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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部分

目非 - 雪融化后是春天-第4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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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默默看着她穿梭的手指,享受她送给他的最后的温暖。雪在他们中间飘,有几朵落到她发上,他顺手拂过。 
  她停下,仔细瞅,又调整了下,说:恩,斯文儒雅,如果戴副眼镜,就是徐志摩。当然,我觉得你还要比徐志摩好看那么一点。陈剑,你五官生得真好。 
  他温煦地笑,笑得清亮。 
  “你说我像林徽音吗?”走的时候,她厚脸皮地问。 
  他摇头。 
  “陆小曼?” 
  “张幼仪。”他说。 
  “最丑的?” 
  “我觉得她最坚强,而且独立。” 
  她抿嘴笑,说,也是啊,徐志摩不要的。 
  他说,我总想,徐志摩最后有没有后悔。 
  “他不会的。他这个人,率真热烈,像一蓬火,又像一团云。生命的意义在他心里有明确的答案。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多豁达。”她说。心忽然撞了下,想到另一个人,也许更像徐。 
  “得之我幸,不得我命。”陈剑微微吟哦,说,“我读出了无奈。人生,总是无奈多过豁达。” 
  走一程,过马路,陈剑拉住了她的手。她迟疑了会,没有抽。让自己的手安静地躲在他手里。 
  过了马路,他说:可以吗?她明白他是想继续牵她的手。 
  她想了想,说:可以。 
  有什么不可以呢? 
  于是他们的手再没有分开。 
  他们很久没拉过手,她现在只记得冯至鸣的手,纤长凉润,属于艺术家的手。而陈剑的手大而硬,粗糙却热乎。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令她想象两种截然不同的爱,可最后都有共同的下场。 
  这么想着,她心里又无端涌出丝丝浮云。 
  冯家伦过世后,她去他墓地祭拜,那天正好看到冯至鸣一个人在碑前静站。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只是那纸一样削薄的背影,在扬长而来的北风中,让她不断生出折断之虞。那晚,她提了花去。她知道自己不该去的,但是根本不能阻止内心的牵挂。他不在。她心松了松,屋里积了点灰尘,她卖力做清洁,而后留条回去。有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她一直挣扎,可是就像吃了鸦片似的,总有种力量在无形怂恿她。直到第三次去,她才发现那力量是爱。她居然还爱着他,心心念念。可是他呢,忽然绝望地想,他久不来,估计是为了遗忘她。 
  心上的火于是一点点灭。她有点赌气地去买了菜,在他那做饭,盛了两碗饭,代他吃的时候,她流泪了。她发现自己多么怀念从前。他们两个人一起吃,她巴巴等着他表扬她,可他总是吹毛求疵,在她不高兴的时候,他煞有介事说,不打击你怎么行呢,恩,我在想,照这样让你喂下去,我是不是早晚要沦为一头猪。她笑,说,好啊,猪好,省得买肉,炒菜的时候直接从你肚上拉一块。他说,后臀尖会比较好吃,要不要。她说你好恶心,五花,我要五花,在哪里?他说过来看啊。好端端吃着饭,他们又嬉闹开了…… 
  她抹着泪边吞边想,屋子空空荡荡,好像她的念头全是花痴一样的臆想。时间真无情,转瞬间,恩义两消。 
  后来她躺到他们的床上。但是没几分钟,她就又神经质地弹起,这里,他和别人也睡过吧。她何必在别人的床上做残梦。她拿起包要走,偶然撇向电视柜,发现,她买的长发巫婆不见了。又去找她留下的别的痕迹,都没有了。没有什么比这更可怕的。她还在留恋,可他已把她扫荡得一干二净。她留条。走了。 
  再不来。她对自己说。坚定的。 
  “想什么?”陈剑推推她。他们已到了北大附近。夜很深了。雪无声的落。语声忽然没了逛的闲情。说:我饿了,吃点饭吧。 
  两人遂在学校附近找了处馆子,就跟以前他们在学校附近下过的馆子一样,不大,还有点油腻,但是菜的码量很大。 
  “我喝点酒,介意吗?”陈剑问她。 
  “不介意。”她说。 
  要了啤酒。 
  倒的时候,他说:你要不要? 
  要。她忽豪迈地说,醉笑陪君三万场,不诉离伤。 
  他笑,说:得,一场也不要,稍微喝点。我们两个不能同时趴下。 
  那个时候,陈剑就有意要把自己灌醉了。酒是什么,酒可以幻觉,让片刻永恒,让爱定格。她也想醉,醉了可以像羽毛一样天马行空,无须承受生存之重。她喝。但太辣了,她还是只能喝一点吐一点。 
  陈剑开始自斟自饮。他酒量不大,很快就露出醉态。 
  醉后的他趴在桌上,静静看她。一眼一鼻,看得仔细,仿佛要永久刻镂在心间。 
  店堂里没什么人,老板娘穿梭的脚步像猫一样。“雪越来越大了。”她坐在收银台,直愣愣盯着外面的雪。仿佛慨叹美人迟暮。 
  “语声,你真好看,我看不厌。”陈剑说,“能不能让我再摁一下你的鼻子?” 
  “哦。但是你要轻一点。”语声迷迷糊糊。 
  “好,轻点。”他伸手摸,果然很轻,像个蚊子似的,痒了她一下,又滑过去摸她的脸。 
  “别揩油啊。虽然我现在没男朋友。对了,陈剑,你帮我参谋一下,”语声含糊说,“我家里给我介绍了个对象,是我高中同学,公务员,不抽烟不喝酒,钱没你们多,但是绝对不缺,我们通过电话了,他说以前还暗恋过我,大学那会,他来学校看我来着,但是见到我和你在一起,才打消了念头。他人品也不错,很老实的,我想他不会对我差,他有一个儿子,正好,你知道我现在一点都不想生孩子。哦,他太太去年车祸丧生了。不过不要紧,我好不到哪里去,谈过两次恋爱,还全被抛弃。” 
  “谁说你被抛弃。”陈剑忽然激烈,一把抓住她的胳臂,仿佛酒意全消,说:“不许。我不会允许你随随便便把自己嫁了。” 
  “哎,你有什么资格。” 
  “我什么资格?我爱你,也害了你,你这辈子要过得不好,全是我的责任,所以我要负起这个责任。我不会让你嫁的。” 
  她笑,说:我不嫁怎么办呢? 
  “我养你,你怕我养不活你吗?” 
  “你太太不说你啊。” 
  “没人敢说我。语声,别随便,听我话,要找一个爱你的,至少要像我这么爱你。否则我不放。” 
  “爱?爱有什么用啊,爱除了伤害还有什么?陈剑,我知道你的心,可我现在只想过过平常的日子。” 
  “反正我不允许,绝对不允许……”他面色愁苦,一遍遍说。 
  沉默。语声喝点茶逼迫自己清醒些。而后转移话题,说:史若吟恢复得还好? 
  还好。他草草说。 
  忽然又说:昨天去买戒指了。知道她的号比你小一点,可是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买了你的号,挑的款式也是你喜欢的。想来想去,心里,原来只想为你买戒指。怎么也改变不了的。 
  “你这样不好。” 
  “不好又怎么样呢,能把心给灭了么?我向史若吟求婚,你会不会觉得我是看上她的家产?” 
  “不会的。” 
  “可实际上有这个因素。我现在也不怕人想,也不怕人说。你要骂我也没什么。爱情没有了,做事业吧,事业需要后盾,需要安全,很现实的。走上一条道,身不由己,我必须去考虑现实的东西。史若吟我会照顾她一辈子,不是爱情,大约会更像亲情。你也许会说对史若吟不公平,可感情这种东西不是我想给就能给的。覆水难收。我这辈子只爱过你一个。”他看着她。目光在昏黄的光线下流泻出深重的阴影。 
  一阵后,他自嘲似地笑了笑,说:“语声,我曾经梦想打造一个商业帝国。结果真的得到了,很轻易。不,很沉重,我付出了最可宝贵的东西。语声,我失去你,我多么不想,一直想回头来着,可是回不了,你不让我回,但或许我已经不可能回了。” 
  “也好,你好好走。”语声枯寂地说。 
  陈剑凄凉一笑,继续喝酒。趴桌上,神情迷荡。忽然反复念:多情却总似无情,惟觉樽前笑不成。惟觉樽前笑不成…… 
  最后,语声买单。扶了他跌跌撞撞出去了。 
  他身体很沉,压得她很重。他最后的分量都压在她身上了,明日后,他对她而言,如鸿毛,终将轻飘。 
  他忽意识到什么,挣扎出来,没走几步,一头栽到地上,旁边有一柱路灯,将昏暗的光投到他身上,雪在光柱里仓皇飞。 
  她去扶他,他说:我怎么觉得就像一场梦,梦里头,都是我设计的美好的玩意,理想、前景,激情,纯粹。可是醒来后,都是泡沫。语声,人真的做不了什么事,我设了基金,建了学校,修了马路,可是呢,钱怎么来的呢?我照样要贿赂,要逃税,要投机,要下石。这都不是我要的。我觉得自己面目全非。语声,我值得吗?值得吗?我现在拥有了很多,可是为什么我没有快乐可言? 
  他的话很悲抑,似哭似笑。然而值不值得只有自己知道。 
  他拨开语声,强行地站起来,站了好多次,一个踉跄,又摔下。语声没有帮他,看着他站起来,一次次。仿佛冷漠。 
  他最终站起来了。一步步踉跄走。雪跟在他后头,路灯却固步自封,他终于走出了那一圈暗淡却仍算温暖的光。前面是寒冷是严峻,都要自己去感觉。   
  38   
  语声终于把陈剑弄上了出租车。 
  他靠在她身上,沉沉地睡着。 
  司机说:你男朋友,看上去有点眼熟。 
  她说:不是我男朋友,是我哥。都说他长得像星辰科技的陈剑。是不是? 
  “对对,跟SK打官司的,今年还入了‘十大有影响力新锐人物’,电台刚还播来着。我儿子呢,也在F大念书,读电子工程,说陈剑是他学兄,老在家里提,很崇拜的。我儿子的梦想也是自己创业,做技术。” 
  哦?语声不知道说好还是不好,忽想起陈剑当年的豪情。有次他们去海边,望海天苍茫,他猛生感慨,念张若虚的《春江花月夜》,“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人生代代无穷已,江月年年只相似。……”他对她说,语声,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慨叹宇宙的无穷,人类的渺小,不知多少人想将有限的生命发挥到极至,瞬间燃烧,留下璀璨的光芒。我也向往这样的境界。 
  少年心事当拿云。关于未来,是否每个人都曾有过明媚飞扬的一刻,这未尝不好,就算最后沦陷,毕竟沸腾。 
  “你儿子很有抱负。”她对司机说。而后低头,看陈剑昏睡中簇眉的脸。苦痛从来是给予那些有强烈生命意识的人。痛苦与欢乐对他们来说都比别人要来得直接。 
  到家后,她叫上司机,合力将陈剑弄进了屋。 
  司机走后,她给他抽出围巾,脱了外衣,剥下裤子,推一面墙一样把他推上床。 
  墙轰然塌下的时候,他醒了,环顾着叫语声。眼光清冽。似孩童,无限的依恋。 
  有何贵干?语声拿了茶水和毛巾站到他面前。 
  别走。他拉她手。 
  她放下他的手,扶起他,将茶水递过去,说:喝点茶解解酒。 
  语声,我很难过。他说。 
  她给他灌茶,说,我知道的。你醉后向来这副样子。 
  收掉茶杯,她将他的手塞到被子下。说:我给你擦一下,你就好好睡一觉。明天,是新的一天。 
  “是,新的一天,可我宁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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