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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帝国最后的荣耀-第3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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驻义州,这总行了吧?

韩应寅问大军啥时候动?宋应昌回答说我就是个经略,主力移动要等李总兵来。也就这四、五天时间了。这个月肯定能出动,我求求你,就别问了行么?

韩应寅还死皮赖脸不肯走,最后提了一句沈游击去平壤谈判这事您知道么……宋应昌一听,脸色一变,狠狠瞪了他一眼:“这不是你该问的事!”又补了一句:“我奉命讨伐倭寇,其他的事都不清楚。”(《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六日)

得感谢朝鲜人留下的《李朝实录》,留下了这些对话细节,让我们可以充分体会到当时几位对话者的心境。

韩应寅是焦虑、痛苦以及小无赖;而宋应昌则是无奈中带着一丝不耐烦,还有几分警惕。

宋应昌从来没喜欢过沈惟敬——不独是他,所有人都没喜欢过这个夸夸其谈的骗子。

大明官场有自己的一套内在规则,文武官员升迁拔擢都有规矩依循——而沈惟敬本是市井无赖,没有任何功名在身,而且寸功未立,就这么赤手空拳闯进官僚体系,作为秩序破坏者出现、他得授游击将军之职也还罢了,居然还作为一国使者,代表大明与他国折樽冲俎,这实在是难以接受。在中国史料里对这个人的描述殊无好话,也是这样一种情绪的表现。

石星怎么想不知道,其他官员一提起这个人,可都是面上无光,觉得自己“被代表”了。

而且沈惟敬从事的工作,在大明官员看来并不光彩。和谈这种事太丢人了,就算是为了拖延时间的假和谈,若公开出来也会被那些言官弹劾,惹出大麻烦。因此,沈惟敬的和谈行动只在一些高层官员中流传,下层官员与军官都未曾予闻。

当韩应寅一提这个名字,宋应昌就极其敏感地顶了回去,不允许他继续说下去。这些朝鲜人太多嘴了,他那时候一定在心里这样想。

朝鲜对沈惟敬的疑虑,一直到十二月八日才被从北京返回的郑昆寿消解。郑昆寿回到义州以后,把中朝关于出兵的争论以及决策全过程都讲给李昖听,李昖这才明白其中的曲折。郑昆寿还拿出了薛藩报告的抄本,摘出里面提及沈惟敬和谈的一段话:“游击沈惟敬奋不顾身,单骑通言,约五十日,缓其侵犯,以待我兵之至。然而我以此术愚彼,亦安知彼非以此术而愚我乎。”

沈惟敬可以不信,薛藩是朝鲜大恩人,却不能不信。

很快在辽东的韩应寅也传回消息,他在辽东找到了一个军方的重量级人物:右协大将,副总兵官张世爵。张世爵早听了这些人纠缠的恶名,也不啰嗦,直截了当告诉他:李如松总兵已经到辽东了,十五天内必然发兵。又说你们错怪沈惟敬了,我们是打算借和谈之名诱敌人出来,再聚而歼之。(《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日)

至此李昖方才疑虑尽消。沈惟敬之前的种种古怪举动,都得到了合理的解释。朝鲜人还安慰自己,沈游击不愿意告诉我们实情,那是怕我们泄露军情而已。(《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八日、十一日)

沈惟敬若是听见,肯定会叫起撞天屈。他早就把真实意图告诉过朝鲜人,谁让他们不听!

就在一切都看似烟消云散的时候,事情陡然起了变化。

十二月十三日,李昖与大臣们闲聊,说起沈惟敬,还在啧啧称赞沈惟敬的计策真是不错。正说间,韩应寅一脚踏进来,满头大汗,手里拿着一份文书。

李昖打开一看,有点懵了。这份文书是前天刚表扬完沈惟敬的张世爵发出来的,提请朝鲜方面注意,说沈惟敬已经被拘捕,让他们严密监视,不要让沈惟敬的随从进入平壤城。

李昖百思不得其解,这不是大明定下来的策略么,怎么现在又成了罪人了?

文书里提及到沈惟敬的罪名主要有三点:第一,泄露军情给倭寇;第二,沈惟敬带的都是江浙老乡,不带辽东人;第三,擅自与敌人议和,而且刚谈好条件,小西行长就撕毁条约,攻下了平壤附近的中和土城。(《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

这三点罪名十分牵强。第一条罪名没有任何凭据,沈惟敬反倒带回不少倭寇的情报;第二条罪名莫须有,沈惟敬身边虽无辽东人跟随,但北京兵部明明派了随行娄国安;第三条更是欲加之罪,小西行长攻下中和土城的时候,沈惟敬甚至还没进入平壤,遑论和谈。

怎么原本还为沈惟敬辩诬的辽东诸将,突然之间翻脸比翻书还快了呢?

李昖不知道的是,此时在辽东境内,正在爆发一场极其突然的倒沈运动。

李如松的弟弟李如柏找来朝鲜使者,深入追究沈惟敬的经济问题,仔细查问沈带入朝鲜的银两布匹究竟都花到哪里去了,是否有任何违纪行为。他还给朝鲜使者们偷偷给看了两道密信。这两封密信来自于石星和宋应昌《|wRsHu。CoM》,里面的内容大同小异:沈惟敬与倭寇议和之事,是他自己胡来。大明专心一致讨伐,没有别的想法。

使者大惊,想把信的内容抄给国王看,却被李如柏拒绝了。

到了十二月十七日,大明的态度变得更加清晰。

李如松在辽阳明确指出:“沈惟敬那个老骗子,根本不值得信任,我从来没信过他半点。”据说,当沈惟敬去面见这位大名鼎鼎的提督时,被他吩咐左右绑起来,差点推出去直接砍头。(《明末纪事本末》)

值得玩味的是,同在辽阳的宋应昌当时正在生病,他把朝鲜使者召到病榻前,咬耳朵道:“沈惟敬干的那点事,是石尚书的主意,我是一点不知道。之前在广宁的时候我就跟他说过,若是日本人肯退还全部领土,和谈好说,只要有一寸土地未复,就不该让步。他回来以后,居然说愿意跟日本人划大同江而治,我一听就很生气,把他直接扣下了。”(《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二、十三、十七日)

在随后发给朝鲜的一封咨文里,宋应昌公然说:“如游击沈惟敬前至倭中扬言,‘将平壤与天朝,不与朝鲜’等语……断无此理。”(《宣祖实录》二十五年十二月十七)彻底坐实了沈惟敬的罪名。

几乎就在一瞬间,沈惟敬就沦为了人人喊打的阶下囚,从一个英勇的谈判代表变成了伤害中朝人民感情的大奸贼。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高级官员们的集体变脸只意味着一件事:

卸磨杀驴。

与日本人谈判,终究是一件不光彩的事情。现在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那么关于和谈本身,变成了一个敏感的禁忌话题。如果这段交往被人翻出来,就算几个知情人说得清楚,也要惹上一身腥膻。尤其是朝鲜人三番五次地在辽东闹腾,反复问这些官员和谈的问题,难保哪句不对传到御史的耳朵里,作为秋后算账的证据。

大明绝对不会承认自己曾经有过谈判的意图,那么和谈需要被解释成是一种个人的违法行为,因此找出一个替罪羊来给朝鲜盟友交代,就显得顺理成章。

大明朝的官员们都是抱团的,擅自处理一个忠心耿耿的官员,会让整个官僚阶层寒心。不过处理沈惟敬,就完全没有这种压力,一个市井无赖而已,是士大夫最鄙视的那种垃圾,死就死吧,一点也不可惜。于是,沈惟敬与小西行长划大同江而治的约定,便从缓兵之计变成了一个现成的罪名。

石星从一开始找到沈惟敬,就抱定了这种打算,在必要时抛出这枚毫无身份的弃子,让他承担一切罪责。沈惟敬虽然是个大骗子,但他没有估到政治家们的冷酷和绝情。

在许多关于壬辰战争的论著里,研究者们认为沈惟敬在这一时期的议和活动,是大明朝廷主和派的表现,随着李如松入朝日期的临近,这种议和变得毫无必要,因此才夭折。事实上,沈惟敬的和谈行动从一开始便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从未偏离过这个目标,而且大明官员也都心知肚明。

幸亏朝鲜人自己心里不踏实,一次又一次地去辽东询问,并把过程详细地记录在《李朝实录》里,这才让后世之人清楚地看到,一个谈判家是如何从英雄变成声名狼藉的汉奸。

沈惟敬本人的遭遇,比他的名声跌落得更惨。

他从平壤返回辽东以后,按照规矩去求见李如松。李如松为了壮军心,表明自己抗战到底的立场,故意排开了大阵,把所有的幕僚都叫了过来。沈惟敬上前把自己在平壤的经历说了一遍,李如松作势大怒,拍着桌子大骂他是个奸细、叛徒,喝令麾下士兵把他绑缚起来,推出去祭旗。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一个人大喊:“刀下留人!”李如松回头一看,发现喊的人是他的幕僚李应试。李应试是利玛窦的亲传弟子,正宗的天主教徒,此时正在李如松帐下当谋主。

李如松有点纳闷,李应试跟沈惟敬并无交情,怎么会替他说话呢?李应试微微一笑,对李如松拊耳说了一句话:“籍惟敬绐倭封而阴袭之,奇计也”。

沈惟敬跟小西行长约定过,李如松会在万历二十一年正月前往平壤册封。李应试认为这是个好机会,可以让明军假装冒充册封队伍,趁日军失去警惕时赚开城门,平壤可一鼓而下。

李如松一听,捋髯赞同,命令暂时不要杀死沈惟敬,把他关到囚车里,随大军一起出发渡辽。

相信沈惟敬此时的心中,一定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后怕。在鬼门关转了一遭以后,沈惟敬彻底觉悟了,他意识到一个残酷的事实:自己作为一枚弃子,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他想活命,就必须不停地证明自己还有价值,不能停,停下来就会死。

在此后的一系列和谈中,沈惟敬做出了许多常人无法理解的诡异抉择,表现出许多常理无法解释的荒唐行为,让研究者们为之困惑。所有这些举动,都可以从这一刻的沈惟敬身上找到答案。

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想尽办法证明自己的存在还有价值,不然他就会死。

沈惟敬这个时候最羡慕的人,大概是那个在海上逍遥自在的程鹏起吧。

第十六章 我来了——李如松

大明抗日援朝的总司令李如松,是一名比祖承训更为纯粹的辽东军人。更是一代名将。

如果我们非要找个历史人物来做比喻的话,大概只有汉骠骑霍去病最合适了。李如松就是明朝的霍去病。

我们先来看家庭成分——这两人都是正宗高干子弟。霍去病背后有卫青和卫皇后,靠山硬,两位靠山的身份高到没法再高了。不过,李如松的背景比他更厉害。李如松的爹是万历第一名将、雄踞北方防线二十余年的李成梁,是大明朝的唯一和传奇。为什么这么说呢?因为大明朝上下几百年,活着就当上三公的武人,就只有他老人家独一份,所以李成梁是唯一,是传奇。至于皇后和大将军,哪一朝都有无数个,李成梁当然比卫青卫皇后更牛。

李成梁一共有九个儿子,这九人里出了五个总兵官和四个参将,一门九将,加上老爹李成梁,足足十大将,比传说中的杨家将还多两。李家门生故旧遍布军中,形成一股盘根错节的势力。李如松从小身边接触的兄弟、朋友、长辈,全是刀头舔血的边疆将领。从记事时起,他每天耳濡目染的,都是兵家戎事。中原的孩童们开始读书开蒙的时候,他已经学会提枪挎弓,跟随父亲出征;当其他年轻人握着毛笔参加乡试时,他已能够熟稔地割下敌人的首级,拴在马鞍上带回去请功。在这样一个军中世家长大,李如松压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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