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文学经管电子书 > 我的前半生 >

第21部分

我的前半生-第21部分

小说: 我的前半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问肯尼:〃令尊令堂呢?〃
  肯尼答:〃我父亲与母亲离婚有七年了,他们不同住。〃
  〃呵。〃我还是刚刚晓得,〃对不起。〃
  〃没关系,父亲在洛杉机开会,〃他笑,〃一时不回来,今天都是我与安儿的朋友。〃
  我更加啼笑皆非,还以为有同年龄的中年人一起聊,谁知闯到儿童乐园来了。
  然而新鲜烤的T骨牛排是这么令人垂涎,我不喝可乐,肯尼居然替我找来矿泉水,我吃得很多,胃部饱涨,心情也跟着满足。
  孩子们开响了无线电——
  天气这样好,我到绳床躺下,闭上眼睛。
  〃噢噢也也,我爱你在心口难开。明日比今日更多,噢噢,爱你在心口难开。〃
  我微笑,爱的泛滥,如果没有爱,就不再有流行曲。
  有人同我说:〃安,移过些。〃是个男人。
  他居然伸手在绳床上拍我的屁股。
  我连忙睁大眼睛,想跳起来,但身子陷在绳床内,要挣扎起来谈何容易。
  〃我不是安。〃我连忙解说。
  那男人亦不是那群孩子之一名。
  他看清楚我的面孔,道歉:〃对不起,我以为你是史安儿,长得好像,你是她姐姐?〃
  我苦笑,〃不,我是她母亲。〃
  他诧异,打量我一下,改用中文,〃对不起,打扰你休息。〃
  〃没关系。〃我终于自网中站起来。
  这位男士约莫三四十岁年纪,一脸英气,粗眉大眼,眉宇间略见风霜,端正的五官有点像肯尼,我心一动,冲口而出地问:〃你莫非就是肯尼的父亲?〃
  他摇摇头,〃我是他舅舅,敝姓翟。〃
  〃对不起,我搞错了。〃
  他笑笑。
  翟先生的气质是无懈可击的。
  气度这样东西无形无质,最最奇怪,但是一接触就能感染得到,翟先生一抬手一举足,其间的优雅矜持大方,就给我一种深刻的印象。
  这种印象,我在唐晶的丈夫莫家谦处也曾经得到过。
  翟先生比莫家谦又要冷一点点,然又不拒人千里之外。单凭外型,就能叫人产生仰慕之情,况且居移体、养移气,内涵相信也不会差吧。
  对一个陌生男人我竟评头品足一番,何来之胆色?由此可知妇女已真的获得解放。
  我向他报告自己的姓名。
  翟先生并没有乘机和我攀谈,他借故走开,混进人堆去。
  我有阵迷茫。
  如果我是二十五岁就好了。
  不不,如果二十八岁,甚至三十岁都可以。
  我是身家清白……也不应如此想,安儿平儿都是我至宝,没有什么不清白的。
  虽然有条件的男人多半不会追求一个平凡的中年离婚妇人,但我亦不应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歉意。
  过去的事,无论如何已属过去。
  我呆呆地握着手,看着远处的海。
  〃嗨。〃
  我转头,〃肯尼。〃
  他擦擦鼻子,〃阿姨,你看上去很寂寞。〃坐在我身边。
  我笑而不语。
  〃你仍然年轻,三十余岁算什么呢,〃他耸耸肩,〃何况你那么漂亮,很多人以为你是安的姐姐。〃
  〃她们说笑话罢了。〃我说。
  〃你为什么落落寡欢?〃肯尼问道。
  〃你不会明白。〃
  他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安说这句话是你的口头禅:你不会明白。年轻年老的都不明白?〃
  他们这一代哪里讲长幼的规矩,有事便絮絮而谈,像平辈一般。
  〃我舅舅说:那秀丽的女子,果真是小安的妈妈?〃
  我心一动,低下头,愧意地望自己:头发随意编条辫子、白衬衫、黑裤子。哪里会有人欣赏我?
  〃阿姨,振作起来。〃肯尼说。
  〃我很好。〃
  〃是,不过谁看不出平静的外表下藏着一颗破碎的心?〃
  我讶异,这孩子,越说越有意思了。
  肯尼说:〃看看我与小安,我们在一起这么开心,但很可能她嫁的不是我,我娶的亦非她,难道我们就为此愁眉不展?爱情来了会去,去了再来,何必伤怀。〃
  我心一阵温暖,再微笑。
  肯尼说:〃我知道,你心里又在说,你不会明白。〃
  过一会儿我问:〃你舅舅已婚?〃
  〃不,王老五,从来没结过婚。〃
  〃他多大岁数?〃
  〃四十。〃
  我一怔,〃从没结过婚?〃看上去不像四十岁,还要年轻点。
  肯尼晃晃头,〃绝对肯定。〃
  〃他干什么?〃
  〃爸爸的合伙人。〃
  〃建筑师?〃
  〃对。〃
  我又低头看自己的双手。
  〃嗨,〃肯尼边嚼口香糖边说,〃你俩为什么不亲近一下?〃
  我看看手表,〃下午三点,我们要打回程了吧?〃
  〃回去?我们今天不走,〃肯尼说,〃没有人跟你说过吗?我们一行十四人今夜在这里睡,明天才回温哥华。〃
  我意外,不过这地方这么幽美,就算三天不回去也无所谓。
  〃这大屋有七间房间,你可以占一间,余人打地铺睡。〃肯尼说。
  〃安排得很好。〃
  〃对,我舅舅,他叫翟有道,他会说广东话,他在那边准备风帆,你若想出海,他在那边等你。〃
  这分明是一项邀请。我心活动,一路缓缓跳上喉咙。
  肯尼说:〃你在等什么?〃
  〃我想一想。〃
  肯尼摇摇头,〃小安说得对。〃
  〃她说什么?〃
  〃她说:母亲是个优柔的老式女人,以为三十六是六十三。〃这孩子。
  肯尼耸耸肩,双手插在口袋中走开。
  翟先生邀请我出海呢。
  如此风和日丽的好机会,为什么不?多久没见过上条件的男人了。散散心也是好的,我又没有非份之想。在布朗、陈总达及可林钟斯这种男人中周旋过两年,眼光与志气都浅窄起来,直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同类,女人原都擅势利眼,为什么不答应翟的邀请?我正穿着全套运动服、袜子球鞋。
  我鼓起勇气站起来,往后车房走去,那处有一条小小木码头,直伸出海去。
  翟有道正在缚风帆,见到我点点头,非常大方,像是多年玩伴一般,我先放下心来。
  他伸出手接我,我便跳上他的船去。
  他的手强壮且温暖。
  然后我发觉,我已有多年未曾接触到男人的手了。
  这不是心猿意马,这是最实在的感叹。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一扯起帆,松了锚,船便滑出老远,我们来到碧海中央,远处那栋小小的白屋,就像图画一般。
  而我们便是画中人。
  我躺在窄小的甲板上,伸长脚,看着蓝天白云。做人痛苦多多,所余的欢乐,也不过如此,我真要多多享乐才是。
  翟有道是该项运动的能手,他忙得不亦乐乎,一忽儿把舵,一忽儿转风向,任得我一个人观赏风景之余细细打量他。
  他有张极之俊美的面孔,挺直鼻梁,浓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略厚的嘴唇抿得很紧,坚强有力的样子,身材适中,手臂上肌肉发达,孔武有力的。
  我想:是什么令他一直没有结婚呢?
  我或许永远不会知道。
  翟有道终于同我说:〃来,你来掌尾舵,别让它摆动。〃
  我说:〃我不会。〃真无能。
  〃太简单了,我来教你。〃他说,〃船偏左,你就往右移,船偏右你就把船舵转向左,这只船全靠风力,没有引擎。〃
  我瞠目,〃风向不顺怎么办?〃
  〃那就永远回不去了。〃他笑起来露出雪白的牙齿。
  我不好意思,便闭上尊嘴,跑到船尾去掌舵。
  很久没有享受这样心无旁鹜的乐趣,特别珍惜,带着惨然的感觉。
  略一分心,便看到一艘划船成直角地横切过来。
  我来不及转舵,大声呼叫:〃让开,让开!〃
  划船上有三个人,向我瞪来,并没有动手划开。
  我紧张,〃要撞船,要撞了!〃光会嚷。
  翟有道抢过来将船帆自左边转到右边扣上,风一鼓帆,立即避开划船。
  我松一口气。
  他朝我笑笑,并不多语。
  那日回到岸边,我已精疲力尽。
  是夜睡得特别香甜。
  玩足半日,我们说话却不超过十句,真算奇事。
  第二天一早我自动进厨房替大伙做早餐。
  牛奶、麦片、鸡蛋、火脚、吐司、班戟一应具全,忙得不亦乐乎。安儿与肯尼做我的下手,大伙都乐了,说以后来旅行非把子君阿姨带着不可。
  翟有道下楼时年轻人已散得七七八八,我正在清理残局,见到他不知怎地,有点心虚,颇手忙脚乱的。
  他微笑说:〃伙计,还有早餐吗?〃
  我忙不迭答:〃有。〃
  〃来一客班戟,一杯咖啡。〃
  我立刻替他斟上咖啡。
  〃唔,很香。〃
  〃新鲜的。〃我说。
  〃你自己吃了没有?〃翟有道说。
  〃我没有吃早餐的习惯。〃我说道。
  〃呵,那不行,不吃早餐,整天没力气。〃
  我笑,〃那么好,我吃火脚双蛋。〃
  〃听他们说,你的手艺还真不坏。〃
  我将班戟在平底锅中翻一个身,烘成金黄色,香气扑鼻,连大瓶糖酱一起奉上。
  〃好吃好吃。〃他连连赞叹。
  我光会瞪着他,有点词穷。平时也颇能言善道,不知怎地,此刻却带点少女情怀,开不了口。
  少女情怀,呵呀呵呀,我自家先面孔红了,连耳朵都辣辣地烧起来。
  过去的人与事永远不会回来,在清晨的阳光下,我虽然尚未老,也必须承认自己是一个中年妇人。
  我坐在翟君对面,缓缓吃着早餐,食而不知其味。
  他问我:〃你有没有工作?〃
  〃有。〃我答得飞快,给一口茶呛住了,狂咳起来。
  完了,什么仪态都宣告完蛋。
  他连忙将纸巾递给我。
  我说下去,〃我与我的师傅合作为华特格尔造币厂做工艺品。〃
  〃你是艺术家?〃他很欢欣。
  我嗫嚅,〃不敢当。〃
  一时间也不便分辩。但我一定要表示身份:我是个自力更生的职业妇女,我不是坐在家中吃赡养费的蛀米虫。
  我是要努力给他一个好印象呵,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这么在乎过。
  对于其他的男人,他们爱怎么想就怎么想,我从来不希罕。
  翟君说:〃女人最适合做艺术家,〃他笑,〃基于艺术实需最稳固的经济基础培养,故此男人最好全部当科学家。〃
  翟有道是一个负责任的男人。
  〃不过做艺术家也是极之艰苦的,不停地练习练习练习。〃
  我低头看自己的双手,褪皮部分刚有点痊愈。那时候在老张的工作室每日苦干十二小时,暗无天日,今日听了翟君一席话,不禁感动起来。
  对于老张,我只觉得他够意思,肯照顾朋友,但对于翟君,我有种唯命是从的感觉。他每句话听在我耳中,都变成金科玉律。
  离婚后我一直最恨人家毫无诚意地问及我的过去。不过对于翟君,我却想倾诉过往的一切。
  当然我没有开口,我已经三十多岁,不再是个冲动的孩子。
  他吃完早餐,帮手洗碟子,一边说:〃这种阳光,令白色看起来特别白,黑色看起来特别黑,阳光总是愉快、洁净的。〃
  我讶异于他的敏感,〃你许久没回香港了吧,在那里,火辣的太阳晒足大半年,浑身腻嗒嗒的灰与汗,湿度低得难以呼吸。〃
  〃我较喜欢香港的大雨。〃
  〃是的,〃我连忙接上去,〃白色面筋似的大雨,哗哗地落足一夜,白茫茫一片,什么都在雨声中变得舒坦而遥远,惆怅旧欢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1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