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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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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夯见她惊慌;赶快指指自己的帽子;用生硬的朝鲜语轻轻地说:

    〃阿妈妮!我是'急文衮'哪!〃

    一声〃阿妈妮〃;一个〃志愿军〃;比最周详的介绍信还灵;比电流还快;立刻稳定了朝鲜老妈妈的情绪;沟通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她把乔大夯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就紧紧摸住他的一只大手;抖抖索索地哭了。

    大夯把郭祥背到屋里;老妈妈看见他衣服破烂;浑身血泥;昏迷不醒;一种无限的痛惜之情;深深地激动着她。她一面〃哎呀;哎呀〃地叹息着;一面慌慌忙忙地铺上被褥;取出枕头;安置郭祥躺了下来。她伏下身子;垂着斑白的头;眼泪扑嗒扑嗒跌在郭祥的胸脯上。在这中间;她说了许多话;乔大夯都听不懂;听懂的只有〃阿德儿〃(朝语:儿子)一词。

    老妈妈稍稍平静下来;就到外面把柴门紧紧闭上;回来从柜子里取出两身男人衣服;叫他们换了;把他们的枪支和带血的军衣都藏到牛棚里。接着就去给他们烧水做饭。

    老妈妈给大夯做了大米干饭;给郭祥做了大米粥;又从坛子里夹出一些朝鲜酸菜;都用大铜碗盛着;用小炕桌端了过来。她一面亲热地招呼大夯吃饭;自己坐在郭祥身边;拿起小铜勺儿亲自来喂。此时郭祥仍旧处于昏迷状态;白米粥放到嘴里也不知道下咽。老妈妈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又来喂水;倒是喝了不少。

    此后一连三天都是如此。郭祥好像永远睡不醒似地酣睡着。尤其是他一口饭不吃;使老妈妈忧心如焚。这天;老妈妈出去了好半天;然后用裙子包着点什么笑微微地走回来。一倒出来;原来是五六个大红苹果。她连忙跑到厨房里煮成了苹果酱;兴冲冲地端到郭祥嘴边;拿起小铜勺儿来喂。她想郭祥一定会顺顺利利地吃下去;谁知郭祥只吃了两小口;就咽不下去了。眼瞅着老妈妈脸上一度出现的喜色消失了;怔征地端着铜碗;不知怎样才好。大夯也急了;附在郭祥耳边轻轻地叫:

    〃连长!连长!阿妈妮给你东西吃呢!〃

    只听郭祥哼了一下;再叫又不应声。这时老妈妈再也抑制不住;把铜碗往炕上一放;哭了……

    但是第四天;老妈妈正给郭祥喂水的时候;郭祥哼了一声;接着慢慢地睁开眼睛;醒了。老妈妈高兴得拿着铜勺儿的手都轻轻地战栗着;说:〃我的——'阿德儿'——醒来了——哟!——〃这句话大夯虽然听不懂;可以听出她是在拉着长声唱着说的。大夯也满脸是笑凑上前去说:

    〃连长!你可醒啦!〃

    郭祥望望老妈妈;望望大夯;又望望这所朝鲜小屋和自己穿的朝鲜服装;眼光里显出一种惶惑不解的神情。他问:

    〃这;这是什么地方?〃

    大夯见他开始说话;更高兴了;连忙笑着说:

    〃这是敌后呵!连长。〃

    〃敌后?〃他仿佛对这个词儿很生疏而又费解的祥子;重复地问;〃什么敌后?〃

    〃我们来到敌人后边了。〃大夯认真地解释着;向周围一指;〃这里四处都是敌人。〃

    〃我怎么到这儿来了呢?〃他又问。

    〃因为我们跳崖以后;走错路了。〃

    〃跳崖?什么跳崖?〃他又显出惶惑不解的样子。

    大夯看出他得了脑震荡;尽管恢复了知觉;但是记忆并未恢复;就把这一段战斗历程;详详细细地叙说了一遍。当他听到大夯刺死了三个敌人的时候;一还微微一笑;望望大夯;显出满意的样子。他沉吟了片刻;又接着问:

    〃跳崖的同志们呢?〃

    〃都牺牲了。〃

    〃小牛呢?〃

    〃也牺牲了。〃

    只见郭祥的眼里;像有一粒火星似地闪动了一下;接着又问:

    〃我们的阵地呢?〃

    大夯见他有些着急;连忙说:

    〃恐怕早恢复了。〃

    老妈妈觉得他刚刚苏醒;不宜说话过多;就向大夯使了个眼色;又连忙把昨天熬好的苹果酱端过来喂他。郭祥竟然吃了不少。老妈妈给他擦了擦嘴;几天来第一次松心地笑了。

    从这天起;郭祥的精神一天比一天见好。由于他同朝鲜老百姓接触多;会的朝鲜话也多;就同老妈妈不断地谈叙家常;亲昵得如同母子一般。从这些叙谈里粗略得知:老妈妈姓金;年轻时嫁给一个贫苦的农民;因为逃避地主的债务;迁居到这个名叫金谷里的小村庄已经几十年了。她生了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女儿在12岁的时候被卖去当了童工;至今还在釜山的一个纺织厂里。大儿子早年就参加了金日成将军的朝鲜人民革命军;在长白山一带与日本军队作战中牺牲了。二儿子结婚不久也走了他哥哥的道路;两年前偷越过三八线;投奔北方;现在是人民军的一位排长:家里只剩下老两口和一个儿媳。美国鬼子向南撤退时;要把她的儿媳拉走;老妈妈的丈夫抓起铁锨跟敌人拼命;两个人都被打死在当院里。老妈妈说到此处;指了指山坡上的两座新坟。

    像一般朝鲜的母亲那样;老妈妈又问起郭祥的家世。郭祥比划着;粗略地说了。当说到自己的父亲被地主开膛破肚时;老妈妈流着眼泪;深有感触地说:

    〃中国的;朝鲜的;一样!〃

    老妈妈又问起郭祥的母亲多大年纪。郭祥把两只手翻了五番;又伸出了两个指头。老妈妈说:〃噢;比我还小一岁呢!〃

    〃不过;头发也花白了。〃郭祥说着;轻轻地抚摩了一下老妈妈的鬓发。

    〃中国的妈妈好。〃老妈妈不胜感叹地说;〃她们的孩子在朝鲜大大的辛苦!〃

    郭祥不等她说完;就连忙接上说:

    〃中国的阿妈妮;朝鲜的阿妈妮;汉嘎基(朝语:一样)!中国的阿德儿;朝鲜的阿德儿;汉戛基!阿妈妮;你同我的妈妈汉戛基!〃

    老妈妈笑了。

    说话间;已经过去了一周。但对乔大夯说;这日子却过得令人难熬。这倒不是因为他在敌人窝里担惊受怕;而是担心自己食量过大;怕老妈妈粮食少;以后难以度日。而且;他早就发现老妈妈不同他们一起吃饭。每到开饭;她不是说吃过了;就是借口有事要等一等才吃。这乔大夯像实心的竹子那么老实;但也还是有个心眼儿。这天中午;他吃过饭;就装着睡了。老妈妈把通厨房的门;〃噶哒〃一声关上。不一会儿;就听见厨房间有碗筷响动的声音。他悄悄地爬起来;在门缝里偷看。这一看不要紧;乔大夯登时难过万分;热泪滚滚;抱着头坐在那里半天没有言语。这时;正好郭祥醒着;连声地叫:

    〃大个儿!大个儿!你怎么了?〃

    大夯一时说不出话;抽咽了好半晌才说出了一句:

    〃阿妈妮在那儿吃野莱呢!〃

    郭祥心中也十分难受;用袖子擦擦眼说:

    〃我们还是早点走吧!〃

    〃这怎么行?〃尹大夯说;〃你头部、腿部的伤还这么重;怎么能通过敌人的封锁线呢?〃

    〃不不;〃郭祥说;〃我似乎觉着有点儿力气了;头也没有那么痛了。就是腿不争气;你明天扶着我锻炼锻炼!〃

    正在这时;听见外面有推柴门的声音。大夯顺着窗上的破洞往外一看;只见一个鬼鬼祟祟的人;戴着平顶窄边的洋草帽儿;留着小日本胡子;已经推开柴门闯了进来。老妈妈也似乎听到了响动;一溜小跑地迎上去;用身子将那人拦住。两个人站在那里说了几句;那人才假笑了一声;勉勉强强地走了;一边走一边还回头向院子里偷看。老妈妈等那人走远;把柴门紧紧闭上;慢慢地回到屋里。

    大夯把刚才的情景告知郭祥。郭祥指指外面;用朝语问:

    〃阿妈妮!刚才什么人来了?〃

    〃一个地主。〃老妈妈面带愁容地说。

    郭祥暗暗吃了一惊;又问:

    〃他来干什么?〃

    老妈妈比划了半天;郭祥才明白:那地主说自己的猫丢了;到这里来找一找。郭祥心里登时焦灼不安起来;不知什么迹象引起了敌人的怀疑。很明显;敌人虽然走了;决不会就此罢休。如果地主把治安队或美国人勾来;自己的生命事小;老妈妈可怎么办?郭祥想到这里;就说:

    〃阿妈妮!我们走吧!〃

    〃什么?你说什么?〃老妈妈惊愕地扬起了眉毛。

    〃我们;北面的'卡'哟!〃

    老妈妈听到这话;激动地张开两臂把郭祥抱住;用半通的中国话说:

    〃这个的不行!不行!〃她指指自己的胸口;又指指郭祥和乔大夯;〃有阿妈妮;就有你们!……办法的我有。〃

    这天;老妈妈提前做了晚饭;喂了郭祥;又硬逼着乔大夯把两大铜碗饭吃下去。大夯不吃;她就拿起铜勺来喂;弄得大夯脖粗脸红;怪不好意思;只好把两大铜碗饭都吃下去了。饭后;她又找出一条绳子;把被褥捆好。等天色黑下来;就叫大夯背起郭祥;带上枪支;自己顶着被褥;把屋门、柴门全都锁了。自己在前面引路;上了屋后的山坡。

    山坡上有两座新坟。绕过新坟;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径。因为草深路小;小径几乎被掩盖得看不见了。大夯紧紧跟着老妈妈的脚步;穿行在山腰里;向着一条更幽僻的山沟走去。

    约摸走了十几里路;在迷离的月光下;看见前面有一座高高的悬崖;上面长着两三棵古松。悬崖旁边是一个陡坡;被长年的流水冲得坡坡坎坎。老妈妈走到这里停住脚步;打打手势;叫乔大夯要小心一点。接着;就攀着灌木丛;上了陡坡。大夯也跟了上去。没提防;有几只宿鸟;从脚下惊起;噗愣愣地飞到山那边去了。大夯不由地打了一个趔绊;定神一看;悬崖旁边;有一个自然洞;洞口有半人来高。老妈妈把包袱放下;叫大夯把郭祥也放下来。两个人就猫着腰钻了进去。大夯划了根火柴一看;里面地方倒不小;完全可以直起腰来;中间还有一块平平的石头;像一盘大坑。老妈妈用裙子拂了拂上面的土;又钻出去;抱了一抱嵩草铺上。接着又展开被褥;铺得平平的;让大夯把郭祥抱进来躺下。

    老妈妈临走;抚摩着郭祥的头说:〃阿德儿;好好睡吧!关系的没有。〃说过;慈祥地笑了一笑;就出了洞口走了。

    第二天天还不亮;老妈妈就把饭送来。还拿来了两个铜碗;两把铜勺儿;一把沙壶。饭和酸菜都很多;足够一天吃的。沙壶是供他们烧水用的;这个洞子角里就不断地滴哒着清冽的泉水。老妈妈为了在天亮以前赶回;没有停多久;就下山去了。

    〃这样下去;总不是个办法。〃郭祥心中想道。〃阿妈妮一早儿就送了饭来;她想必过了半夜就得起床。做了饭;又得摸着黑;爬山过岭。就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何况阿妈妮已经这么大年纪;长此下去;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呢?……〃想到这里;他的泪蛋蛋就滚到枕头上去了。再加上洞子里叮咚叮咚的滴水声;也更使他难以入睡。

    大还没有大亮;大夯就轻轻地起了床到外面观察动静;刚转回来;郭祥就挣扎着坐起来说:

    〃大个儿!老这样子可不行呵。你今天扶着我走几步吧!〃

    〃连长;〃大夯笑着说;〃叫我看还不行呢。〃

    〃怎么不行?〃郭祥说;〃老这么躺着;就是块铁也生锈了。〃

    大夯从洞角的水汪里;舀了半铜碗水;给郭祥湿了手巾;让他搽了擦脸。郭祥显得更精神了;扶着大夯;就要下来。大夯劝他不听;只好用力搀扶着。哪知他的左脚刚一沾地;疼得〃哎哟〃了一声;差点儿跌到地上。脑门上的汗珠子也乓乓地落了下来。

    〃逞强不行呵;连长。〃大夯轻声地埋怨着;〃老百姓常说;伤筋动骨要100天呢。〃郭祥一时无话;只好在铺上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哪知进洞的第三天又出现了意外情况。

    这天早晨;老妈妈没有来山上送饭;郭祥他们还以为有事误了;并不在意。可是晌午过后;大夯出去望了多次;也不见踪影。郭祥就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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