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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歇马山庄-第11部分

小说: 歇马山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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嗦不 止。就在这时,就在国军哆嗦的时候,窗外传来哇的一声小孩的尖叫,吓得一盆水咣地扣到褥子上。月月惊慌地撤掉褥子,拖被盖上国军身子 ,之后猛着胆子掀开窗帘。月月掀开窗帘,看到一张小小的灰白的脸和一双比猫还亮的眼睛。

  火花上炕睡觉的时候,觉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直不来,就像哥哥结婚那天觉一直不来一样。爸爸再次提起着火的事情让她再次感到这事有多重 要。火花的耳朵里灌满各种声音,爸妈外屋炕上嘀嘀咕咕,窗外猪圈吭哧吭哧,还有身边小猫睡觉的喘息声。可是突然,她又听到了如着火那 天晚上一样的大人脚步的踏踏声,这声音开始时沙啦沙啦,后来变成沙沙啦啦。火花推推小青,小青没反应,就又只身下地走到屋外。可是推 门之后除了一股冷气吹来,夜幕黑糊糊一片,什么也听不清,那沙啦沙啦的脚步声根本就不存在,夜是那种人的宁静。火花侧棱耳朵,细细 辨听,就听见那声音原来是在地下,是白天在墙根下听到的大地里的声音,觉得有些泄气,火花愣愣地站着,可是就在火花六神无主的时候, 她看见一只偌大的物体从天上飘落下来,那物体柔软,像白天睡墙根时看到的动物世界里的毛腿和狗脚,它们混乱地搅在一起,从天空飘荡下 来带来一片骇人的黑暗,从不知害怕的火花于是大叫一声。

  月月出门叫回火花。火花依然瞪着那双猫一样亮的眼睛。月月说火花你怎不睡觉?火花不语,月月说虫子已经捉出去了,你别害怕,哥哥一直 肚子疼,是虫子咬的,嫂子用红布给引了出来。火花说虫子那么大,把天都遮住了。月月想可不把日子都遮黑了。月月说火花快睡觉去。火花 两只小手在头上摸摸,然后小鸡奔窝似的往屋里走去。

  月月没有马上回屋,她长吁一口气,之后任滚烫的液体在从喉口、眼窝涌出。她竭力压抑着,控制着,把已经蹿到喉口的声音压进五脏六腑, 而后,张着泪眼,去看苍穹清冷的眨巴着眼睛的星星,月月在看到银河两旁眨巴着眼睛的星星时,浑身的毛孔放大了十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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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章(5)     

  这一夜,月月和国军试到天亮,那个吓坏了的物件一直没有挺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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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1)     

  按着小青传回的十条办法一一操作,终是不见效果,月月便不再相信神经短路之说,亲自到医院求医拿药。大夫把此种病说得非常平常,不到 十分钟就开了由十多种草药组成的“阳痿不举方”:     熟地30克,山茱萸12克,远志、巴戟、肉苁蓉、杜仲各3克,肉桂、茯苓各9克,白术15克,人参9克。   开方简单,抓药却使月月跑遍歇马镇所有中药铺,一种叫着山茱萸的草药终是没有抓到,月月就在没有课程的午后,骑车到傍着歇马山的月亮 山上寻找。因为刚入夏季,山茱萸的叶芽在地表上刚刚形成两片梳子形的齿片,做药材用的根部只是一个才刚坐胎的地瓜模样。月月等不及它 长大,她用铁铲把手指粗的山茱萸挖了一兜又一兜。从此,歇马山庄上河口的林家大院,便被苦味糊味相混淆的难闻的气味充溢。月月隐去国 军得病的过程,却无法隐去国军吃药的事实,她以国军患有阑尾炎的骗局蒙过公婆的询问。可是,只要是国军在吃药,公婆就无法不为娶了媳 妇就得了病的儿子疑虑。月月已经不能顾及那么许多,她惟一能够做到的就是每晚和每早蹲在油炉前熬药时哼着节奏欢快的小曲儿。药在药吊 里鼓泡的形态让她想起水库下游二道河的泉眼,于是泉水叮咚泉水叮咚泉水叮咚响的甜润的歌声,就让公婆感到吃药原来并不是多么不好和多 么不祥的事情。可是只要离开林家大院,她的整个喉口和心窝就被又苦又糊的药味灌满,那肉体里的苦味和着衣服上的苦味,在学校的办公室 里和课堂上经久不散。

  月月忽略了药味的时候也有,那便是和学生一起朗读鲁迅先生的小说《故乡》,或给学生讲解日本作家水上勉的散文《母亲架设的桥》。故乡 那个冰冷的早晨,那个站在门口细脚伶仃的圆规给她带来许多童年的回忆。月月每读《故乡》讲《故乡》,都能想到下河口老家的屯街和来回 在屯街上挑水的锣匠媳妇。男人因为偷山被打进监狱的锣匠媳妇瘦得几乎就是一根圆规;而《母亲架设的桥》中的那个在小溪上架桥的母亲, 又让月月想起自己母亲在她童年里的默不作声。月月的母亲没在自家与通往自家的谷田修桥,可是母亲在别人惊慌的、挺不住了的时刻的默默 ,是引渡她童年脆弱心灵走向坚强的一座巨形的桥。每到这时,月月的脸上就现出了结婚之前在学生眼中的明媚、恬静和温顺。课堂上,月月 常常如一朵山芍药花似的,静静地凝望着窗外的天空,那天空透过玻璃,映现着细脚伶仃的锣匠媳妇,默不作声的小脚母亲;映现着或遥远或 纷繁的往事——庆珠,秀娟,正安大哥……

  就在一个课间,在月月忘了有病的国军和浸满苦味的药汤时,一张槐树皮一样灰黑的脸映在了她的眼前。月月乍一看到感觉有些恍惚,光线在 玻璃上的闪烁迷离了她的认知能力。当月月躲开直射的光线,猛一定睛,月月便看清,那张灰黑的脸嵌着一双黑亮的小眼睛和一口洁白的牙齿 正冲自己觑视。月月径直推开教室的屋门喊了一声买子。买子在教室门口的突然出现使月月心口无端地掀动了一下。月月说买子,你怎么来啦? 找我有事?买子笑了,长满黑绒绒胡茬的上唇轻轻一咧。月月还是第一次见买子笑,庆珠葬礼上他的脸一直是阴着。令月月意外的是这张脸依 然是阴着的,可那上唇轻轻一咧,就有阴雨过后,云缝刚刚开裂的亮丽,给人一种比阳光普照还透彻的悸动。因为买子就在门口,月月冲出门 时离买子很近。买子后退一步,小眼睛看着月月,再一次咧一下上唇,说我在镇上卖花砖,路过这里,就……

  月月笑了,月月第一次听买子说话。买子是黑龙江口音,语音很正,不像辽南话那么土,有种海蛎子味。月月想原因肯定不会这么简单,肯定 跟庆珠有关,可是一时间月月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已经死了的女友的未婚夫,又正在上课。

  正在月月迟疑时,买子的笑收了回去,像云缝再度重合。买子收敛笑容,低下了头,稀黄的头发垂了下来,说,翁老师,我想跟你说说话。买 子一口普通话真是好听,像电视里的播音员。月月看了看表,说好的,十分钟,在操场边,就等十分钟。

  下课的铃声响起,月月夹着课本奔向操场边的买子。这时日光已在西天上给买子投下长长的影子。月月踩在影子上,看到买子那双无处可放的 粗糙的大手,就想起一个多月前把自己的手握上去的情景,这一握使她和庆珠的友情得到延伸,延伸到与歇马山庄相距十几里外的学校操场边 。买子的嘴唇又一次裂开一道云缝,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霞光。买子说翁老师,我想请你下饭店。

  月月当了五年代课教师,与镇子上许多人有过交往,却从来没有谁单独请她吃饭。不是镇上人守旧,歇马镇这时节确实还没有人习惯这种消费 ,没有人习惯这种朋友交往的方式,就连国军挣工资和自己又是恋人也没这么做过。刚刚走出山洞没几年的买子居然提出请自己下饭店……月 月在吃惊中露出一丝难为情,买子却毅然转过头,朝学校门口通往镇街的方向走去。月月只好被动地跟着,眼睛看着买子瘦得只剩骨架的身躯 在那里挪动,心里猜测这个黑脸小子能向自己诉说什么。

  一个简陋的叫做中街的小吃部里,买子要了三个菜。买子进饭店叫菜的样子很随意也很地道,没给月月带来一丝一毫的尴尬。他动作很快,一 会儿就自己抹了桌子,重洗了筷子,拿来凳子,给月月递凳子送筷子都像一个周到的哥哥。真正坐下来,他冲月月笑笑,说,这地方,我和庆 珠吃过好多次饭。月月看一眼买子,嘴角动了动。买子说,翁老师,你是庆珠的好友,我有话就想找你说。买子用异常平淡、平静的语气,开 始了他要说给月月的一切。

  庆珠离开人世之后,买子大病一场,高烧持续不退连日说着胡话,吓得瘫痪的母亲瞪着深陷的眼睛直喊买子。后来烧退,神志有些清醒,一 个幻影里无处不在的穿着绿纱裙的庆珠渐渐隐去,空荡荡的屋宇间就一下子被痛悔和自责涌满——为什么要怀疑庆珠,为什么要折磨庆珠,是 自己逼死了庆珠……痛悔和自责洪水猛兽似的一瞬间漫成一汪水域,吞淹着歇马山庄东崖口的草房小屋。买子挣扎着,游动着,粗粗的喘息旋 动着气流,反复的辗转阻挡着母亲的亲近。母亲在儿子卧炕时拼力爬起,一匹折了双腿的老马似的,缩着身子在灶坑与屋子间慢慢蠕动,给儿 子摊鸡蛋熬稀粥。买子对食物视而不见。他一次次战兢兢爬起,又一次次颤巍巍躺下,他痛悔自己在最初时辰没有当着庆珠亲人实话实说。那 时他若实说,庆珠的亲人会把他打成肉酱。而现在,他最盼望的事情就是有人把他打成肉酱。他的胸口压着铁锅似的憋闷,他的胸口积郁着一 团气体直灌脑顶。他一次又一次地追问,为什么要逼庆珠,为什么怀疑庆珠?为了什么?是因为她的天地大了?因为她提到镇长?他回答自己。 当买子的意识里一下子走进镇长,憋闷的心绪蓦地有了转化,自责和痛悔像露水似的咝咝蒸发,空荡的屋宇间蓦地飞进无数句“你为什么不是 镇长”!买子嗷一声爬起,冲着窗外高呼,镇长顶屁!他的叫喊惊动了院子里正在晒太阳的狗,狗颠颠地跑到炕前摇头摆尾。和狗的目光相对 ,他突然就低下头来,钻进被窝。他的号叫只能惊动一条狗尾的摆动令他羞怯又失望,他蒙被三天三夜,死人一样一动不动。当他再度醒来, 已经是个阳光灿烂的早上,他慢慢爬起来,穿了衣服,把母亲抱到炕上,母亲在他病重的几天里一直没能上炕,地下吃地下睡。当他贴着母亲 的脸闻到一股柴草灰的气味,他的眼泪滚落下来,这是庆珠死后他第一次落泪。就在这时,买子感到,有一种东西,一种坚硬的有些可怕的东 西,虫子似的爬进了他的心窝、血管、筋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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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章(2)     

  买子起炕后的第一天里,铲下山崖口多日不曾动铲的黄土,用小推车到河套里推了一车湿沙,在门口用缸里的剩水搅拌成黏稠的糕状,之后用 扫帚扫平门前的一块平地,拿下雁尾形土坯坯挂,一个个脱造起来。因为身子虚弱,买子的动作战战兢兢,一蹲一起偶尔晃一个趔趄。买子在 起炕后的第一天里只造了一小车沙土的雁尾形花砖。而仅能装上土窑四分之一的花砖丝毫没有影响买子一如既往的烘烤时间。柴火在暗夜里燃 成一团铁水似的火龙,火龙滚动着向窑膛深处攀爬,火龙在买子眼前舞出无数缕缥缈不定的形态。火龙一棵一棵点燃柞木木桩,柞木桩一经点 燃便发出咝咝的呻吟和哔哔啪啪的声响。买子日前爬行在血管里的意念便随这声声响动,铸成了一窑数量不多但足够拉到歇马镇街去卖的花砖 。

  买子一爬起来就投入小批量的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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