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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1届-魏巍:东方-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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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声停下来了;战士们愉快地说笑着前进。

    周仆站在路旁问:

    〃同志们!冷不冷呀?〃

    〃政委;你瞧;我还老出汗哩!〃一个扛机枪的战士愉快地回答。

    〃政委要把大皮袄送了你;怕你更要出汗了!〃另一个战士开玩笑地说。

    那个战士指指自己的机关枪说:

    〃我这个皮袄;比他那皮袄还顶事哩!〃

    大家笑起来。

    正谈笑间;只听前面集合场上一片声嚷:〃截住!截住!〃随后;正在公路上行进的队伍;也混乱了;纷纷喧嚷着:〃截住它!截住它!〃

    周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正要探询;只见炮兵连一匹大黑骡子顺着公路狂奔过来。随后又是两匹跟着那匹没命地奔跑。僵绳都拖落在地上。一个勇敢的战士;刚刚扑上去抓住缰绳;被那匹黑骡子带了几个跟头。等到大家发一声喊;一齐围上去的时候;那几匹骡子又转头跳下公路;向田野里跑去。顷刻间;己经跑出五六里以外去了。

    第一天行动;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故;真叫人心里有气。周仆大步走到集合场上;看见炮兵连的三门步兵炮歪歪斜斜;牲口套弃置在地上;卫生员正给一个被踢倒的战士裹伤。他把炮连的几个干部找到面前;指着说:

    〃你们是怎么搞的?〃

    几个干部垂着头;默不作声。

    沉了半晌;那个小敦实个儿的连长才说:

    〃我们大前天才回来;一看炮锈得不像样子;只顾忙着擦炮;没想到骡子搞生产太久了;一见炮就往后捎;怎么也套不上去;气得驭手给了它一鞭;就惊了;大概又跑回我们住的那山庄去了。〃

    〃那你们平常呢?〃周仆质问;〃平常为什么不注意战备训练?〃

    〃那可不能怨我。〃炮兵连长也懊恼地说;〃参谋处给了我们训练的时间没有?〃

    参谋长走过来说:

    〃政委;时间到了;是不是按时出发?〃

    〃按时出发。〃周仆气得挥了挥手;叫他们随后跟进。

    部队出发了。集合场周围挤满了老百姓;大部分是那些衣服褴褛的贫农;他们恋恋不舍地望着出征的人们。

    周仆在团直属队的先头走着。一路上;他还在想着炮兵连长的那句话:〃那可不能怨我。〃是的;是不能够怨他。一年以前;当部队驻扎在这里的时候;他自己的一切精力都集中到生产方面去了;当时真有点〃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味道。以至今天突然接到战斗任务;枪也锈了;炮也锈了;他亲眼看到井台上擦洗刺刀的水都变成了红的。毛主席说;部队不仅是战斗队;工作队;而且还是生产队。很明显;自己抓住了后两个方面;又忽略了战斗队的方面。仅仅一年的和平生活;竟然就出现了这样的现象;这是多么深刻难忘的教训呵!自己刚才责备那个连长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邓军同志在这儿;看到这种情形;会多么难过。他心里引起了一阵深深的惭愧之感。他这样想着;想着;踏着落叶;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十里以外去了。

    部队在咸阳登车东下;深夜时分过了郑州;继续北上;第二天下午;就奔驰在冀中平原上了。这里的每一座车站;每一条流水;每一座日本人和国民党反动派遗留下来的残破的碉堡;都可以引起他们长时间兴奋的谈论。他们挤在车窗门口;贪馋地看着目力能及的故乡的村庄、麦田;以及路上的行人;来宽舒一下对家乡的离情。停车的时候;他们在站台上利用短短的几分钟;和站台上的服务员们说上几句话;也觉得特别高兴。看见谁的情绪沉闷了;那些党员们和一些懂事的班长们;就凑过去谈谈故事;扯扯闲篇儿;来宽慰伙伴;也鼓舞自己。直到山海关;车厢里也没有离开和冀中有关的话题;但是谁也没有提起自己的家;只是在心的深处;深深地祝福着自己的亲人!

    列车走了三天三夜;于第四天中午时分;赶到鸭绿江边的城市丹东。

    部队被指定在镇江山一带休息。他们都是第一次到丹东;这座背山面江的城市这样美丽;大大出乎他们的意想之外。可是走出车站不远;就感觉出她已经被战争的气氛笼罩了。柏油路上己经看到有美国飞机轰炸的弹坑;华丽的玻璃橱窗;没有陈设多少东西;刺眼地贴着纵一道横一道的纸条。街上的各种车辆都在急匆匆地奔驰。市民们脸上带着惶惶不安的神情;扶老携幼;背着行李家具;在向市郊疏散。工人和学生组织起来的纠察队;袖子上戴着红箍;帮助警察维持秩序;指挥着疏散的人们。

    管理员在半山上找到了一处民房;算做临时的团部。周仆还没有进房子;就被师部的通讯员喊走了。

    师部组织的前方指挥所;是在昨天晚上提前到达的;临时设立在丹东军分区招待所的一间小屋里。师长报告了朝鲜前线的紧急情况:自从美国侵略军在仁川登陆后;不顾周恩来总理代表我国政府的严重警告;于10月1日越过三八线;向朝鲜北部大举进犯。至10月19日;朝鲜民主主义人民共和国临时首都平壤市以及阳德、元山、咸兴等地;都已相继沦陷。朝鲜的临时首都已迁到东北部距鸭绿江不远的江界去了。敌人叫嚣要在感恩节(11月23日)前结束朝鲜战争;正在举行疯狂的追击;向中朝边境逼近。现在敌人共集中了四个军13万余人的兵力;分东西两线多路猛压过来。西线的美军第一军和英军二十七旅正沿铁路指向新义州;美二十四师和伪一师指向碧潼;另两个伪军师一路指向楚山;一路指向江界。东线的敌军;正由元山、咸兴迂回江界。战局是十分严重的。

    师长随后传达了兵团的意图。为了控制朝鲜北部一定的地区;制止敌人的进攻;掩护朝鲜人民军北撤整顿;并且为以后的作战创造有利条件;决心占领龟城、秦川、球场洞、德川、宁远、五老里等地区组织防御。本师的任务就是争取在敌人到来之前抢占龟城。要求部队立即完成一切准备工作;于今晚渡江。

    会议末尾;师参谋长给每团发了一份朝鲜作战地图。并告诉大家;每连配备的朝鲜族联络员;随后就到;要大家好好注意团结。

    周仆回到他那在半山坡的团部;看见警卫班的战士们;正在穿新领来的棉衣;一边吵嚷嘻笑。原来这些棉衣是按照朝鲜人民军的式样做的。有的战士说:

    〃当了几年兵;还没穿过带大襟的衣服呢!〃

    〃人们别把我们当女兵呀!〃

    〃管它男兵女兵;只要暖和就行!〃

    他们见政委走来;抢先喊道:

    〃你那带红道道的军官服也发下来了!快试试吧!〃

    周仆刚待要穿;就听见山头上响起一排枪声;接着防空警报刺耳地呜呜地响起来。四外都有人喊:〃防空!防空!〃

    顷刻间;街上的人们飞跑起来。不一时;一阵隐隐的沉重的隆隆声由远而近;在新义州的上空出现了敌机。人们开始数着一架、两架、三架;最后数不清了;大约有几十架敌机;像小黑乌鸦一样在新义州的上空盘旋起来。

    〃俯冲了!俯冲了!〃人们喊着。

    说话间;一支支黑色的烟柱升腾起来;大地在震动着;像滚过一阵沉雷一般。虽然隔着宽阔的江流;还震得窗玻璃呼哒乱响。

    黑烟越来越浓;越升越高;不一时滚滚的黑烟笼罩了江东岸的半面天空;随着风滚到这岸来了。刚才还是碧澄澄的江水;也被照得黑乌乌的。在黑烟下面;穿白衣的朝鲜人向外散跑着;不少人抢向桥头;跑向江边。远远地可以听见他们的呼喊声。这时候;轰炸机停止轰炸;飞走了;野马式战斗机你上我下穿梭式地射杀着逃散的人们。

    〃政委!你看!〃

    小迷糊惊叫了一声。周仆顺着他的手指看去;一个背着孩子的朝鲜妇女;正被一架敌机追着踉跄地跑到江边;一梭子机关炮咕咕地扫射过来;那个妇女似乎犹疑了一下;就捂着孩子的眼睛跳到江水中去了。

    这时候;周仆的心也像跟着这个妇女沉下去了;眼角上顷刻涌出热辣辣的泪珠。他急忙扶住一棵小树。

    警卫班的战士;心像刀扎一样;恨不得立刻飞过江去掐死那些野兽们。许多人哭了;用衣袖擦着眼泪。

    滚滚黑烟;继续涌过江来;涌到他们的上空;灰烬、纸片;纷纷落下。天空也显得昏暗起来。

    周仆极力压制着自己的感情;正要召集各营汇报准备工作的情况;只听山坡下面喊:

    〃老周!老周哇!〃

    声音是这么熟稔和洪亮。由于他思想一下转不过弯来;眼睛也有些模糊;竟一下没有看出来是谁。

    〃那不是团长和小玲子吗?〃

    〃是团长回来了!〃

    〃团长!小玲子!〃

    警卫班的战士们乱嚷嚷地喊着。

    周仆定睛一看;果然是团长邓军和小玲子正往山坡上走哩。周仆又是激动;又是振奋;同时又感到意外。

    〃老邓!〃周仆激情地喊了一声;三脚两步跑了下去;一边说;〃你这个怪人;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老战友见面;真是无限热情;各人朝对方的胸脯上、臂上擂了好几拳。周仆用两只手去握他的右手;觉得木疙瘩的;一看;戴着一只手套;才想起他的右臂已经断了。这不过是才换上的一只假手。

    〃伙计;〃周仆难过地说;〃这只胳膊到底没有留下来吗?〃

    〃少个把零件;问题不大。〃邓军笑着说;〃就是系裤腰带有点子费事。〃

    〃哼;〃周仆指指脑壳说;〃要是少了这个零件;你就来不成了!〃

    〃你说得对。〃邓军笑着说;〃那是发动机嘛!〃

    两个人说说笑笑;周仆拉着他的左手走到山坡上来。警卫班的战士们围过来;向团长敬礼问好;看他们的神色是很振奋的。

    周仆把邓军让到小屋里坐下;亲切地凝视着他。这位负过八次战伤的老战士;比以前消瘦多了;那刚毅、黧黑的面庞;透出一些青黄;从山坡爬上来;已经有些喘息。虽然他尽力地压抑着;不让他的伙伴有所觉察。

    周仆说:〃老邓啊;你这一年在医院很够呛吧!〃

    〃咳;真把人腻味死喽!〃邓军好像刚吃过一服苦药一样;皱了皱眉头。

    〃你的身体到底怎么样?〃周仆又问;〃我看你脸上的颜色很不正的。〃

    〃有什么不正?〃邓军反驳了;〃你让一个好人住一年医院;你试试看!〃

    周仆笑了笑说:

    〃我听说你肚子里有两块弹片;还没有取出来呢!回来的人都说;军队这碗饭;你是吃不上了。〃

    〃乱说!〃邓军批评道。〃据我看;问题不大!〃说到这里;他习惯地要挥动右手;只是肩头动了一动;〃不谈这个!……先说说你收不收我这个兵吧?〃

    周仆用疑问的眼色看了他一眼;说道:

    〃老邓!说真的;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坐火车来的;比你大约晚两个钟头。〃

    〃不;不是这个意思。〃周仆说;〃我是问你究竟怎么从医院出来的?对你我不能不小心一点。〃他用手指点着邓军笑着;〃你还记得吧;当连长那时候;你听说打仗了;伤没好;就从医院跑出来;没有多久;伤口化了脓;我挨了上级好大批评;还说我是'自由主义'哩!你这个家伙;倒在一边高兴!〃

    邓军想起往事;哈哈大笑了一阵;然后说:

    〃这次受批评我负责嘛!老战友啰;马虎一点!〃

    〃不;不成!〃周仆摇了摇头。

    〃嘿;我就知道你这一关难过。亏得我多了一个心眼儿。〃他得意地嘻嘻一笑;用洪亮的嗓音向房外喊道;〃小玲子!打开皮包;拿介绍信!〃

    周仆接过一看;果然是一封出院介绍信;上面盖着鲜红的大印。

    〃怎么样?没有骗你吧!〃邓军说着;仰着脸像孩子似地嘎嘎大笑起来。

    小玲子站在一边;龇着牙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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