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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易中天]先秦诸子百家争鸣-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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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年第11期《文史知识》提出来的,我同意。

通过教育来消除差别,这是一个了不起的构想。因此,说孔子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教育家,一点也不过分。可惜孔子并不能把全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差别都予以消除,这事他一个人做不了。他能做到的,也就是教好自己的学生。

于是我们要问:孔子招学生,都教些什么,又怎么教?

孔子的教学,有四教、四科之类的说法。四教,就是“文、行、忠、信”(《论语·述而》),也就是历代文献(文)、社会实践(行)、道德修养(忠)、行为准则(信)。四科,则是德行、言语、政事、文学(《论语·先进》)。文学不是诗歌、小说、散文,是熟悉文献;言语,则是能言善辩。德行和政事就不用解释了。总之孔子的学问,一是道德,二是政治。自然科学、工程技术、国计民生、通商贸易,他都不关心。这是孔子的局限。

所以孔子教学生,主要也就两条:一是做官,二是做人。怎么教?主要也是两条:一是答问,二是讨论。答问的记录,《论语》中有很多。问孔子的人,有学生,也有别人。问的问题,也主要是做官和做人。我统计了一下,《论语》书中,孔子回答得最多的问题,是政治(包括做官、事君、为政),19次。其次是问对某个人的评价,12次。再次是问仁,9次。又再次是问礼,5次;问孝,3次;问君子,3次;问士,2次。其余,如问友、问知、问明、问达、问行、问好恶、问做人、问成人,也都可以归入问仁问孝一类。有人问过军事,孔子的回答是他不懂,没学过(《论语·卫灵公》),也有人问过鬼神,孔子的回答是“未能事人,焉能事鬼”(《论语·先进》)。这两个答案,都等于拒绝回答。拒绝回答当然也是回答。答案就是:这些问题我没兴趣。感兴趣的,只有政治学和伦理学。

第一部分 实话孔子 四 头号教书匠(4)

    其实即便是问文学,孔门师生也能扯到政治伦理上去。比如子夏向孔子问诗,两个人之间的问答就让人摸不着头脑。子夏,就是卜商,生于公元前507年,比孔子小四十四岁,“黄埔三期”的,也是孔子的重要学生之一。据《论语·八佾》,有一次子夏问:《诗经》上说“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什么意思呀(何谓也)?这话的前两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见于《诗经·卫风·硕人》。倩,笑容美好的样子;盼,眼睛明朗的样子。“素以为绚兮”是逸诗,杨伯峻先生翻译为“洁白的底子上画着花卉”,可以商量。其实“素以为绚”是倒装句,即“以素为绚”,因此应该翻译为“以本色为美”。也就是说,这三句诗的意思是:笑容甜甜的,眼睛亮亮的,最本色的,就是最美丽的呀!

这个意思实在是很清楚,子夏为什么还要问?显然,他是要“举一反三”。于是孔子回答“绘事后素”。绘事,就是画画;后素,就是“后于素”。也就是说,画画,要先用白颜色打底子,然后才能画花纹。这就已经是由此及彼,说开去了。谁知子夏竟大受启发,高兴地问:“礼后乎?”什么叫“礼后乎”?就是说,礼,也像绘画的花纹一样,要放在打底子的后面吧?孔子一听,喜出望外地说:阿商呀阿商,启发我的人就是你呀(起予者商也),我可以和你讨论诗了(始可与言诗已矣)!孔子为什么会这样说?因为在孔子看来,礼乐也是要先打底子的。拿什么打底子?仁。仁爱或者仁义,就是礼乐的底子。仁为礼乐之本,当然要先仁义而后礼乐。这就叫“礼后”,或者说“仁先礼后”。

不过这样一来,“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这句话的本意就变了,不再是“以本色为美”,而是“以本色为底”。所以杨伯峻先生的翻译,虽未必是诗的原意,却符合孔子的想法。曲解诗意的,不是杨先生,倒是孔夫子。那么,是孔子不懂诗吗?不是。他是故意曲解,也就是要借古人的话,说自己的事。原意不原意,曲解不曲解,严谨不严谨,他可不管。现在许多人都主张“我注六经”,痛恨“六经注我”,却不知道孔夫子恰恰是这种做法的老祖宗。当然,这样做,对不对,好不好,也可以另案讨论。至少我个人认为,在讲解经典的时候,还是先弄清原意,再发表看法为好。

当然,我这样说,并不是批评孔子。孔子的“曲解诗意”,其实是不怎么好批评的。为什么呢?环境不同,目的不同,想法也不同。孔子和子夏谈诗,并不是做研究,而是讲道理。他的这堂课,也不叫“诗经研究”。子夏问,孔子答,目的都不在诗之中,而在诗之外。诗的本意,也就并不重要。只不过这个弯,也实在转得太大了一点,让我们看得一头雾水。但从这里,我们也能看出孔子教学的方式:一是启发式,二是讨论式。

实际上,孔子也经常和他的学生讨论问题。据《论语·先进》,有一次(李零先生认为是在孔子六十岁以后),子路、曾皙、冉有、公西华四个人陪孔子坐着。子路和冉有,前面介绍过了。曾皙,名点,字子皙,生卒不详,大约比孔子小二十多岁。他是曾子(曾参)的父亲,为人比较“另类”,喜欢吃一种名叫“羊枣”的小柿子。公西华,名赤,字子华,生于公元前509年,比孔子小四十二岁。他们四个人陪孔子坐,是按年龄来排序的。小九岁的子路第一,曾皙第二,小二十九岁的冉有第三,公西华最后。

坐定之后,孔子就说:“以吾一日长乎尔,毋吾以也!”这话按照李泽厚先生的解释,就是我不过比你们大几岁,你们不要有顾虑。这是营造谈话氛围,很值得我们当老师的和做谈话节目的主持人学习。接着孔子问:你们平时总说别人不了解自己(居则曰不吾知也)。如果有人了解,你们想干什么(如或知尔,则何以哉)?

这就是要讨论了。于是,子路想也不想就回答说(率尔而对曰):一个有千乘战车的国家,夹在大国之间,外有强敌,内有饥荒。如果交给我去治理,三年之内,就能让国民人人有勇气,个个懂道理(可使有勇,且知方也)。当时的制度,是以一千乘战车为一军。天子六军,大国三军,中国二军,小国一军。一个有千乘战车的国家,是个小国。子路打算去治理一个小国,志向不能说很大,也不能说很小。

子路说完,孔子就笑了(哂之)。哂,有两个意思。一是微笑,二是讥笑。孔子是微笑还是讥笑?回头再说,反正孔子笑了。又问冉有:阿求,你怎么样?冉有说:纵横六七十,或者五六十里的地方,我去治理,三年之内,可以解决温饱(可使足民)。至于建设精神文明的事,就得另请高明(如其礼乐,以俟君子)。

孔子又问公西华:阿赤,你怎么样?公西华说:我不敢说能干,只能说想学。我希望能够穿着礼服戴着礼帽,在祭祀和结盟时做一个主持人。

孔子最后问曾皙:阿点,你怎么样?当时曾皙正在鼓瑟。鼓,就是弹奏。看来,孔子上课,是有人伴奏的,就像中央电视台的《实话实说》。按照杨伯峻先生的翻译,孔子问话的时候,曾皙的伴奏也正好接近尾声(鼓瑟希),便铿地一声把瑟放下站起来(铿尔,舍瑟而作),回答说:我和他们的想法不一样。孔子说:那又有什么关系?也就是“各言其志”罢了。于是曾皙就说:我向往的,是暮春三月,换了春装,和五六个青年人,六七个小孩子一起,在沂水边洗洗澡,在祭坛上吹吹风,唱着歌儿回家去。好嘛,艺术家!谁知孔子竟“喟然叹曰”,也就是长叹一声说:“吾与点也!”

孔子这个“吾与点也”是什么意思?要看“与”怎么解释。解释为“赞许”,就是“我赞成曾点的想法”。解释为“相与”,就是“我和曾点一起去”。当然,这两种解释也可以并为一种:我赞成曾点,我欣赏曾点,我和曾点一起去!

这就奇怪!孔子不是主张读书做官吗?子路想做的官最大,孔子为什么要笑他?曾皙不想做官,孔子为什么要赞成?孔子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学生?

第一部分 实话孔子 五 谁是好学生(1)

    我们的问题,也是孔门弟子的问题。

讨论结束后,子路、冉有、公西华先走,曾皙后走。曾皙就问孔子:他们三个讲得怎么样?孔子说:也就是讲了各自的想法而已(亦各言其志也已矣)。曾皙问:先生为什么要笑仲由呢?孔子说:治国靠礼,他一点都不谦让,所以我笑他。看来,孔子的“哂之”,是含有讥笑意味的微笑。曾皙又问:难道冉求讲的不是治国吗?孔子说,怎么不是?曾皙又问:那么公西赤讲的不是治国吗?孔子说,有祭祀,有结盟,不是治国是什么?如果阿赤都只能做小事,谁来做大事?

这次讨论,就到此为止,留下了许多不解之谜让后人猜。比方说,孔子对他这四个学生到底怎么看?曾皙,好像是欣赏的,“吾与点也”嘛!其他三位呢?似乎没什么,不过“各言其志也已矣”。其实子路、冉有、公西华,都是孔子的好学生。他们三个的关系,也可能比较密切,多次同时在《论语》中出现。比如仍据《先进》篇,子路曾经问孔子:听到了就去做吗(闻斯行诸)?孔子说,父亲和兄长都在,怎么能听到了就做(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冉有也问了同样的问题:听到了就去做吗(闻斯行诸)?孔子说,当然,听到了就该去做(闻斯行之)。这下子公西华不懂了。同一个问题,怎么会有两种答案呢?所以他对孔子说:“赤也惑,敢问。”孔子回答说:“求也退,故进之;由也兼人,故退之。”求,就是冉有。由,就是子路。退,就是退缩。兼人,就是勇为。冉有这个人,大约比较瞻前顾后,因此孔子鼓励他勇往直前。子路这个人,则胆大妄为,因此孔子告诫他不要听风就是雨。孔子的因材施教,这条记载就是证明。

其实孔子对子路、冉有、公西华是有评价的,只不过不在这一篇,在《公冶长》。当时鲁国有个贵族叫孟武伯的曾经问孔子:子路、冉有和公西华是否“仁”。孔子的回答是,子路可以负责千乘之国的兵役和军政,冉有可以当邑县的长官和大夫的管家,公西华可以当外交官和主持人。至于他们是不是“仁”?不知道。此外,同为《先进》篇,还记录了孔子与季子然(可能是季孙家的人)的对话。这人问孔子,子路和冉有算不算“大臣”?孔子回答说,他们两个,可以算是“具臣”。意思也很清楚:不算“大臣”。

把这几条材料放在一起,孔子的看法就很明确了:他肯定子路、冉有和公西华的能力,而且说法和他们的自我评价一样,但对他们的境界有保留。什么是“具臣”?就是有工作能力的臣僚。什么是“大臣”?孔子的定义,是“以道事君,不可则止”。也就是说,以大道和正义来辅佐君主(包括诸侯和大夫)。如果行不通,就辞职。显然,子路和冉有还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孔子不承认他们是“大臣”。也所以,季子然又问了一句:那他们会一切都顺从老板,是老板的跟屁虫吗(然则从之者与)?孔子说,杀父弑君的事,倒不会跟着干。这就很清楚:子路和冉有,有工作能力,能够治国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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