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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母亲-第22部分

小说: 母亲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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减的欢喜!在这种欢喜里面,包藏着一种力量!”
  他们喝着茶,一直坐到半夜。关于人生、人们和未来,讲了许多知心的话。
  当母亲了解了一种思想的时候,她总是叹一口气,从她过去的生活里面,找出一些痛苦而粗暴的东西,于是用这些像她心里的石块似的东西,来证实她所了解的思想。
  在这次温暖的谈话中,消除了她恐惧。现在,她的心情就好像有一天听她父亲说了几句严酷的话之后那样,他说:
  “不要出怪相!有什么傻瓜来娶我,尽管去吧!——不论哪个姑娘都要嫁人;不论哪个女人都要生孩子,不论哪个父母都要替儿女们赔眼泪的!你怎么,不是人吗?”
  自从听了这些话之后,她看见自己面前是一条不可避免的、没有尽头的、在一片荒凉而黑暗的地方伸展着的小路。由于知道了非走这条小路不可,她心里充满了一种盲目的平静。现在,也是这样。只不过,感到了新的悲哀的到来,她内心好像在对什么人说:
  要拿,尽管拿了去吧!“
  这使她内心的隐痛减轻了一些;这种痛苦好像是一根拉紧了的琴弦,在她心中颤巍巍地弹奏着。
  但是,就在她那由于预料到未来的悲哀而骚动着的灵魂深处,却存在着一线虽说不很有力,但还没有熄灭的希望:总不至从她身上把一切都拿完,都抢光吧!总会有些剩下来的吧!
  24
  清晨,巴威尔和安德烈刚刚出门,考尔松娃就来慌张地敲窗子,她急匆匆地喊道:
  “依萨被人杀了!去看热闹吧……”
  母亲哆嗦了一下,在她脑子里,像火花似的闪了一闪杀人者的名字。
  “是谁?”胡乱地披上披肩,她简单地问。
  “他不会坐在依萨身上等着人来抓的,打了一闷棍,就跑了!”玛丽亚回答。
  她在街上说:
  “现在又该开始搜查了,搜查凶手。你们的人昨晚都在家,总算运气,——我是证人。过了半夜,我从你们门口走过,朝你们窗子里望了一眼,你们正都在桌子旁边聊天呢……”
  “你怎么,玛丽亚?难道能怀疑是他们干的吗?”母亲吃惊地喊道。
  “是谁打死他的呢?一定是你们的人!”玛丽亚确信地说。
  “大家都知道,他在监视他们的举动……”
  母亲站着不动,喘息着,用手按住胸口。
  “你怎么了?你别怕!谁杀人谁偿命!快点走吧,不然尸首就被收拾走了……”
  母亲一想到维索夫希诃夫,这痛苦的念头就使她站不稳。
  “嘿,真干出来了!”她呆呆地想。
  离工厂的墙壁不远的一个地方,在那儿不久前失火烧掉了一所房子。看热闹的人们拥成一团,踏在木炭上面,把灰烬扬起来,搅起了许多飞尘,恰似一窝蜂的人们在那儿嗡嗡地吵吵着。有许多女人,还有更多的孩子,有小商小贩,酒铺里的堂倌,有警察,还有一个叫作彼特林的宪兵,他是一个高个子的老头,留着很密的银丝般的鬓发和胡须,胸前挂着许多奖章之类的。
  依萨半身躺在地上,背靠在烧焦了的木头上面,没戴帽子的光头耷拉在右肩上。右手还塞在裤兜里面,左手的指头抓进松软的土层里了。
  母亲朝他脸上看了一眼——依萨的一只眼睛,昏暗地望着那顶扔在无力地伸开着的两脚中间的帽子,嘴巴好像很吃惊似的半开着,茶褐色的短胡须向一旁翘着。他那长着一个尖脑袋和雀斑小脸的干瘦身子,死后缩得更加小了。
  母亲透了口气,画了十字。他活着的时候,让她觉得那样讨厌,但是现在却引起她隐隐的怜悯。
  “没有血!”有人低声耳语。“大概是用拳头打的……”
  一个凶狠的声音喊着:
  “谁胡说八道?把他的嘴堵上……”
  宪兵把身子一震,伸出两手推开了女人们,威吓地问:
  “刚才是谁嚷的?嗳?”
  人们被宪兵哄散了,有些人很快地逃开了,不知是谁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母亲回到了家里。
  “没谁可怜他!”她想。
  在她眼前,像影子似的站着尼古拉的宽大的身躯,他的细小的眼睛冷酷地望着,右手好像受了伤似的摇晃着……
  儿子和安德烈回来吃中饭的时候,她劈头就问:
  “怎么样?谁都没有被抓去?——关于依萨的事?”
  “没有听说!”霍霍尔回答。
  她看得出来,他们两个人的心情都很沉重。
  “没有人提到尼古拉吧?”母亲低声地问。
  儿子用严厉的目光望着她的脸,咬字格外清晰:“谁也没有说什么,大概连想也没有人想吧。他不在此处,昨天中午到河边去了之后还没有回来呢。我早就问过别人……”
  “啊,谢天谢地!”母亲宽松地透了口气,说道。“谢天谢地!”
  霍霍尔朝她望了望,低下了头。
  “那人倒在那里,”母亲沉思地讲述着,“脸上的表情好像吃惊的样子。可怜他的人,说他好话的人,一个都没有。身体小小的,难看得很。他好像晕了过去的样子,——不知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倒下来,就那躺在了地上……”
  吃饭的时候,巴威尔突然扔下勺子,说道:
  “我真不懂!”
  “什么?”霍霍尔问。
  “为了果腹而宰杀牲口,这已经是可厌的了。打死野兽或者猛兽,那是可以理解的!我可以亲自动手杀人,如果这个人对于别人变成了野兽的话。那是打死这么一个可怜的东西——怎样能忍心下手呢?……”
  霍霍尔耸耸肩膀,跟着说:
  “他比野兽还有害。蚊子吸了我们一点点血——我们不也要打死它吗?”霍霍尔又补充了一句。
  “那当然罗!但是我说的不是这个……我是说,这令人讨厌!”
  “那有什么办法?”安德烈又耸着肩膀说。
  “你也能打死这种家伙吗?”沉默了许多时候,巴威尔沉思地问。
  霍霍尔圆睁了眼睛,对他看了看,又朝母亲瞥了一眼,然后悲哀地、但却很决断地回答道:
  “为了同志,为了工作,——我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
  杀人也可以!哪怕杀死自己的儿子——“
  “哎呀!安德留夏!”母亲轻轻地感叹。
  他对她笑了一下,说道:
  “没有别的办法!生活就是这样的!……”
  “是啊!”巴威尔慢慢地拖长了声音。“生活就是这样的……”
  好像受到内心什么冲动似的,安德烈突然激动起来,他站起身来,两手一挥,说道:
  你们打算怎样?为了人类之间只有爱的时代早一天到来,我们现不得不憎恶一些人。对那些妨碍生活的人,对那些为着获得自己的安乐和名位而出卖同伴的人,我们必须消灭他!假使犹大站在正直的人们路上,在那里预备出卖他们,那么,如果我不去消灭他,那我自己也变成犹大了!我没有这种权利吗?那些东西,我们的老板,——他们有权利拥有军队、刽子手、妓院、监牢、苦役和其他一切足以保护他们平安舒适的可恶的机构吗?有时候我们自己不得不拿起他们的棍棒,——那有什么办法呢?——我是决不拒绝去拿的。
  “他们把我们几十个几百个地残害,——这使我有权利举起手来,在敌人头上,在一个离我最近,在我工作上最有害的敌人头上,给他一下!生活就是这样的!我是反对这种生活的,当然不喜欢这种生活。我知道,——他们的血,是什么都创造不出来的!不会结出什么果实的……要我们的热血像暴雨般地落下来,真理才能好好地生长,他们的血是腐败的,会毫无踪影地消灭掉,我知道这一点!但是,我可以自己承受罪过,要是看见,就把他们杀掉,这是应该的!不过我只是说自己的事!我的罪过,会和我一起死亡,决不会给未来留下什么污点。它不会玷污什么人,除了我以外,决不会玷污任何人!”
  他在房里走过来走过去,一只手在自己面前挥舞着,好像在空中切什么东西,使它和自己分开似的。母亲怀着不安和悲哀的心情向他望着,在他内心有什么东西被伤害了,使他很疼痛。关于杀人的那种悲惨而可怕的念头,仍然不能使她忘怀:“假使不是维索夫希诃夫,巴威尔的伙伴里面,是没人去干这种事的,”她想。巴威尔垂下了头,在那里静听着安德烈的话,而安德烈还是在侃侃而谈:
  “我们在这条路上走,非得克服困难约束自己不可。我们应该善于献出一切,献出全部心来。献出生命,为着工作而死——这是很简单的!要献出更多的东西,献出对于你比生命还贵重的一切。——那时候,你的最贵重的东西,你的真理,才能有力地成长起来!……”
  他站在房间的中央,脸色苍白,微闭着眼睛,举起一只手,庄严地许下诺言,说道:
  “我知道——人们相亲相爱,每个人都成为别人面前的星光的时候,就要到来!由于得到自由而了不起的人们,将要自由地在大地上行走。到那时候,所有的人都是真诚坦白的,任何人都没有嫉妒心,人与人之间再没有恶意。到那时候,不再是为生活,而是为人类服务,人的形象高高悬起;自由的人们,可以到达任何的高度!到那时候,人们是为着美,生活的真理和自由里面,谁用广大宽厚的心灵拥抱世界,谁最深切地爱世界,谁就是最好的;谁是最自由的,谁就是最好的——在他们身上,才有最大的美!这样生活着的人们是伟大的……”
  停了一停,他挺挺身体,用他整个胸中的音量,洪亮地说:
  “所以——为了这种生活——我什么事情都敢干……”
  他的脸庞忽地颤抖了一下,从眼睛里面,沉痛的泪水潸然而下。巴威尔抬起头来,脸色煞白,他睁大了双眼,凝望着安德烈。
  母亲从椅子上欠起身来,她感觉有种阴森森的不安情绪在生长着,又渐渐地逼近她。
  “你怎么啦,安德烈?”巴威尔轻轻地问。
  霍霍尔摇一摇头,像弓弦一般地伸直了身子,望着母亲说:
  “我看见的……我知道……”
  母亲站起身来,很快地跑过来抓住了他的两手——安德烈想挣脱出他的右手,但是母亲把它捏得很牢,她热切地小声说:
  “我的好孩子,你小心点!我亲爱的……”
  “等一等!”霍霍尔低沉地说。“我告诉你们那件事是怎样发生的……”
  “不必了!”她带着眼泪望着他如同耳语般地说。“不必了,安德留夏……”
  巴威尔满眼湿润地望着自己的同志,慢慢地走到他跟前。
  他的脸色苍白,强颜欢笑地慢缓而小心地说:
  “母亲害怕是你干的……”
  “我不怕!我不相信!即使她看见,也不会相信的!”
  “等一等!”霍霍尔并不瞅他们,自顾摇显着头,一边想挣脱出他的右手,一边说。“不是我干的,——但是我当时可以劝阻他不要去干……”
  “不要说了!安德烈!”巴威尔说。
  巴威尔用自己的一只手紧握住他的一只手,把另一只手按在他的肩上,好像要制止他那高大的身躯的颤动似的。霍霍尔把头倾过来,朝他们断断续续地低声讲述:
  “我是不愿干的,这你是知道的,巴威尔。事情这是样的:你前脚回来,我和德拉古诺夫站在大街拐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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