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文学经管电子书 > 今古奇观 >

第42部分

今古奇观-第42部分

小说: 今古奇观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众亲友俱大惊大喜,暗说道:“新人这等一双好眼,怎传说是个瞽目?”俱踊跃称快。不多时,拜堂毕,送入洞房。柳春荫与孟小姐对饮含卺之卮,柳春荫虽是他不忘故旧一段义举,然心下明打帐一个瞽女,到此忽然变做个一双俏眼美人,怎不欢喜?因问道:“夫人双睛无恙,为何人皆传说夫人哭父丧明?”
孟小姐微微笑道:“妾目原未尝损,只因先学士存日,与良人有盟,遂命妾静俟闺中。后以强娶者多,以先学士之力,百般拒辞,尚费支持,今先学士见背,妾弟甚幼,妾一孤子,如何撑答?静处以思,恐为有力者所算,因假称丧明,这些世情豪贵,果过门不问。故妾得以静处闺中,以俟君子之命也!”
柳春荫听了,叹羡不已道:“夫人不动声色,能消绝强暴之妄想,所谓明哲保身,夫人实有之矣!但还有一说,我在京时,许多亲友皆以夫人瞽目阻予践盟,幸我感泰山之恩,不敢有负。设或渝盟,夫人又将奈何?”孟小姐道:“先学士选婿亦云众矣,而独属意良人,盖深知良人君子也。岂有君子而以盛衰、好丑背盟者乎?良人背盟,犹世俗之人,则一世俗人之人而已矣!妾虽遭弃,独处终身,不犹愈乎?”柳春荫大喜道:“孟光称千古之贤,未闻有此高论,夫人过之多矣!我非梁鸿,今得偶夫人,虽大有愧,实大幸也!”孟小姐道:“自妾以瞽目相传,君子知而不弃,这段高义,当在古人之上,不独使妾甘心巾栉,即先学士九泉亦含笑矣!”夫妻二人说得投机,彼此相敬相爱,饮罢合卺,同入鸳帏,百分得意。到了次日,柳春荫就将孟小姐恐怕豪贵求亲,招惹是非,故假说丧明之事,对商尚书并众人说知,大家俱鼓掌称奇,赞叹不已!不数日,传得合郡皆知,无一人不道柳春荫有情有义,孟小姐明哲保身。
柳春荫在绍兴成亲了月余,因奉旨归葬,不敢久停,就将孟小姐送回孟衙,照管小兄弟。自家拜别了商尚书,竟回贵州,将父母棺榇移葬。贵州有司皆来祭奠,好不光耀!葬事已毕,回朝复命。后来柳春荫由翰林直做到侍郎,他不贪仕宦,二年间,即告终养回绍兴,侍奉商尚书夫妻,二人终天之后,哀恸居丧。教服满后,与孟夫人另卜宅,与孟尚书家相邻,抚育孟公子成人。后生二子,俱成伟器,其功名显大,皆贫贱能守而成。
………………………………………………
第十三卷 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扫荡残胡立帝畿,龙翔凤舞势崔巍。
左环沧海天一带,右拥太行山万围。
戈戟九边雄绝塞,衣冠万国仰垂衣。
太平人东华胥世,永保金瓯共日辉。
这首诗,单夸我朝燕京建都之盛。说起燕都的形势,北倚雄关,南压区夏,真乃金城天府,万年不拔之基。当先洪武爷扫荡胡尘,定鼎金陵,是为南京。到永乐爷,从北平起兵靖难,迁于燕都,是为北京。只因这一迁,把个苦寒地面,变作花锦世界。自永乐爷九传至于万历爷,此乃我朝第十一代的天子。这位天子,聪明神武,德福兼全,十岁登基,在位四十八年,削平了三处寇乱。那三处:
日本关白平秀吉,西夏承恩,播州杨应龙。
平秀吉侵犯朝鲜,承恩、杨应龙是土官谋叛,先后削平。远夷莫不畏服,争来朝贡。真个是:
一人有庆民安乐,四海无虞国太平。
话中单表万历二十年间,日本国关白作乱,侵犯朝鲜。朝鲜国王上表告急,天朝发兵泛海往救。有户部官奏准:目今兵兴之际,粮饷未充,暂开纳粟入监之例。原来纳粟入监的有几般便宜:好读书,好科举,好中,结末来又有个小小前程结果。以此宦家公子,富室子弟,倒不愿做秀才,都去援例做太学生。自开了这例,两京太学生各添至千人之外。
内中有一人,姓李,名甲,字壬先,浙江绍兴府人氏。父亲李布政,所生三儿,惟甲居长。自幼读书在痒,未得登科,援例入于北雍,因在京坐监,与同乡柳遇春监生同游教坊司院内,与一个名姬相遇。那名姬姓杜,名媺,排行第十,院中都称为杜十娘,生得:
浑身雅艳,遍体娇香。两弯眉画远山青,一对眼明秋水润。脸如莲萼,分明卓氏文君;唇似樱桃,何减白家樊素。可怜一片无瑕玉,误落风尘花柳中!
那杜十娘自十三岁破瓜,今一十九岁,七年之内,不知历过了多少公子王孙,一个个情迷意荡,破家荡产而不惜。院中传出四句口号来,道是:
坐中若有杜十娘,斗筲之量饮千觞;
院中若说杜老媺,千家粉面都如鬼!
却说李公子风流年少,未逢美色,自遇了杜十娘,喜出望外,把花柳情怀一担儿挑在他身上。那公子俊俏的面庞儿,温存的性儿,又是撒漫的手儿,帮衬的勤儿,与十娘一双两好,情投意合。十娘因见鸨儿贪财无义,久有从良之志;又见李公子忠厚志诚,甚有心向他。奈李公子惧怕父亲,不敢应承。虽则如此,两下情好愈密,朝欢暮乐,终日相守,如夫妇一般,海誓山盟,各无他志。真个:
恩深似海恩无底,义重如山义更高。
再说杜妈妈女儿被李公子占住,别的富家巨室,闻名上门,求一见而不可得。初时李公子撒漫用钱,大差大使,妈妈胁肩谄笑,奉承不暇;日往月来,不觉一年有余,李公子囊箧渐渐稍虚,手不应心,妈妈也就怠慢了。老布政在家闻知儿子嫖院,几遍书来唤回家去。他迷恋十娘颜色,终日延捱;后来闻知布政在家发怒,越不敢回。
古人云:“以利相交者,利尽而疏。”那杜十娘与李公子,真情相好,见他手头愈短,心头愈热。妈妈几遍教女儿打发李甲出院,见女儿不统口,又几遍将言语触突李公子,要激怒他起身。公子性本温克,词气愈和。妈妈没奈何,日逐只将十娘叱责道:“我们行户人家,吃客穿客,前门送旧,后门迎新,门庭闹如火,钱帛堆如垛。自从那李甲在此混帐一年有余,莫说新客,连旧主顾都断了,分明接了个锺馗老,连小鬼也没得上门,弄得老娘一家人家有气无烟,成什么模样!”
杜十娘被骂,耐性不住,便回答道:“那李公子不是空手上门的,也曾费过大钱来。”妈妈道:“彼一时,此一时,你只教他今日费些小钱儿,把与老娘,办些柴米,养你两口也好。别人家养的儿女,便是摇钱树,千生万活;偏我家晦气,养了个退财白虎!开了大门七件事,般般都在老身心上,倒替你小贱人白白养着穷汉,教我衣食从何处来?你对那穷汉说,有本事出几两银子与我,到得你跟了他去,我别讨过丫头过活,却不两便?”
十娘道:“妈妈,这话是真是假?”妈妈晓得李甲囊无一钱,衣衫都典尽了,料他没处设法,便应道:“老娘从不说谎,当真哩。”十娘道:“娘,你要他许多银子?”妈妈道:“若是别人,千把银子也讨了,可怜那穷汉出不起,只要他三百两,我自去讨一个粉头代替。只一件:须是三日内交付与我,左手交银,右手交人,若三日没有来时,老身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公子不公子,一顿孤拐打那光棍出去,那时莫怪老身。”
十娘道:“公子虽在客边乏钞,谅三百金还措办得来。只是三日忒近,限他十日便好。”妈妈想道:“这穷汉一双赤手,便限他一百日,他那里来银子?没有银子,便铁皮包脸,料也无颜上门,那时重整家风,娘儿也没得话说。”答应道:
“看你面,便宽到十日。第十日没有银子,不干老娘之事。”十娘道:“若十日内无银,料他也无颜再见了。只怕有了三百两银子,妈妈又翻悔起来。”妈妈道:“老身年五十一岁,又奉斗斋,怎敢说谎?不信时与你拍掌为定。若翻悔时,做猪做狗!”
从来海水斗难量,可笑虔婆意不良,料定穷儒囊底竭,故将财礼难娇娘。
是夜,十娘与公子在枕边议至终身之事。公子道:“我非无此心,但教坊落籍,其费甚多,非千金不可。我囊空如洗,如之奈何!”十娘道:“妾已与妈妈说定,只要三百金,但须十日内措办。郎君游资虽罄,然都中岂无亲友,可以借贷。倘得如数,妾身遂为君之所有,省受虔婆之气。”公子道:“亲友中为我留恋行院,都不相顾,明日只做束装起身,各家告辞,就开口借贷路费,凑聚将来,或可满得此数。”起身梳洗,别了十娘出门。十娘道:“用心作速,专听佳音。”公子道:
“不须吩咐。”
公子出了院门,来到三亲四友处,假说起身告别,众人倒也欢喜。后来叙到路费欠缺,意欲借贷。常言道:“说着钱,便无缘。”亲友们就不招架。他们也见得是,道:“李公子是风流浪子,迷恋烟花,年许不归,父亲都为他气坏在家。他今日抖然要回,未知真假。倘或说骗盘缠到手,又去还脂粉钱,父亲知道,将好意翻成恶意,始终只是一怪,不如辞了干净。”便回道:“目今正值空乏,不能相济,惭愧!惭愧!”
人人如此,个个皆然,并没有个慷慨丈夫,肯统口许他一十二十两。
李公子一连奔走了三日,分毫无获,又不敢回决十娘,权且含糊答应;到第四日又没想头,就羞回院中。平日间有了杜家,连下处也没有了,今日就无处投宿,只得住同乡柳监生寓所借歇。柳遇春见公子愁容可掬,问其来历。公子将杜十娘顾嫁之情,备细没了。遇春摇首道:“未必,未必。那杜娘曲中第一名姬,要从良时,怕没有十斛明珠,千金聘礼,那鸨儿如何只要三百两?想鸨儿怪你无钱使用,白白占住他的女儿,设计打发你出门;那妇人与你相处已久,又碍却面皮,不好明言,明知你手内空虚,故意将三百两卖个人情,限你十日;若十日没有,你也不好上门,便上门时,他会说你笑你,落得一场亵渎,自然安身不牢:此乃烟花逐客之计。足下三思,休被其惑。据弟愚意,不如早早开交为上。”
公子听说,半晌无言,心中疑惑不定。遇春又道:“足下莫要错了主意。你若真个还乡,不多几两盘费,还有人搭救;
若是要三百两时,莫说十日,就是十个月也难。如今的世情,谁肯顾‘缓急’二字的?那烟花也算定你没处告贷,故意设法难你。”公子道:“仁兄所见良是。”口里虽如此说,心中割舍不下,依旧又往外边东央西告,只是夜里不进院门了。
公子在柳监生寓所,一连住了三日,共是六日了。杜十娘连日不见公子进院,十分着紧,就教小厮四儿街上去寻。四儿寻到大街,恰好遇见公子。四儿叫道:“李姐夫,娘在家里望你。”公子自觉无颜,回复道:“今日不得工夫,明日来罢。”
四儿奉了十娘之命,一把扯住,死也不放,道:“娘叫咱寻你,是必同去走一遭。”李公子心上也牵挂着十娘,没奈何只得随四儿进院。见了十娘,嘿嘿无言。十娘问道:“所谋之事如何?”
公子眼中流下泪来。十娘道:“莫非人情淡薄,不能足三百金之数么?”公子含泪而言,道:“不信上山擒虎易,果然开口告人难。一连奔走六日,拜无铢两,一双空手,羞见芳卿,故此这儿日不敢进院。今日承命呼唤,忍耻而来,非某不用心,实是世情如此。”
十娘道:“此言休使虔婆知道。郎君今夜且住,妾别有商议。”
十娘自备酒肴,与公子欢饮。睡至半夜,十娘对公子道:
“郎君果不能办一钱耶?妾终身之事,当如何也?”公子只是流涕,不能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1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