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前沿-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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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哥打量了一下那个小大夫，也很普通地道，“失眠。”
　　两人一问一答地例行公事，我越看那小大夫越觉得他不顺眼——离赵子楚太近，一点儿没有小师弟该有的样子。没一会儿，赵子楚特淡然地道，“没什么大碍，不建议用药，你先闭目休息一下吧。”然后就带着小大夫并肩走了出去。小大夫一出门就热切地拿我哥当案例和他讨论。我不爽地在背后偷着挥了挥拳头，这才转头去看我哥。
　　我哥已经侧过身，正支着头看我。我瞪他一眼，他却扬了扬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挺般配的嘛……”
　　“吃醋了？”
　　“别逗我，刀口疼。”我哥翻身平躺在床上，淡淡道，“我就事论事。”
　　我心怀侥幸地道，“你想多了吧。”
　　我哥一副阅尽千帆的笃定表情，特沧桑地看了我一眼，转过身去摆明懒得理我了。
　　我讪讪地坐在床头，摸出俩苹果，自己不干不净地啃着一个，手上忙着给他削皮。不一会儿，有人轻敲了敲房门。我扬声喊了句“请进。”再一抬头，猛地站了起来。
　　手里的苹果都滚到了地上，我错愕地道，“爸？”
　　我爸点点头，微笑了笑。
　　我哥闻言猛地翻过身，“嘶”地一声，随即捂着伤口摔回床上，几乎缩成了一团。
　　我爸立刻急了，差点磕到床前，几乎扑上来去扶我哥。我哥一脸惨白，半趴在床上挡住伤口，强撑着笑了出来，“没事儿，不小心——您别担心。”
　　“我——”我爸的手抖得我都急了，我忙跳过床去，匆匆道，“都别急，我去找大夫。”
　　我飞奔到医生室，一把推开那小师弟，想都没想，拉起赵子楚就跑。

　　第四五章

　　赵子楚冲进来时，微有些错怔。
　　我爸回过头，连忙站起来让开，“大夫，麻烦你！”
　　我爸想松开握着我哥的手，可我哥却倔强地死拽着他不放。我爸有些急，赵子楚轻推了推眼镜，无波无澜地道，“没关系，不影响检查。”
　　他走过去，解开我哥的病服，我站在门口侧了侧身，让那个小师弟也挤了进来。
　　赵子楚解开纱布，边拆边皱眉。那小师弟初来乍到，居然不知轻重地责怪道，“你怎么搞的？”
　　“赵子楚，”我哥冷淡地看了他一眼，不悦地道，“命令他出去。”
　　赵子楚甚至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只轻言只语对小师弟说，“你先出去。”
　　小师弟一脸不可置信，赵子楚已经起身按响了医护铃，平静地通知护士安排我哥进手术室重新缝合。
　　我爸的脸色惨白。我哥微垂了垂眼，转头又向我爸露出笑脸，“我没事儿，你还是先出去等吧。明明，你陪他出去走走。”
　　我爸微动了动嘴唇，我上前拉住他道，“赵大夫跟我们很熟，一定没问题，走吧。”
　　我爸跟着我走了出来。两个人坐在系外的休息椅上，我爸僵硬地笑了笑，“那一位，就是小宇的男朋友吧？”
　　“不是。”我埋头磕出一支烟，“他心眼儿那么小，哪可能有地方装别人啊。”
　　我爸默然以对。
　　良久之后，他才极轻地向我道，“明明，对不起。”
　　“为什么？”我很诧异。
　　“爸爸是真的以为小宇有了男朋友，真的要开始新生活了，才取消……”他长叹了一口气，垂下头，双手深深□头发。
　　我嗤地一声笑了，“您还真替他考虑。”
　　我爸沉默不语。
　　我掐断烟，站起来缓缓道，“不管怎么说，不娶最好，省得四个人都不痛快。我也没打算管别的女人叫妈，除了——”我把烟扔在地上用脚狠狠地碾碎，“还是按顺序说吧，我也有男朋友了，人你已经见过好几次了，各方面都没什么好挑的。我有打算和他结婚，以后最多也就叫他妈一声妈。”
　　我爸完全愣了，眼神错怔。
　　我尽量平淡地道，“所以说，你也爱跟谁跟谁吧。别折腾，受不起。”
　　不待他答，我立刻又接嘴道，“我要去手术室门口等着。”
　　我讲完了看着他，他有些吃力地站起来，缓缓道，“我和你一起去。”
　　我搀起他的手臂，一起向手术室走去。
　　结束后，赵子楚第一个出来，擦掉一头薄汗。
　　我站起来迎上去，赵子楚还我一个安定的微笑，“没事儿了，只是不要再让他任性了。”
　　我望着他，一时间五味儿陈杂，“好。”
　　他笑了笑，越过我，看向我爸，“您是……”
　　我爸快步走上来，伸出手道，“我是小宇的爸爸，何东航。”
　　我小声地加了一句，“不是亲爸。”
　　赵子楚看向我，我咧嘴干笑，“我和我哥异父同母。”
　　赵子楚“哦”了一声，转身去看刚刚被推出来的我哥。我哥做了全麻，闭着眼极安静地睡着。赵子楚轻笑了笑，向我点了点头，“两个小时后醒，有事叫我，我先过去了。”
　　他转头向医生室走去。
　　我爸缓缓跟在手术车旁，看上去失魂落魄，几近木然地跟着走回了病房。我跟着，只到门口。护工将我哥小心地移到床上，我爸静静看着，然后坐下来。等到人都出去的时候，握住了我哥的手。
　　苍白一色中，我哥的睡脸十分安静，我爸守着他，轻轻抚开他落在额头的留海。
　　我能看见十指相扣，我爸片刻不离地凝神注视着他的脸，将他的手背贴近唇边，一下又一下轻轻地吻着。
　　若大的病房就像一幅流动着的油画。
　　我转身走了。
　　赵子楚在办公室写病历，我闯进去，大咧咧地坐在了他的对面。他抬头看了看我，轻轻笑了笑，什么都没讲，垂下头继续写下去。
　　合上病历本的时候，我问，“他呢？”
　　“回去了。”
　　“我哥说你们很般配。”
　　他片刻一滞，复又摇摇头，“他没必要操心我的事吧。”
　　“赵哥，对不起。”
　　他站起来，将病历插回架子上，“为什么？”
　　“我不能说，但是，非常对不起。”我不能说我哥和我爸的事，但我确实混帐。其实我早就清楚他们分不开了，可我还是自私地希望过，我哥能真的放手，而且，赵子楚能走进他的生活。“总之是我不对，不该乱牵线搭桥，可我真不是故意的，我确实有那个意思希望你能，能和我哥，在一起。”
　　“你哥——”他抬起头，虚无地望了望前方，“他是个很有魅力的人，被他吸引并不是什么值得难过后悔的事，”他转过头对我微笑，“他很优秀，这没什么，我想我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你不要太放在心上。而且，他也帮过我不少忙。”
　　“真的？”
　　“嗯。”他说着敛回目光，“你先坐一会儿，我要去查房，有事儿打我手机。”
　　我鬼使神差地在他离开后，解开了他锁在桌上的手提电脑。
　　……
　　“1月1日
　　这一天是新年的第一天，曾经，我也几乎误以为它就是我的新生活的第一天。夏明宇，一开始确实觉得讨厌，那种视若无人的视线，以及令人几近作呕的窒息。
　　呵呵。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该如何表达？又怎么才能描述我现在的感觉？但是，我觉得非常好。即使明白这只是我单方面的误会，即使，呵，真的语无伦次了，看来真的有些混乱了。
　　但，不管怎么说，我都很喜欢那一日的感觉。虽然只是片刻，虽然很不真实，但那一刻，我真的很平静，很踏实，就像多年的老夫老妻一样，恬静地相处。窗外飘着碎雪，他坐在我的床上浏览文件，我闭目躺在他的身边休息，不用看都能确定，一个人就在我身边。什么都不用说，什么也不必做。只是因为身边有一个人，默契地和你静静呆在一起。
　　可惜，呵呵。
　　你见，或者不见我
　　我就在那里
　　不悲不喜
　　你念，或者不念我
　　情就在那里
　　不来不去
　　你爱，或者不爱我
　　爱就在那里
　　不增不减
　　你跟，或者不跟我
　　我的手就在你手里
　　不舍不弃
　　来我的怀里
　　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
　　默然相爱
　　寂静欢喜
　　——仓央嘉措
　　”
　　我想了又想，还是把这篇日记传到了手机上，谨慎地抹掉所有操作记录。

　　第四六章

　　赵子楚回来时，我正百无聊赖趴在桌子上发呆，算计着我哥倒底还有多少时间能醒。他看了看我，微笑出来，“我给你倒杯水吧。”
　　“不用。”我挥挥手，“你歇着吧，也怪累的，我在这儿，不打扰你工作吧？”
　　“不打扰。”他打开病历，写了一会儿，接了一个电话。他看到号码没有立刻接，却冲我笑了笑，走出了办公室。
　　我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我耳朵太尖，隔着门，我还是听到他极轻地道，“好，十分钟后我就下来，你先在大厅等我一下。”
　　十几秒后，他又柔声柔气地道，“好吧……嗯，蓝山……不用，咖啡就好了……好，一会儿见。”
　　他进门又冲我笑了笑，我也咧嘴一乐，站起来道，“你忙，我回去看看我哥。”
　　他点点头，我拐出办公室，真就回去看了一眼他。我哥还睡着，我爸依旧握着他的手，望着那张睡脸看得十分有耐心。我转过头，悄步摸回楼梯口，眼见着赵子楚换了便服匆匆走出来，连忙尾随了上去。
　　赵子楚直接穿过马路，拐了两拐，进了一个咖啡馆，我拉低帽子跟进去一看，晕死，居然不是小师弟，是那个前男友。我把心一横，在服务台点了杯咖啡，自己坐到赵子楚背后。两个人慢悠悠地喝了好一阵咖啡，前男友才开口道，“房子你真卖了？”
　　“嗯。”
　　“他出的钱？”
　　“不是。不过是他帮我卖的。”
　　“哦。”
　　两人又不说话了。我冲着送咖啡的小姐乐了乐，请她悄没声地快走，心想，这里面居然还真有我哥一点儿事。
　　我闷头呷了一口，赵子楚也开口道，“我托你办的事，好办么？”
　　“……已经和他们说了……至少我手头那两幅没问题……楚楚，说实在话，你招惹不起他。”
　　赵子楚答得很平淡，“只是帮个忙。”
　　“可这忙是你帮的起的么？你根本不知道混三的根儿扎究竟有多深，这五九城里……”
　　“我很清楚。”赵子楚插空温温润润地打断他，语气却十分坚定，“我清楚，而且我希望你能尽量帮我这个忙。”
　　“那你让他自己来找我。”
　　“……他，刚刚又做了一次手术。”
　　这回我终于想起来了，赵子楚的前男友也是艺术圈的，还小有名气。我哥的春拍眼瞅着要砸了，赵子楚一定是动员前男友贡献拍品吧。
　　前男友默了半天，又低声道，“楚楚，你不是喜欢他了吧？”
　　“我……正想告诉你，我申请的志愿者终于批下来了，下个星期就可以办理手续，过完年参加集训，最迟四月份就出发，而且……我不打算再回来了。”
　　“为什么？”
　　赵子楚轻描淡写地道，“累了，想静一静。”
　　两人再次静默无言，半晌前男友才道，“好吧，我尽量。”
　　赵子楚温润地道了谢，那人就走了出去。
　　然后我回过头，僵硬地道，“是不是因为我哥？”
　　他也回过头，平静地笑了一笑，“你想多了，我申请志愿者的时候，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