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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部分

[茅盾文学奖]第4届-刘斯奋:白门柳-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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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梅朗中扯了他的袖子一下,说:“定生,你怎么了?大家不正在说这事吗?”
    柳敬亭本来也在微笑,看见陈贞慧一本正经地望着自己,便收敛起笑容,点点头说:“小老到了武昌是不假,不过也说不上入幕不入幕,无非是主人家看上了麻子这两片嘴皮子,让在下闲时替他解解闷儿罢了!”
    “那么,依老爸巨眼之见,左宁南是何等人物?确如外问所传,是一位颇知忠义的非常之人么?”
    “这个——小老在彼处住了将近三载,情形自然也知道些儿。
    不过,却非一言所能尽述……“柳敬亭一边回答,一边眯起眼睛,慢慢地捋着颏下的几茎白胡子,仿佛在回忆着这几年的经历,”嗯,若是说到老汉当初奉故人杜将军之命,去见左宁南说项,消解二人的芥蒂纷争,那倒是绝佳的一段关目,亦可窥见宁南侯之为人……““噢,那么……”柳敬亭点着头:“说来,那还是前年夏问的事……”他尚未接上第二句,一直在旁边转着眼珠子的余怀忽然跳起来,“咦,慢着慢着!”他兴冲冲地制止说,“方才老爸说了,这是绝佳的一段关目,何不就请他干脆登台开讲,令我等一饱耳福?”
    大家一听,都哄然叫好。柳敬亭眨眨眼睛,似乎也被这个建议弄得技痒起来。
    他微微一笑:“也罢,那么在下就献丑一回。请!”
    他说着,站了起来。喜出望外的社友们连忙一窝蜂地相跟着。
    只有陈贞慧被这突如其来的起哄弄得有点发呆,觉得与自己打算进行严肃交谈的本意颇相径庭。但看见社友们又说又笑的样子,他知道阻拦也无济于事,只好默默地站起来,跟着大家,一起向前堂屋走去。
    二
    长吟阁前堂屋的格局,同一般书场也差不了许多:中央照例立着一个讲书台,台上设有一桌一椅,桌上别无长物,只有醒木一方,折扇一把。那是说书人的全部道具。在台子的四周,围着一溜儿一溜儿的长凳,其中最靠里的一排,还摆了好几把带靠背的椅子,算作“上座”,专门用来招待有脸面或肯出钱的客人。本来,要是正式开讲,门外还该悬出一块“书招”,上面横写着说书人的姓名,下面直书“开讲书词”四个大字。不过,眼下既是朋友间的聚会,为了杜绝闲人骚扰,连讲堂的门也关上了,自然用不着再挂牌子。
    “嗯,兄知道么?”当社友们在椅子上各自就座的时候,陈贞慧听见梅朗中在他身旁悄悄说,“次尾、太冲和辟疆,这会儿正在楼上的阁子里呢!”
    陈贞慧“哦”了一声。他本来就发现吴应箕等人不在场,感到有点纳闷,于是随口问:“他们在做什么?”
    “做什么?兄今日来迟了,所以还不知道!”梅朗中的声音透着兴奋,“皆因太子到了留都,闻得马、阮和小人们十分惊恐。看样子朝局将有大变。所以适才社友们商量了半天,以为如此良机,决不口错过。为防马、阮二贼从中把持,不认太子,已决意派人分头出都报信,周知四方,由沈昆铜、左硕人随柳老爸赴武昌,与左良玉、黄澍联络;由余淡心及弟赴福建,与郑芝龙联络;至于扬州一路,因冒辟疆久有归志,且与史道邻相熟,便由他顺路联络。剩下吴次尾、黄太冲、顾子方——自然还有兄,则留在此间,居中调度。适才商议时,辟疆也来迟了。故此次尾和太冲这会儿正与他补说这事哩!俺抡昊燮鸪跻槐咛槐呋褂醚劬Υ蛄孔抛急傅浅〉牧赐ぃ芸焖妥防矗⑶冶簧缬衙堑募苹×恕6杂谔永吹搅肆舳家皇拢詹潘惨恢痹诳悸牵⑽赡懿暮蠊纳癫欢ǎ幻幌氲剑缬衙侨绱搜杆倬妥鞒隽司龆ā?“嗯,这么办,或许也是一法。虽然成不成还可以商议……”他沉吟地想,正打算向梅朗中问得详细一点,忽然听见讲台上醒木“啪”地一响,随即传来了柳敬亭开讲的声音。他怔了一下,只得暂且止住话头,回过头去。
    这时,柳敬亭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见他拱着手,说:“列位,此番开讲不免把在下牵将入内,虽则言之有据,未敢虚夸,也难免自吹自擂之嫌。列位只当这书中的柳麻子,是另外一人便了!”
    这么交待了之后,他才把手中的醒木再度一拍,朗声念道:凶狂“贼‘’焰陷神京,四海何人致太平?撑起东南天半壁,忠肝义胆赖干城!
    列位,话说本朝自太祖皇帝定鼎开国,于今二百七十余年。
    上赖列代天子圣明,下赖贤臣良将辅助,国祚延绵,四海成安。
    其间虽有那奸邪祸国,草寇倡乱,毕竟是鬼火萤光,难成气候。
    不意到了天启年间,天降凶灾,饥民盈野,遂有一干妖孽,乘时而兴。十余年间,竟闹乱了大半个中国。朝廷发出精兵良将,东征西剿,无奈天未厌乱,班师无期,空令生民涂炭,壮士低眉,良司慨叹!
    如今却说南直隶地面,有一古镇,名唤潜山,又称皖城,地当湖广、江西、南直隶三省要冲,位置非同小可。那守城的将军姓…杜,双名宏域,生得黄面虎须,手使一杆烂银点钢枪,乃系一位久经沙场的宿将。他奉命来守皖城,心知责任重大,不敢怠慢,日夜督率将士,悉心防守,倒也平安无事。看看到了崇祯十六年秋七月,忽一日,杜将军正在帐中点卯,接得上司发来加急军书一封,即时拆开细看。谁知不看犹自可,一看之下,倒吃了一惊!
    列位,你道为何?原来军书上写得分明,道是朝廷有旨,着宁南伯左良玉移驻武昌。大军不日即到皖城会集,然后取道南下。
    试想那左宁南与流贼周旋十余载,愈战愈强,朝廷倚之为长城。
    他麾下的兵将何止六七十万!却有一样,兵一多就难免良莠不齐,鱼龙混杂。
    将帅管束不到处,骚扰地方之事,亦常有发生。
    此亦不必为讳。偏生那杜将军却是慈悲心肠,暗想:“这皖城不过弹丸之地,被这数十万大军横扫过来,若无越轨之行犹自可,如果撒起野来,他却是老左的人马,到时我处置不是,不处置又不是,却怎生是好……”柳敬亭果然不愧是当代说书名家,这一段临时开讲的“时事书”,虽然只是顺口道来,全无蓝本做依据,却已见得开篇不凡,悬念迭出,而且干净利落,毫不哕嗦。席上的几位社友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全都静息侧耳地倾听着。要在平时,陈贞慧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桩赏心乐事。然而此刻,梅朗中所透露的那个计划,却不断来扰乱他的心思,使他无论如何也集中不起精神听说书。的确,如果说,在最初得知这个计划的一刹那,他也曾怦然心动过的话,那么,当冷静下来,对计划进行全面、深入思考的时候,疑虑也就产生了。
    因为很清楚,社友们出外联络的目的,无非是想说动左良玉、郑芝龙等人支持太子,以造成声势,胁逼马、阮等人就范。这较之只靠清议舆论来与对手抗争,无疑要有力得多。事实上,当初马、阮等人拥立福王,靠的也就是这种手段。如今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本来也不为过。然而,目前的局势同一年前却不尽相同。
    如今福王已经正式当上了皇帝,按照先朝的惯例,这叫做“名分已定”,除非他本人愿意,否则就没有理由要求他“还政”于太子。而这一点如果做不到的话,那么马、阮的地位就仍旧安然无恙,小人把持朝政的局面也依旧无法改变。闹不好,还可能因此结怨于弘光皇帝。东林、复社就将陷于更加险恶的境地。这无疑是十分愚蠢的。
    反之,如果要避免这种前景,那么惟一的办法,只有以武力逼使弘光皇帝退位还政。且不说左良玉、郑芝龙等人未必会答应这么做,即使他们当真肯出兵,也正如柳敬亭所说的,那样一支风纪败坏的军队,一旦倾师而至,必将会给留都造成极大的混乱和恐慌,沿途的老百姓又将遭受可怕的劫难。“不,这是不成的!无论如何不能这么办!”陈贞慧断然想道。于是,他便转而考虑该怎么样说服社友。但是两个月前,他曾在丁家河房的暖阁里,当众表示要设法搭救周镳、雷演祚,但事后却一直未能拿出办法来,这招致他在社友当中的威信进一步下跌,到如今他的话也不那么管用了。最切近的例证就是,今天大家作出如此重大的决定,事先却根本不同他商量。正是这种遭到轻视和抛弃的痛苦,深深地刺伤了陈贞慧的心,以致有好一阵子,他虽然坐在场子里,却只模模糊糊地听见,柳敬亭在台上似乎把左良玉的出身和发迹经历交代了一通,后来又讲到杜宏域因为什么事,同左良玉产生了矛盾,不知“计将安出”……忽然,耳畔“砰‘’的一声震响,那是柳敬亭在击拍醒木,陈贞慧才猛然惊醒过来。
    这时候,柳敬亭已经说到杜宏域把自己请到皖城,让他去见左良玉。设法排解两家的误解和积怨。大约是情节已经进入高潮,只见老头儿精神愈加焕发,声音愈加响亮,一双小眼睛也霍霍地放出光芒。
    列位,你道那柳生登门求见之意,左宁南岂有不知之理?只见他读罢杜将军荐举之信,哈哈一笑,吩咐中军道:“着他来见:”——咦,他说“着他来见”,连个“请”字儿也不下,自然是存着个轻蔑之意。不过,若是就这等让柳生轻轻易易进了帐,倒又是麻子天大的造化了!这是闲话,表过不提。却说那中军应了一声:“是!”刚欲退出,上面忽然又道:“且住!”他就连忙立住不敢动。只见那宁南伯把杜将军的信举到眼前,又看了一遍,沉思良久,冷然说道:“哼,此人不过区区一老优,竟敢凭三寸不烂之舌,来见本帅做说客,胆子可谓不校本帅倒要瞧瞧他是真能还是假能!中军,传令升帐!长刀手门前伺候!”列位,这宁南伯在里面吩咐,柳生在辕门外如何得知?他正与几位陪着来的杜将军门客,在那里眼巴巴地等侯传见呢!蓦地听得营内“咚咚”地擂起鼓来,倒吓了一跳,正自惊疑,就听“唰唰唰”的脚步声响,一队熊腰虎背的军士从帐后转将出来,在辕门两边齐齐站定,一直排到中军帐前。又听见一声响亮,数十柄长刀朝天一举,冷森森地在头上架好了一道铁弄堂。门外的几个人,一心是来做客,怎料到他会摆出这种阵仗?几个门客先已慌做一堆,柳生心中也自发毛,暗想:“这老左如此气势汹汹,我这番进去,只怕凶多吉少。”但转念又想:“我受故人之托,来此替他排纷解难,若连老左的面也没见到,就给吓了回去,岂不是太脓包?罢罢罢,我麻子颈上这七斤半,就卖与朋友又何妨!”这么打定主意,顿时气儿也粗了,腰儿也硬了,于是一挺身,昂着头,噔噔噔噔,就往里面闯。
    同时就听“唰唰唰唰”,头发、胡须撒灰儿地往下掉——什么呀!
    原来头上那排长刀锋利无比,也不用给它碰着,就这么走过去,那柳生的须发梢儿,已经全给“招呼”下来啦。柳生心想:“得,只怕没等走完这趟铁弄堂,我就先成了麻子和尚了!”当下也不理会,只顾咬着牙,一个劲儿走过去。蓦地,眼前一亮,哟,铁弄堂走完了!只见中军大帐之内,黑压压地站着两排戎装的战将,一个个披甲挂剑,威风凛凛,杀气腾腾。当中一把虎皮浑银交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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