也会觉得自己与祖宗的根被掘断了,失去了庇佑,生死飘零,再无归宿。

朱慈烺亲身体验过两种社会生活之后,发现宗法社会反而比后世社会更安定平稳。虽然宗族有许多陋习,比如欺凌弱支小宗,比如动用私刑,比如组织私斗,还有时包庇犯罪,对抗官府。

然而他们也是官府在管控力不足时候的秩序维护者,以及传统道德的载体。

人有祖宗敬畏,则有底线;有乡约村规,则有风纪道德。法律是道德的底线,道德则是人性的最后防线。当大明法律普遍颓败之际,正是道德还在发挥作用。譬如钱谦益以正妻婚礼娶柳如是,大明律已经管不到他头上了,而乡人自发地投掷以砖瓦,维护社会道德风气。

虽然看似有些无力,但也能震慑那些脸皮不如钱谦益的人了。

不打击宗族,就会失去基层的控制力;打击宗族,则会对华夏文明造成毁灭式的破坏,甚至永远修复不了。人们就算能够找回族谱,重新续写,但中间断绝的精神却是找不回来的。对祖宗劝化的敬畏,也再难遵行。

“先生以为呢?”朱慈烺问道。

“莫若最后一条改为:已分家析产者,齐衰一并承担无限连带责任。”

“破落户可找到个好去处。”朱慈烺摇头道。

一旦实行这个方法,分家之后破落的一支,只需要故意犯罪,就可以将兄弟拖死。是否会有这种无赖在败完了自己的那份家业之后,以此讹诈上进、勤俭的兄弟?朱慈烺以最恶意的心态去揣摩世人,想必是会有的。

这是严重违背善良风俗的恶法。

“那……”

“实在没法子就只有国家吃些亏,让他以劳役抵罚金吧。”朱慈烺已经觉得有些疲倦了,早餐在胃中消化殆尽,人开始有些动力不足。他摇铃让陆素瑶进来,送上点心,也请李明睿一起吃。

李明睿心事重重,又不能拒绝,只吃了一小块桃花糕就停了。

朱慈烺喝了一碗银耳羹,又道:“李先生,还有宗族私刑、私斗,可有方案了?”

“臣惭愧。”李明睿果然面露愧色。

这两个陋习别说后世民国,就是改革开放之后二十年,在偏远山区还是令人头痛的问题。而后世已经名正言顺地打破了宗法社会,此时的宗族却是庞然大物。朱慈烺有时候真希望像在山东一样,集村并屯,直接用暴力打破,但是一省容易一国难,短暂的压榨百姓能够承受,如果说彻底砸烂,却是谁都不愿意的。

即便是山东,现在战事平复,那些被迁徙的农民也仍旧想方设法与宗族取得联系,再次联络起来。

“私刑、私斗……还有,如果族中有人做官,贪墨银钱转入族中,如何杜绝?如何追索?”朱慈烺问道。

李明睿纱帽之下已经出汗,最终只得摇了摇头。

“族中人以子、侄之名,诡寄田亩,逃避粮税,如何查处?”朱慈烺又问道。

李明睿终于抬起头,道:“这部分倒是可以查。国朝优待士大夫,从生员起减免粮税各有定制。如今只要卡住这定制,谁都说不出什么。如此一来,官宦士子连自己的免税额度都不够,遑论受人诡寄?”

朱慈烺总算点了点头:“不管怎么说,宗族私刑私法必须先禁止。国体唯一,大明境内绝不许法出二人!先生回去还要在‘宗族’上多下功夫。”

大理寺有议法权,可以提请法律法条的通过,但只有皇帝才有权力立法!

 第507章 宣威布德民大悦(8)

李明睿从文华殿出来,朱慈烺一路步行送他到东安门。

两人同行,朱慈烺却没说什么话,显然是在想自己的事。李明睿不敢找话题,他只道这是皇太子的一番表示,让整个朝野知道大理寺如今地位之重。

其实朱慈烺只是到了该活动筋骨休息眼睛的时候,左右走一程做个顺水人情,并没有太深远的考虑。好歹李明睿也曾是自己的老师,这份尊重是当得起的。

带着感动的李明睿一路骑马回到大理寺官署,在大门将马交给门子,疾步往里走去。

大理寺是新迁的公署,就在东华门再往东二里左右。门楼前是硕大的两面石鼓,表示接纳万民上诉。过了门楼便是正朱色的大门,形制如同王府,只是照壁上绘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独角獬豸神兽,下面是蓝色水面,却平整如镜,取的是“灋”字本意。

进了大门先是一个院落,新种的酸枣树下还能看到新土。这是大理寺的传统,代表法曹刑司,因为上古听讼于棘木之下,因此也就成了大理寺别称“棘寺”的来历。

这院落两旁便是双重的廊屋,每日早间为法学生上课的课堂,下午则是法官们讨论立法条文的辩论室。

能进大理寺的法学生都是法政学院中崭露头角的年轻人,换言之都是皇太子和李明睿“法尧舜”的拥护者。选取他们的原因不仅仅因为记性好,能掌握、运用法典法条,更重要的是坚定站在皇太子和新法一边。

长廊尽头是正堂,有重要的来访者——比如皇太子——整个大理寺都会在此处迎接,聆听圣训。平日里若是有部寺级高官亲来,李明睿也会在这里接待他们,举行会谈。

这大堂与一般官署的正堂没有区别,只是在布置上颇有新意:在宾客座椅之后,放了四面屏风。有客人时以碧纱笼罩,没客人时掀去碧纱,却是四块双面黑板。这黑板都是官窑烧出来的黑瓷,墨黑如漆,用白垩笔在上面书写正是历历分明。

李明睿一路进了大堂,在黑板前立住,扫视上面的文字,旋即摇了摇头,取了粉笔在某些文字下面写了五七个字,或是一两句话。最后找了一块空的地方,在上面写下了“宗族私法与国法抵牾”、“贪官污吏捐赃款于宗族公益”两条,旋即扔下粉笔继续往里走去。

守在大堂里的值班书吏见了,随手抓起木槌,在身前铜磬当地敲了一声。很快便有法官和法学生出来找本寺正卿的留言,加以琢磨。

这是李明睿的特权,一般法官只有特别跟书吏招呼,阐明重要性,书吏才肯敲磬,以免被人埋怨不分轻重。

正是这种通过这种方式,李明睿一言不发,却已经将皇太子给的题目传了下去,集思广益,只等下次讨论时有人提出方案,或是直接送到他职房里来。

李明睿的职房在二堂的东耳房,西耳房是少卿的职房,略小一些。整个二堂就是这两位寺卿的办公和接待来访者的地方。在二堂两侧的廊厢房里,是左右寺正、丞的职房,也根据品级不同而大小有异,多的一屋六七人,少的只有二三人。

李明睿刚在书案前坐下喘了口气,还没开始工作,就听到书吏在外禀报道:“廷尉,有秋官求见,说是已经解了廷尉的题目。”

李明睿脑袋一懵,自己这才刚写上去,真有这么简单难道自己和皇太子都是吃干饭的么?一念及此,他已经心生成见,不悦问道:“是哪个狂悖之人,出此狂言。”

书吏一听不好,连忙道:“是寺丞冯元辉。”

李明睿心情越发糟糕了。

这个冯元辉是八月份才调入大理寺的,在李明睿眼里就是一块恶心的脏东西,恨不得劈手将之驱逐出去。

如果说皇太子有何做得不妥的地方,那么招纳这些“污垢”就是其中最大的一项。为了招徕足够的法律人才,皇太子对民间精通《大明律》和《问刑条例》的生员、举贡敞开大门。

看似善政,然而皇太子终究是高居九重,不知道下面的民情。

一般的生员举子谁会去看《大明律》和《问刑条例》?这东西又不能对时文有所助益,更是耽误功夫的杂书。只有那种在乡间包揽诉讼,挑唆是非,颠倒黑白的破靴党才会去读这些书,为的就是让人打官司,自己从中获利。

李明睿对这种人极其不耻,宁可慢些自己培养品行俱佳的士子充任法官。法政学院虽然学生不多,每年终究还是能培养出数十人,假以时日也足够用了,完全不必将那些名声极差的讼棍招纳进来。

可以说招纳这些讼棍最大的获益人不是大理寺,而是都察院。

从崇祯十八年三月起,都察院内部偷偷弄了个专门针对法官的行动,集中稽查各级法官,截止崇祯十九年六月,共有三百六十二人落网,缴获赃款七十余万两……都察院因此受到朝廷嘉奖,但凡有功的御史无不升官加薪,名利双收。

整个大理寺却因之蒙羞,李明睿甚至到了上疏辞职的地步。

这简直就像是专门为都察院扬威一般!

正是这三百六十二人,占了招纳生员举子的百分之八十!其中有贪数千两的蛀虫,也有几十两的白痴,为了解决这些混蛋留下冤假错案,大理寺不得不再分出人手去重新审理所有案卷,整个官衙里日月无光,简直是最为黑暗的时候。

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是否就真的没有问题呢?

或许是真的清廉尽职,也或许只是因为手段更高超,让都察院没有查出问题来。

这个冯元辉就是后面这种。

作为一个家道中落的生员,冯元辉考了三场没有得中乙榜,索性借着生员的名头做起了买卖。

按照大明优待士人的国策,太祖高皇帝免掉了所有现任官员的徭役;嘉靖二十四年的《优免则例》规定,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到了万历三十八年的《优免新例》又规定,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税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免田税八十亩。

冯元辉正是借这《优免新例》,将自己免田八十亩的份额卖了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