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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禅海蠡测-第3部分

小说: 禅海蠡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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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透,识锁难开,法见不消,而通身窠臼也。岂佛祖正法眼藏也哉?或曰:所贵乎禅者,以不立文字,不涉名言,超然独脱也。今纲宗一立,则名相纷繁。楷成格则,是增人情识,益人知见,而有实法可求也。聪明者,必穿凿,愚鲁者,益懵懂矣。真悟道者,何贵于此乎?曰:诸祖所以立纲宗者,正为此也。主人公禅,自谓无情识,而浑乎情识也。 自谓绝知见,而纯是知见也。 自谓无实法,而认定一机一境,恰堕实法也。有临济七事,五宗宗旨,用妙密钳锤以钩锥之,料拣之,划削之,而知见始消,情识始破,实法始忘矣。穷尽万法,而不留一法,是真直捷。透尽诸门,而不滞一门是真孤峻。彻尽大法小法,一切纲宗而罢除纲宗,是真独脱。而岂守系驴橛,倚断贯索,弄无尾巴猢狲之谓哉?譬之行路者,历九洲四海,遍名山大川而仍归本处,忘尽途中影子,是真到家矣。又譬之广学者,穷尽二酉,搜尽四库,贯穿天禄石渠之藏,而胸不留一字,是谓博通矣。使足未离跬步,而眼空四海,毁天下之行远者,目未涉经书,而空腹高心,呵天下之读书者,虽三尺童子,亦知其背谬矣。但重根本而疑纲宗者,为葛藤,为知见,为实法者,何以异是哉!夫抹去纲宗者,不但自己宗眼不明,一当为人,动便犯锋伤手。机境当前,而不知踞头收尾。节角肴讹,而不知抽爻换象。掠虚弄滑,而不能勘辨。到对打还拳,而无法剪除。徒恃鉴觉,以为极则。法门窠臼,不可言矣。(《禅宗锻炼说》第九) 
  观乎此,禅门之宗旨,与夫诸祖之所立纲宗者,知掣电吹毛,犯之即丧身失命。如漫天帝网,处处漏洞,处处条贯。若执一端实法以为无意义,以为是幽默,徒成其井蛙之见耳!禅宗为佛法画龙点睛心髓之学,而所谓宗旨者,犹为画龙而非点睛之事。如龙牙遁禅师颂曰:
  学道无端学画龙,元来未得笔头踪;一朝体得真龙后,方觉从前枉用功。
  有谓禅宗者,以“无念为宗”。独取六祖一语,标为极则。诚哉!“一句合头语,千古系驴橛。”设以无念为吾佛心法宗旨,直教大地平沉,活埋无数苍生矣。石头瓦块,棺内眠尸,皆无念也。岂皆已明心见性而成佛耶?永嘉不云乎:“唤取机关木人问,求佛施功早晚成?”曰:非谓此也。谓此心寂静,对境无心耳。然则,寂静与无心者,唯以我对待外境而言,但使外不入内,心不外驰,固能若是,境仍自境,心仍自心,人法二执,依然如故,云何得谓无念哉?《楞严经》云:“内守幽闲,犹为法尘分别影事。”此内守寂静无心者,非即法尘缘影耶?昔在昆明,遇月溪僧,亦曰:“涅槃为究竟,证得涅槃即不再起生缘。”乃请问曰:《楞伽经》云:“无有佛涅槃,亦无涅槃佛。”古德复有言:“涅槃生死等空花。”乃至“不畏生死,不住涅槃”等法语,又何说耶?事隔十年,橛棒如故,自称禅德,褒贬诸方,诤心未止,我见难除,抑何可叹!此所谓涅槃,所谓无念,如出一辙。有曰:初祖云:“汝但外息诸缘,内心无喘,心如墙壁,可以入道。”此可证也。曰:初祖所谓,乃示神光入室之径耳,非极则事也。依语论义,其末句曰:“可以入道。”谓苟能如此,可以入道矣。六祖亦自释无念之意云:无者,无妄想。念者,念真如。此解无念之说,为合二义于一的,犹未可执名著相也。百尺竿头,希更进步,一翳著目,终至失明。执念,不起分别,无生之贤,尤当猛省。永嘉曰:“谁无念,谁无生,若实无生无不生。”然则,无念、无分别、无生者,皆非乎?曰:孰可云非,第未达耳。兹录同安察禅师二偈,以备参考:
  心印
  问君心印作何颜?心印谁人敢授传。历劫坦然无异色,呼为心印早虚言。须知本自灵空性,将喻红炉焰里莲。莫道无心便是道,无心犹隔一重关。
  祖意
  祖意如空不是空,尽机争堕有无功。三贤尚未明斯旨,十圣哪能达此宗。透网金鳞犹滞水,回涂石马出纱笼。殷勤为说西来意,莫问西来及与东。
  公 案 语 录
  佛法东来,自禅宗兴盛,语录之作,于是大行。语录者,乃往昔禅师,就其平生说法开示,门弟子记辑而成编者也。自六祖有《坛经》以后,诸方记录,渐成巨帙。五代宋元以后,禅宗丛林制度,已成习惯,凡知名禅师,大多出任方丈。为方丈者,依诸禅制,必有书记一席之设。书记者,如古之记室文案,今之幕府秘书,而其责任,又如专制时代帝室之史官,若左史记言,右史记行。禅林书记,记述禅师之言行,并此记述,辑成语录。宋元以后,语录大行,并影响于儒家矣。后世法道衰敝,一般大德,或为求誉,或门弟子为光耀师名,虽了无见地,亦皆杜门编造语录,或出资雇文人学士撰造,以事流布。凡此之徒,不知凡几?甚矣!名闻恭敬利养心之难除也!或有谓儒家语录,非自禅门偷袭,实早肇于先圣。主此说者,大有人在,孰是孰非,属于考证学范围,论之无益。总之,佛儒二家之有语录,息息相关,暗通声气。亦犹如宋儒学禅,归而言理,转复诽诬佛说。明烧栈道,暗渡陈仓,入主出奴,古今一例耳。
  古禅师语录,遗留传刻者,类皆精心之作。而有清高隐逸之流,毕生无语传世,寂寞山林,默然缄口者,此尤为语录中之最高尚者。复有其人,声名不彰,湮没无闻,虽有述作,散佚未收者,当亦不少。而古禅德中,间有语录传世,虽其词藻纷披,令人悦目,但其见地,确未透彻者,亦属不鲜。此中拣择,大须眼明。尝谓读古人书,须在顶门上另具只眼,庶不致尽被双睛瞒过。此则无论世间出世间,治学之道,皆同一揆焉。
  例如洪觉范,以一代禅德,名垂千秋,著作甚多,有《法华合论》等作行世,其文章都丽,众所崇仰。孰知其见地犹滞化境,后之学者,从其说入,岂不永为世误!故知读书实难,著书更难,误人千古,罪过不浅。忝居浅学,不敢褒贬诸方,且引明时永觉和尚之评,以为证明:
  洪觉范书,有六种,达观老人深喜而刻行之。余所喜者,文字禅而已。此老文字,的是名家,僧中稀有。若论佛法,则醇疵相半。世人爱其文字,并重其佛法,非余所敢知也。当其时,觉范才名大著,任意贬叱诸方。诸方多惮之。唯灵源深知其未悟,尝有书诫之曰:闻在南中,时究《楞严》,特加笺释,非不肖所望;盖文字之学,不能洞当人之性源,徒为后学障先佛之智眼。病在依他作解,塞自悟门。资口舌则可胜浅闻,廓神机则难极妙证。故于行解,多致参差,而日用见闻,尤增隐昧也。余喜觉范慧识英利,足以鉴此,倘损之又损,他时相见,定别有妙处矣。灵源此书,大为觉范药石,然其痼疾弗瘳,亦且奈之何哉!
  (《永觉和尚呓言》)
  又何以见其未能彻悟,兹更录《指月录·灵源清案》如下:
  洪觉范与师(灵源清),为法门昆仲。尝闻灵源论曰:今之学者,未脱生死,病在什么处?在偷心未死耳!然非其罪,为师者之罪耳!如汉高绐韩信而杀之,信虽曰死,其心果死乎?古之学者,言下脱生死,效在什么处?在偷心已死。然非学者自能尔,实为师者,钳锤妙密也。如梁武帝御大殿,见侯景,不动声气,而景之心已枯竭无余矣。诸方所说,非不美丽。要之,如赵昌画花逼真,非真花也。
  又,《指月录·洪觉范案》:
  洪觉范曰:灵源禅师谓余曰:道人保养,如人病须服药,药之灵验易见,要须忌口乃可。不然,服药何益?生死是大病,佛祖言教是良药。污染心是杂毒,不能忌之,生死之病无时而损也。余爱其言。
  灵源叟与觉范二师,为法门昆弟。观灵师之屡挫觉范,其时其人,见处已可知矣。又,大慧杲未悟以前,亦以文字禅名震诸方,走见觉范,师惊为奇特,自谓二十年用工,亦仅至此耳(事见机锋转语节)。故大慧在当时,疑禅宗之为学,皆脱空妄语也。若非经圆悟勤之锻炼,几失禅宗一硕果矣。
  复如明末之汉月藏(三峰藏),未出家前,自谓已悟。披缁以后,从密云悟处得法,未臻玄奥,即以文字禅名满天下。于是汉月一支,就是这个○○之禅,流布极广。密云无奈,著《辟妄》一书以斥之。而汉月弟子,皆擅长翰墨,又著《辟妄救》一书以匡扶师说。密云乃一笃行禅师,文字不胜,亦不欲多辩。迨雍正出而大辟汉月一系,屡下诏书,敕令汉月宗徒,改归临济正统,否则,皆令还俗。并烧毁汉月著作(见《雍正御制语录序》等),清理宗门,为密云悟吐气不少。时至现代,学术之禁大开,汉月宗系,有湛愚老人所著之《心灯录》者,流布刊行至广,禅者亦多奉为宝典。心灯暗淡,宗眼不明,误己误人,莫此为甚!
  名利二途,贤者难免,身居世间,孰能免此?如坚志逃名,必已遁迹无闻矣。如隐山和尚,偶被洞山与密师伯寻见,即烧庵避去。述偈曰:
 三间茅屋从来住,一道神光万境闲。莫把是非来辨我,浮生穿凿不相关。一池荷叶衣无数,满地松花食有余。刚被世人知住处,又移茅屋入深居。
  又如南岳怀志庵主,初预讲席十二年,宿学争下之。后得法于真净。净曰:子所造虽逸格,惜缘不胜耳!
师识其意,拜赐而行。诸方挽之出世,师不应。庵居于衡岳石头,二十年不与世接。有偈曰:
  万机休罢付痴憨,踪迹时容野鹿参。不脱麻衣拳作枕,几生梦在绿萝庵。
  尝谓富贵利禄,皆为人爵,名乃天爵,妄求招祸。曾以身试,然后知后世禅者,有偶于工用见地上,稍得入处,或抄袭前贤遗著,或杜撰学名,或为自作,或请人代为著书名世,何其好名之甚耶!虽然,此事古已有之。如宋人郑昂跋《景德传灯录》曰:
  《景德传灯录》,本为湖州铁观音院僧拱辰所撰。书成,将游京师投进,途中与一僧同舟,因出示之。一夕,其僧负之而走。及至都,则道原者已进而被赏矣。此事与郭象窃向秀《庄子注》同。拱辰谓:吾之意欲明佛祖之道耳。夫既已行矣,在彼在此同。吾其为名利乎?绝不复言。拱辰之用心如此,与吾孔子人亡弓,人得之之意同,其取与必无容私。
  由独家语录而汇辑成为公案之书者:如《正法眼藏》、《景德传灯录》、《人天眼目》(此书错谬处甚多)、《五灯会元》、《指月录》等。而尤以《指月录》一书,成于明代,乃居士瞿汝稷所选辑。自后凡僧俗学禅者,莫不人手一编,侈谈公案,以相敲击。所谓:“斗大茅棚,亦皆供奉。腰包衲子,无不肩携。”甚之,公案成为讲经说法者之点缀品,多志前言往行,穿插公案愈多者,即善讲之名愈大。公案之用,末流至此,亦禅门不幸中之幸矣。
  瞿汝稷初成此书,僧众中谓其不然者,大有人在。亦与时下所谓佛法,仅属于出家人事,居士不当荷担大法者正同。云门僧宏礼为瞿著之叙曰:
  当时老宿有异议,谓俗汉之书,学者不当经目。先师哂之曰:此殆如以峨嵋之月,只落锦江,不经吴会也。孰知法流势末,禅门寥落,而世人尚知有禅宗者,端赖此书护法,其功非浅。康熙间,儒者聂先乐,复继瞿
汝稷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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