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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部分

美丽新世界-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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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玛也笑,“听见没有,小云,令堂血液中尚有旧式妇女思想未清。”
  小云凝视母亲,“妈妈的毛病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漠视自己的能力,换了是我,才不会挑战自己的能力去到极限,能做就做,不能做立刻求救,我不怕难为情。”
  蓓云非常震惊,没想到女儿似有特异功能,看她如看一本打开的书,力不从心,正是正蓓云最大的毛病,近日已经改过许多,但仍待进一步改良。
  母女同机械人谈得畅快,天南地北乱扯一通,却不见周至佳加入,他的房门紧紧关着,即使有事吩咐爱玛,也采用室内通话器。
  蓓云对孩子、对伴侣都采取放任政策,不予干涉。
  当下她敲敲房门,“今日轮到我陪你看医生。”
  隔一会几周至佳答:“不必了,我一个人会得处理。”
  “梁医生叫我今次陪你一起去,也许他有话对我说。”
  周至佳只得答:“我十五分钟后可以出门。”
  小云却等不及了,“我约了周小青在图书馆见面。”
  “稍等也不行?一家人一架车出去多好。”
  “我不想迟到。”
  她不想父母紧随尾才真。
  小云一个箭步抢出门去。
  周至佳出来了,穿件宽大衣裳,戴副墨镜,倒是看不出体型有变。
  蓓云尽量用温和的声音说:“看样子你不打算告诉任何人了。”
  周至佳反问:“干旁人何事?”
  “忽然添丁,亲友或许会觉得突兀。”蓓云说得更加婉转。
  “本市人口增长虽然偏低,每年也有八万多名新生儿降世,你觉不觉得突兀?”
  蓓云只得笑笑,算了,这不是同周至佳讲道理的时候,一个人体内忽然注射了那么多荷尔蒙,不怪才怪。
  她小心翼翼扶着他出门。
  梁医生告诉蓓云一切十分正常,她一颗心落了实。
  “周先生是一个非常勇敢的人。”医生夸奖。
  蓓云依旧则中地笑笑,“我们都很勇敢。”
  梁医生不能反对,他不能说怀孕乃女性天职,故不予计分。
  蓓云又说:“妊娠的风险与苦楚一直被低估,直到男性效尤,医生,你说是不是?”
  医生颔首,蓓云轻轻吁出一口气。
  “但是,”医生不忘加一句,“现时父母多数不肯亲力亲为。”
  蓓云忽然抛出古英国宗教诗人尊登的名句:“那是他们扭歪了的脸,错失了至美的事物。”
  轮到梁医生笑了。
  他是名好医生,此刻一般大夫疗病都靠录像传真器,对牢荧幕,叫在家的病人说出有什么地方不舒服,伸出舌头“呀”一声,便派机械服务员送药上门。
  蓓云十分佩服梁医生。
  离开诊所,才下楼,周至佳眼尖:“我要躲一躲,你先回去。”他闪身而去。
  蓓云一时间不知发生什么事,拉又拉不住他,才转过头来,就听见老大的嗓门:“巫蓓云,可让我逮到你了。”那肯定是胡乃萱。
  蓓云立刻挂上二号笑脸,那是专门用来做虚伪应酬用的:“你看见什么?”
  “一个男人,那是谁,你的新欢?”
  蓓云笑,“新欢得你介绍。”
  “当心我告诉周至佳。”
  蓓云十分有兴趣,“你打算怎么说?”
  “日期、时间、地点,我已掌该名男子特征:中年,略胖,戴墨镜,证据确凿,不由他不信。”
  “你一定会成功。”蓓云语气讽刺起来。
  她连忙掩住嘴,太没风度了,对胡乃萱不能过分,她从前同她亲厚过,她颇知道她的事,一经渲染,分外可信,还是客气点好。
  胡乃萱斥责她:“升了一级,不但换了房子,连配偶都想换。”
  是有那样的人,蓓云也认识好几个,但那不是她。
  要冰释这个误会也容易得紧,巫蓓云可以从头到尾详详细细向胡乃萱坦白,但这件事的主角是周至佳,蓓云觉得她无权公布他的私隐,因此只笑笑作数。
  胡乃萱诱说:“这就是你的不是了,蓓云,以前我也像你这样,有事放在心中都不讲出来,那不好,现在我比较肯向朋友倾诉,你有话要说啊。”
  蓓云很诚恳地说:“有话一定向你倾谈。”可是今日无话。
  她向胡乃萱道别,驾车在附近兜一个圈子,果然,看见周至佳坐在小公园长凳上,正与一小孩子说话,蓓云轻轻按一下喇叭。
  周至佳走过来,“摆脱那长舌妇了?”
  “那还是我的好友呢。”
  “你说人有时候是不是亮眼的瞎子。”
  蓓云说:“环境变了,人也变了,朋友同事合久必分。”
  周至佳上车来,“夫妻呢?”他忽然问。
  “伴侣?非得有一方面抱着有福共享,有难独当的大无畏精神不可。”
  周至佳点点头,“所以我们颇有机会可以白头到老。”
  巫蓓云心中一乐,她还以为周至佳转折地赞美她。
  谁知他接着说:“蓓云,我不会同你计较。”
  原来他认为两个人当中那个牺牲者是他!
  巫蓓云大笑起来,一个人看自己,同人家看他,居然有这么大的距离。
  “你笑什么?”周至佳有理由不悦。
  “我没什么,我笑胡乃萱一无所获。”
  “一点点蛛丝马迹,己足够她唱十天八天。”
  “奇怪,”蓓云说,“为什么专门去说人家,换了是我,专等别人来说我,比较高贵。”
  周至佳答:“谁会去说她。”
  “可见不是人人有资格被人说长道短。”
  蓓云在家门口放下周至佳,再折返公司加夜班。
  有人在办公室外等她。
  他调笑:“你忘了你的理想了。”
  蓓云无奈地讪笑,“理想是最容易忘记的一件事。”
  年轻人点点头,“开头知道要妥协,简直痛不欲生,渐渐也会习惯,即使关进一只狭小的笼子,也只得缩一缩手臂,盘曲双腿,哭两场,也会适应,我们真是奇怪的生物。”
  蓓云低头看牢自己的脚面,就是这双脚,天天穿上狭窄坚硬的皮鞋,磨磨磨,走走走,有时擦破流血,有时酸痛抽搐,都忍了下来,继续向前走。
  “你现在快乐吗?”年轻人问。
  蓓云瞪他一眼,“我最恨人家问我这个问题。”
  “我算是人家吗?”
  蓓云气鼓鼓地答:“用这种问题难我,可见不是朋友。”
  “你还没有回答。”
  “圣人也不能在三分钟内回复这种问题。”蓓云嘀咕。
  “你快乐吗?”年轻人笑眯眯地不肯放过巫蓓云。
  “时代已经这样进步,”蓓云感慨,“科学昌明,一日千里,但是我们会不会比祖先更快乐?”
  “不会。”年轻人回答得飞快。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一日比一日贪婪。”
  蓓云不敢苟同,“我觉得自己要求十分合理。”
  “是呀,”年轻人挪揄,“就是不明上天何以不帮我们的忙。”
  蓓云张嘴欲言,终于维持缄默。
  年轻人说:“进去吧,他们都在等你。”
  蓓云只得抖擞精神,仰一仰头,走进会议室。
  真的,都在等她,会议室灯火通明,照耀一如白昼,工作人员习以为常,亦不觉占用夜晚时间办公有什么不对,身体已经被训练得廿四小时随时应召。
  蓓云坐到主席位上去,所有同事的目光自然地集中在她身上,她喜欢那种高高在上的感觉,为它付出更多都是值得的。
  小息时洗手间里有人谈论巫蓓云。
  “巫小姐刚才走进会议室来的姿态,简直堪称英俊。”一个这样赞她。
  “是的,”另一位附和,“我很佩服她。”
  “而且没有架子,她态度与立场都坚定,但是不乱发脾气。”
  “乱叫的只是疯犬罢了。”
  “真的,人家有涵养。”
  “对下属乱吼最没意思,我要是有那么能干,我还垫底呢,早升上去了,何用怪我们无能,我们越是平庸,越显得上头神俊,多好。”咕咕地笑。
  “喂,会还没有开完呢。”
  会议一直开到清晨三时。
  回到家已是四时,巫蓓云没有睡,一碰到床哪里还起得来,下属当日夜更后可以连续放两天假,她可要在三小时后返公司向上级汇报,不过不要紧,正如她说,时代已经非常进步,想即时入睡,或三日三夜不睡,都有药物帮助,当然,所有的药物都有副作用,但是江湖救急,哪里理得那么多。
  蓓云把握那几小时把手下给她的会议记录整理出来,纳入电脑,编排好了,打印机立时印出来。
  爱玛进来服侍她用早餐,“啧啧啧,”它斟上黑咖啡时忠告女主人,“我才是铁打的,你不是,你是肉身,小心,小心。”
  “谢谢你关心,他们父女呢?”
  “好梦正甜。”
  巫蓓云十分满意,她一个人辛劳,换来一家逸乐,十分值得。
  她淋一个浴,换上另一套衣服,再回公司去。
  是,又是她,白天夜里都少不了她,这种很原始的卖力手法仍能博得上头欢心及信任。
  在电梯中巫蓓云有一分钟空闲,电光石火间,她问自己,这样急于上班,是否因为不愿在家久留?
  幸亏电梯这个时候在三十六楼停了下来,如果会议厅在六十七楼,也许她还会问:巫蓓云你到底快乐吗?这可糟糕了。
  一口气直落,蓓云在下午六时才下班回家。
  还用说,累得垮下来,她问爱玛:“为什么我只见到你一个人?”
  爱玛自有现成的答案:“因为只有我同你不用睡觉。”
  “他们呢?”
  “周先生出去听音乐团表演,小云与同学看电影。”
  只有巫蓓云,工作即是她的娱乐。
  她叹口气,“我有多久没见小云了?”
  “没多久,两日两夜而已。”
  “真不相信我们住在同一间公寓里。”
  “休息吧,说那么多有啥作用。”机械人有机械人的智慧。
  蓓云穿上鞋子。
  “你还要上街?”爱玛大为讶异。
  “我要去接周先生回来。”蓓云叹口气。
  “不必如此周到了吧,”爱玛劝阻她,“快点休息。”
  “他需要支持。”
  “你呢?谁支持你?”爱玛问得好。
  我?蓓云笑起来,她的左手支持右手,右脚支持左脚,她取过车匙出门去。
  在市政大会堂侧等了片刻,只见人群缓缓散出,她一眼便看到周至佳,也怪不得胡乃萱一眼没把他认出来,身型是变多了。
  她把车驶进,探头出去问:“节目精彩吗?”
  周至佳一见是她,有意外之喜,连忙上车,“你怎么来了?”
  “要不要去吃块巧克力蛋糕?”蓓云记得她怀着小云的时候一次可以吃半个蛋糕,胖是胖得不得了。
  “还是赶快回家吧,你要休息了。”周至佳也很为她着想。
  呵相敬如宾。
  蓓云鼓起余勇,把车子驶上山去。
  暮色下都会夜景闪烁如一袋倾翻了的珠宝。
  周至佳诧异了,“这么美,我们却还是第一次上来观景。”
  蓓云伏在驾驶盘上,他或许是,但她已经来过一千次,同别的人。
  蓓云特别爱这风景,一条回环公路自山上看下去,像煞一条金光灿烂的腰带,来的车全部亮着白色大灯,去的车亮着红色尾灯,自远处看去缓缓不绝蠕动闪亮,年轻的巫蓓云总是央求男伴把车子开上来,一边听音乐一边聊天,一下就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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