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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无处释放的青春-第38部分

小说: 无处释放的青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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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为难我。算了吧,你知道,我很想一生一世。你不是常说,花儿谢了,还算花吗?算了吧,走呀,回去,邵美在那边难得等。”她走过来拉我。手冰凉凉的,仿佛在往事中浸了许久。淡淡的星光下,我望着这个读不懂《怀沙》的女孩,深深为大鹏感到可惜:千错万错还不是你的错,在众目睽睽之下,你给大鹏一点面子也不留……
  “素素,你原谅他了吗?”邵美远远地问。
  “谁,大鹏?我原谅了的。”刘素素快步走到路口挽着邵美。
  “希望工程又怎么了?全学校上百个党员也没像你这样卖命的。听说你去酒店上班了。”
  “我从小伶仃孤苦。你不知道钱对穷孩子的重要。”
  “除了盖茨,钱对谁都重要,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哎,我问你,老板们坏吗?”
  “也不尽像传说中的那样没有层次。第一个客人是惠通公司的。他要了两杯士天架,劝我回学校好生念书。有人call他,给小费就走了,还挥挥手呀。”
  “第二个呢,都说你午夜两点才摸回学校。”
  “那个小色鬼,斟酒时他趁机捏我的手,酸不溜秋的:‘小姐,可以和你谈人生吗?’我说,‘你不怕我和你谈终身吗?’然后我唬着脸,他就焉了。”刘素素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我摇摇晃晃地跟在她们后面,莫明其妙地感觉到两个女人的背影,拉拉扯扯的,像我临摹过无数次的《肚痛帖》。
  肆拾捌
  独院里,邵美正忙着洗衣服,抒发了一下我对她的思念之后,我在想,该告诉她少梅的事情了。
  从认识邵美那天起,虽然时常有一些很巧合的事情让我觉得惊异,可一直没对她讲过,也许觉得纯粹是自己的原因,从网络到现实的突然转换搞得我有些不知所措,所以,我宁可把一些想法埋在心底。其实,时间一长,我自己都忘记了,眼里心里完全被邵美占据着,已经没有什么可以阻隔这份真实而美丽的爱情。
  搜寻了半天,我终于找到了那张相片,压在箱底久了些,已经有点泛黄。
  我把相片拿给邵美看,她嚷嚷了起来。
  “老公!我的相片怎么被你撕成这样了?你狠!”
  “你再看看!仔细看,是你吗?”
  她拿着相片,仔细端详着,一边摇头一边说,“应该是吧,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给你的?你粘得倒是仔细,可你为什么撕呀!老——公——你瞒着我,我生气了!”
  “这不是你!”我开始解释,“还记得我那个网友,那个叫少梅的朋友?就是她,怎么样,跟你很像吧,还记得你送我相片那次吗?我愣了半天没说话,你还怨我来着。”我傻傻地笑。
  “真的吗?那让我再看看。”邵美一把抢过照片,拿到太阳底下看。看了半天说,“身材衣服背影都挺像的,就是看不清她的脸,长得也像我吗?”
  “我也没见过。”我说。
  “真遗憾。要能见见多好。”
  “她十一长假就来重庆,还说特意想见见你,到时候我们去接她吧,好吗?”
  “好呀!我不去,你能饶得了我吗?你喜欢她吗?”邵美笑着说。
  “她是网友,你是老婆。”我收起照片说。
  “可不是!你明白就好。”邵美继续搓洗衣服。
  昨天剩下的玉米棒子耗子偷啃了大半边,邵美回家很是心疼。
  “你在家连耗子也管不住,快去买油来炒着吃算了。”邵美秀眉微蹙。
  拖着凉鞋,我叨起最后一根香烟带着邵美去天一酒楼那边的粮油店。一路寻思,其他地方转基因物质已经大行其道了,中国这个农业大国真的太可怜,老婆孩子热坑头还是非同小可的生活。
  粮油店关门闭户的,我们只得在病恹恹的太阳底下往回赶。
  “这还不简单。”回家的路上,邵美成竹在胸,“我俩一起进厨房,揭开楚昕儿家的油罐,‘呼’地一下不就解决了吗?”说着,邵美左手划了个“盗”的弧。
  楚昕儿家早就吃过午饭。塌鼻子女婿眯着眼靠在窗子边儿打盹。楚昕儿在水龙头底下冲洗碗筷。依邵美的意思,没脸皮再开口明要,因为一星期不到已经讨了两次。我竟有些心虚,虽然油瓶路上给砸了,他们无从摸清我们的家底。看见邵美斗志昂扬,我只好用大盘子装着玉米和半小块瘦猪肉说说笑笑地走进厨房。
  洗净姜葱西红柿,铁锅也烧热。正要非礼,楚昕儿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摸进厨房:“火小了炒菜不好吃,你俩别慌,我先弄弄。”
  望着已经弯腰驼背的楚昕儿,我和邵美面面相觑,好在她捅完火就退了出去。
  “快,邵美,打开碗柜门。”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远,我压低嗓子果断发令。
  厨房亮着灯,花油罐在碗柜里泛着青光,邵美屏气敛神地站在碗柜门前双眼发亮,颇像十六世纪佛罗伦萨初期的一些油画。在我装神弄鬼地叮叮当当敲铁锅的当儿,邵美猿臂轻舒,敏捷地抱出美妙的花油罐。
  中午我们吃了一根小白菜和两个西红柿,玉米没炒。
  因为楚昕儿家的油罐也是空的。
  “偷油”事件过后,邵美只要敢和我顶嘴,我便揭她的短,弄得她讪讪的。
  “偷油婆”的外号,也在无外人时叫开了。直到昨天她将新房里的新床单送给楚昕儿,我才不好意思再闹。
  中午哼着《美国巡逻兵》回到家,一眼看见矿泉水瓶里装满黄铮铮的油,玉女般立在书桌边,我书也来不及放就闪进厨房。滚滚油烟中,邵美果然在手忙脚乱。站在这个锅碗间奋斗不止的女人背后,我默然不做声。她受过十几年修身齐家治国的教育,画过四年多的西洋画——弄她进这黑不溜秋的灶台边,虽解了我口腹之忧,却让艺术界失去了一朵奇葩。
  张思颖被哈尔滨商人拐走,我曾经痛心疾首,没想到我也是伪善地实施着逼人为庸的假道学,只不过较为温和罢了。
  突然之间,我虚弱得像堵老墙。
  “你又开始发呆气了是不是?”邵美回头扫我一眼,快速地翻滚着回锅肉,“味精,快去拿味精来!”
  “别炒了,邵美。”我说。
  “一天到晚念着买油买菜,让马丽她们笑死了。”邵美不好意思地说。
  “不当家,不知油米的贵重。”吃着香喷喷的回锅肉,我很快地忘却了艺术界的损失。
  “七十二行,你说哪行永不会过时?”邵美从不跟随我的思路走,这使我多少有些反感。
  “你说是哪行?”我冷冰冰地说,“该不会是卖淫吧?”
  “高尚些,诗人。在我看来,厨师永不会失业。”邵美夹了两大片回锅肉盖在我的碗上,弄得全世界都是回锅肉似的。
  “梵高从来就不会这样想。”不知为什么,邵美的思维一旦同我接近,我又很不舒服。嚼着回锅肉,我自己陷入深深的矛盾中。一方面我不得不承认衣食足而后知荣辱的古训,另一方面骨子里我又对女人留守厨房很轻视。尤其是邵美发现厨道的永恒,更让我深感不安。真想一句话否定生存同生活之间的差别。
  透过鲜嫩的鸡蛋汤,我看见天底下男人毕生都在一手塑造女人,一手毁掉女人。
  肆拾玖
  “猜我带来了什么?”邵美换过绣花拖鞋,从挎包里掏出一大把纸条。
  “四面八方都喜气洋洋,就你一人像高老头似的,快猜!”邵美喊。
  “了不起就是电话号码,认识你三生有幸。”我挑挑眉,继续翻《小型报纸编辑学》。
  她们开毕业告别晚会,用不着猜就知道。
  “不想想我们班是什么素质。过来过来。”邵美抓着纸条抬腿上床,“啪”地甩拖鞋到我面前。
  纸条花样繁多,烟盒纸、餐巾纸、练习本,什么都有。我展开,忍不住“扑哧”一笑。读了十几年书,听说过各式各样的人生打算,就是没见过放肆如此的——
  “你能保证立牌坊,我敢做一个星期的婊子。”字迹纤细,写在压花餐巾纸上,点画之间,别有情趣。
  “没落名?”我笑着问。
  “没落。班主任说,一落名就假。”邵美忽闪着大眼睛。
  我一张接着一张看,金圣叹点评《金瓶梅》那般匠心独运。
  一张上赫然写着:“迁联合国总部到中国。”
  我笑道:“别费心思了,联合国近年来一直都在赔钱。”
  第二张写着:“加入九三学社。”
  我又笑:“再读二十年的书看看有没有门路。”
  另一张特别醒目:“到初恋情人家做客,可能的话,留宿。”
  我望着邵美笑道:“此人不赖,简直是农民式的憨厚,外加农民式的狡诈。”
  又一张引人注目:“妻子野些,情妇正派些。”
  “邵美你快来看,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神经病?妻子野些,他说情妇正派些。”我失声怪叫。
  “要看就规规矩矩看,看完清清静静想,想完清清楚楚说。谁听你吆五喝六?”邵美训我,跳起来光着脚丫抓笔往墙上抹,瞟一眼画了两个多学期的耶稣,我又回到纸条上:
  “送我大哥一套杰妮娅,让他重新娶一个大嫂。”
  “做学校院长,卖掉丰田车。”
  “陪奶奶麦加朝圣。和有钱人交朋友。”
  “创办处女协会。我任会长,一届。”
  “离开爱我的人,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耶和华啊,请帮忙证明我的清白——我就是恨的话也不会是恨她。”
  ……
  数钱那样数一遍,才十二张,我忙追问邵美。
  “大部分在刘素素那儿呢。”邵美回过头,嘻嘻一笑,“看到我写的没有?”
  我忙抓起来看,上面写着:“别太孟浪。中国不需要嬉皮士。”
  无语。我收起邵美班上的十二个心声,起床上厕所,月黑风高,隐隐听到坡上的学生宿舍在吹拉弹唱。
  我真为这群大学生难过。
  花溪农副市场门口人山人海,一时找不到路回去,只好拉着邵美到卖木瓜酒的老太婆身边闲看。
  一个年轻的疯子倒提着木刀,指东打西,举手投足间,很有那名满天下的堂骑士遗风。
  “大学生呢,咳,大学生呢……”要了一竹筒木瓜酒,慢慢听老太婆唠叨,“书读多了想不开。纪晓岚家后人呢。祖宗的脸都丢尽了。”
  一群小孩前前后后围着大学生拍手欢唱:“太阳高高,纪老大学问滔滔,莲姐儿一走,纪家院子静悄悄。太阳高高,纪老大学问滔滔……”疯子手舞足蹈。
  我又看见一个搁浅的灵魂。
  小时候成绩一直游离中等,父亲农闲时偶尔也会着急。据说他念过几则《论语》,按理也有我们先生的文才,可他没时间和耐心,对我的辅导,一日荒于一日。我进五年级的第二学期,眼看升学无望,他去城里带回一个头发一概往后梳的年轻人。
  “快来见见大学生。你们这一辈子恐怕也难得见到。”父亲大声说。
  我同大弟正忙着剁玉米叶,听见吆喝,大弟飞也似的窜出堂屋。我那时已经建设有顽强的自尊漫长的羞涩。迟疑着不肯出门。父亲一再吆喝,只得硬着头皮低眉顺眼从那个大学生面前走一遭。匆匆一瞥,只见他清瘦瘦的,鼻梁上怪兮兮坐着一颗米粒般大小的痣。短小的鼻子有那么点忍辱负重的样子。额头低三下四地皱着,阴沉沉的,大约隐藏有智慧之类的东西,他长时间傻瓜一样微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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