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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部分

朱自清散文全集 1078-第20部分

小说: 朱自清散文全集 1078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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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哲学的潜思就是逃脱的一种法门。(摘抄黄凌霜译《哲学问题》第十五章)
  所谓神思,所谓玄想之兴味,所谓潜思,我以为只是三位一体,只是大规模的心的旅 行。心的旅行决不以现有的地球为限!到火星去的不是很多么?到太阳去的不也有么?到太 阳系外,和我们隔着三十万光年的星上去的不也有么?这三十万光年,是美国南加州威尔逊 山绝顶上,口径百吋之最大反射望远镜所能观测的世界之最远距离。“换言之,现在吾人一 目之下所望见之世界,不仅现在之世界而已,三十余万年之大过去以来,所有年代均同时见 之。历史家尝谓吾人由书籍而知过去,直忘却吾人能直接而见过去耳。”①吾人固然能直接 而见过去,由书籍而见过去,还能由岩石地层等而见过去,由骨殖化石等而见过去。目下我 们所能见的过去,真是悠久,真是伟大!将现在和它相比,真是大海里一根针而已!姑举一 例:德国的谁假定地球的历史为二十四点钟,而人类有历史的时期仅为十分钟;人类有历史 已五千年了,一千年只等于二分钟而已!一百年只等于十二秒钟而已!十年只等于一又十分 之二秒而已!这还是就区区的地球而论呢。若和全宇宙的历史(人能知道么?)相较量,那 简直是不配!又怎样办呢?但毫不要紧!心尽可以旅行到未曾凝结的星云里,到大爬虫的中 生代,到类人猿的脑筋里;心究竟是有些儿自由的。不过旅行要有向导;我觉《最近物理学 概观》,《科学大纲》,《古生物学》,《人的研究》等书都很能胜任的。
  ①《最近物理学概观》44—45页。
  心的旅行又不以表面的物质世界为限!它用实实在在的一支钢笔,在实实在在的白瑞典 纸簿上一张张写着日记;它马上就能看出钢笔与白纸只是若干若干的微点,叫做电子的—— 各电子间有许多的空隙,比各电子的总积还大。这正像一张“有结而无线的网”①,只是这 么空空的;其实说不上什么“一支”与“一张张”的!这么看时,心便旅行到物质的内院, 电子的世界了。而老的物质世界只有三根台柱子(三次元),现在新的却添上了一根(四次 元);心也要去逛逛的。心的旅行并且不以物质世界为限!精神世界是它的老家,不用说是 常常光顾的。意识的河流里,它是常常驶着一只小船的。但这个年头儿,世界是越过越多 了。用了坐标轴作地基,竖起方程式的柱子,架上方程式的梁,盖上几何形体的瓦,围上几 何形体的墙,这是数学的世界。将各种“性质的共相”(如“白”“头”等概念)分门别类 地陈列在一个极大的弯弯曲曲,层层叠档的场上;在它们之间,再点缀着各种“关系的共 相”(如“大”“类似”“等于”等概念)。这是论理的世界。将善人善事的模型和恶人恶 事的分门别类陈列着的,是道德的世界。但所谓“模型”,却和城隍庙所塑“二十四孝”的 像与十王殿的像绝不相同。模型又称规范,如“正义”,“仁爱”,“奸邪”等是——只是 善恶的度量衡也;道德世界里,全摆着大大小小的这种度量衡。还是艺术的世界,东边是音 乐的旋律,西边是跳舞的曲线,南边是绘画的形色,北边是诗歌的情韵。②——心若是好奇的,它必像唐三藏经过三十六国③一样,一一经过这些国土的。
  ①见罗素A。B。C。of Atoms,P。l。②大旨见Marvin:History of European Philoso phy论New Realism节中;论共相处。据《哲学问题》译本第九章《共相的世 界》。
  ③据《大唐三藏取经诗话》。
  更进一步说,心的旅行也不以存在的世界为限!上帝的乐园,它是要去的;阎罗的十 殿,它也是要去的。爱神的弓箭,它是要看看的;孙行者的金箍棒,它也要看看的。总之, 神话的世界,它要穿上梦的鞋去走一趟。它从神话的世界回来时,便道又可游玩童话的世 界。在那里有苍蝇目中的天地,有永远不去的春天;在那里鸟能唱歌,水也能唱歌,风也能 唱歌;在那里有着靴的猫,有在背心里掏出表来的兔子;在那里有水晶的宫殿,带着小白翼 子的天使。童话的世界的那边,还有许多邻国,叫做乌托邦,它也可迂道一往观的。姑举一 二给你看看。你知道吴稚晖先生是崇拜物质文明的,他的乌托邦自然也是物质文明的。他 说,将来大同世界实现时,街上都该铺大红缎子。他在春晖中学校讲演时,曾指着“电灯开 关”说:科学发达了,我们讲完的时候,啤啼叭哒几声,要到房里去的就到了房里,要到宁波的 就到了宁波,要到杭州的就到了杭州:这也算不来什么奇事。(见《春晖》二十九期。)
  呀!啤啼叭哒几声,心已到了铺着大红缎子的街上了!——若容我借了法朗士的话来 说,这些正是“灵魂的冒险”呀。
  上面说的都是“大头天话”,现在要说些小玩意儿,新新耳目,所谓能放能收也。我曾 说书籍可作心的旅行的向导,现在就谈读书吧。周作人先生说他目下只想无事时喝点茶,读 点新书。喝茶我是无可无不可,读新书却很高兴!读新书有如幼时看西洋景,一页一页都有 活鲜鲜的意思;又如到一个新地方,见一个新朋友。读新出版的杂志,也正是如此,或者更 闹热些。读新书如吃时鲜鲥鱼,读新杂志如到惠罗公司去看新到的货色。我还喜欢读冷僻的 书。冷僻的书因为冷僻的缘故,在我觉着和新书一样;仿佛旁人都不熟悉,只我有此眼福, 便高兴了。我之所以喜欢搜阅各种笔记,就是这个缘故。尺牍,日记等,也是我所爱读的; 因为原是随随便便,老老实实地写来,不露咬牙切齿的样子,便更加亲切,不知不觉将人招 了入内。同样的理由,我爱读野史和逸事;在它们里,我见着活泼泼的真实的人。——它们 所记,虽只一言一动之微,却包蕴着全个的性格;最要紧的,包蕴着与众不同的趣味。旧有 的《世说新语》,新出的《欧美逸话》,都曾给我满足。我又爱读游记;这也是穷措大替代 旅行之一法,从前的雅人叫做“卧游”的便是。从游记里,至少可以“知道”些异域的风土 人情;好一些,还可以培养些异域的情调。前年在温州师范学校图书馆中,翻看《小方壶斋 舆地丛钞》的目录,里面全(?)是游记,虽然已是过时货,却颇引起我的向往之诚。“这 许多好东西哟!”尽这般地想着;但终于没有勇气去借来细看,真是很可恨的!后来《徐霞 客游记》石印出版,我的朋友买了一部,我又欲读不能!近顷《南洋旅行漫记》和《山野掇 拾》出来了,我便赶紧买得,复仇似地读完,这才舒服了。我因为好奇,看报看杂志,也有 特别的脾气。看报我总是先看封面广告的。一面是要找些新书,一面是要找些新闻;广告里 的新闻,虽然是不正式的,或者算不得新闻,也未可知,但都是第一身第二身的,有时比第 三身的正文还值得注意呢。譬如那回中华制糖公司董事的互讦,我看得真是热闹煞了!又如 “印送安士全书”的广告,“读报至此,请念三声阿弥陀佛”的广告,真是“好聪明的糊涂 法子”!看杂志我是先查补白,好寻着些轻松而隽永的东西:或名人的趣语,或当世的珍 闻,零金碎玉,更见异彩!——请看“二千年前玉门关外一封情书”,“时新旦角戏”等标 题①便知分晓。
  ①都是《我们的六月》中补白的标题。
  我不是曾恭维看报么?假如要参加种种趣味的聚会,那也非看报不可。譬如前一两星 期,报上登着世界短跑家要在上海试跑;我若在上海,一定要去看看跑是如何短法?又如本 月十六日上海北四川路有洋狗展览会,说有四百头之多;想到那高低不齐的个儿,松密互 映,纯驳争辉的毛片,或嘤嘤或呜呜或汪汪的吠声,我也极愿意去的。又我记得在《上海七 日刊》(?)上见过一幅法国儿童同乐会的摄影。摄影中济济一堂的满是儿童——这其间自 然还有些抱着的母亲,领着的父亲,但不过二三人,容我用了四舍五入法,将他们略去吧。 那前面的几个,丰腴圆润的庞儿,覆额的短发,精赤的小腿,我现在还记着呢。最可笑的, 高高的房子,塞满了这些儿童,还空着大半截,大半截;若塞满了我们,空气一定是没有那 么舒服的,便宜了空气了!这种聚会不用说是极使我高兴的!只是我便在上海,也未必能 去;说来可恨恨!这里却要引起我别的感慨,我不说了。此外如音乐会,绘画展览会,我都 乐于赴会的。四年前秋天的一个晚上,我曾到上海市政厅去听“中西音乐大会”;那几支广 东小调唱得真入神,靡靡是靡靡到了极点,令人欢喜赞叹!而歌者隐身幕内,不露一丝色 相,尤动人无穷之思!绘画展览会,我在北京,上海也曾看过几回。但都像走马看花似的, 不能自知冷暖——我真是太外行了,只好慢慢来吧。我却最爱看跳舞。五六年前的正月初三 的夜里,我看了一个意大利女子的跳舞:黄昏的电灯光映着她裸露的微红的两臂,和游泳衣 似的粉红的舞装;那腰真软得可怜,和麦粉搓成的一般。她两手擎着小小的钹,钱孔里拖着 深红布的提头;她舞时两臂不住地向各方扇动,两足不住地来往跳跃,钹声便不住地清脆地 响着——她舞得如飞一样,全身的曲线真是瞬息万变,转转不穷,如闪电吐舌,如星星眨 眼;使人目眩心摇,不能自主。我看过了,恍然若失!从此我便喜欢跳舞。前年暑假时,我 到上海,刚碰着卡尔登影戏院开演跳舞片的末一晚,我没有能去一看。次日写信去“特 烦”,却如泥牛入海;至今引为憾事!我在北京读书时,又颇爱听旧戏;因为究竟是“外 江”人,更爱听旦角戏,尤爱听尚小云的戏,——但你别疑猜,我却不曾用这支笔去捧过 谁。我并不懂戏词,甚至连情节也不甚仔细,只爱那宛转凄凉的音调和楚楚可怜的情韵。我 在理论上也左袒新戏,但那时的北京实在没有可称为新戏的新戏给我看;我的心也就渐渐冷 了。南归以后,新戏固然和北京是“一丘之貉”,旧戏也就每况愈下,毫无足观。我也看过 一回机关戏,但只足以广见闻,无深长的趣味可言。直到去年,上海戏剧协社演《少奶奶的 翁子》,朋友们都说颇有些意思——在所曾寓目的新戏中,这是得未曾有的。又实验剧社演 《葡萄仙子》,也极负时誉;黎明辉女士所唱“可怜的秋香”一句,真是脍炙人口——便是 不曾看过这戏的我,听人说了此句,也会有“一种薄醉似的感觉,超乎平常所谓舒适以上” ①。——《少奶奶的扇子》,我也还无一面之缘——真非到上海去开先施公司不可!上海的 朋友们又常向我称述影戏;但我之于影戏,还是“猪八戒吃人参果”②呢!也只好慢慢来 吧。说起先施公司,我总想起惠罗公司。我常在报纸的后幅看见他家的广告,满幅画着新货 色的图样,真是日本书店里所谓“诱惑状”③了。我想若常去看看新货色,也是一乐。最好 能让我自由地鉴赏地看一回;心爱的也不一定买来,只须多多地,重重地看上几眼,便可权 当占有了——朋友有新东西的时候,我常常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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