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味书屋 > 武侠仙侠电子书 > 弧上的舞者 >

第18部分

弧上的舞者-第18部分

小说: 弧上的舞者 字数: 每页40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索瑶返校后,真给母亲送来一只药枕,也不知她到底收没收母亲坚持付给她的钱。她和母亲之间的事儿,我也不愿多问。
  听她说话,肯定并不知道“表弟”臂上动过手术。我也就没提。并悄悄叮咛了母亲也别提。
表弟(32)
  她很高兴的样子,她说她对“表弟”开始刮目相看了。她说她真没想到,一个寒假里,他的英语水平提高了那么多。她说他还译了几首诗。有一家刊物回信颇感兴趣,问他还能不能多译几首,集中发表,也许会引起点儿小小的注意。她说他又开始译了。打算译十首,一共二百多行呢!
  我让她捎话给他,如果那一家刊物最终又不发表了,我愿意替他向别的刊物推荐……
  几天后我出差到南方去。母亲提醒我,那是“表弟”家乡所在的省份。母亲说人家孩子四年多没回过家乡了,你一定要抽出几天时间,替人家孩子回家乡看看。并且翻出一件件旧衣服,命我捎去。我坚决地说一件也不带,但为了使母亲高兴些,我保证我会到他的家乡去看看的。我没向“表弟”问地址。也根本没对他提这事。地址是索瑶抄给我的。她说她也是瞒着他,从他的家信信封上抄下的。她说根本不提对。提了他反而又会顾三虑四的……
  我一到外地,就对接待我的单位提出——此行要看望一家亲戚。他们知道我是北方人。知道我的原籍是山东。奇怪我怎么会在西南,而且是在一个三省交界的偏远之地有什么亲戚。我说是亲戚的亲戚,希望人家成全我一次。他们说这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安排在返程前三天就可。说乘火车是直接到不了的,得转车。转车也还是到不了,还得乘六七个小时的长途公共汽车。说那仍到不了,只能到县里。从县里再往下怎么去,多远的路,便非他们所知道的了。说莫如给我派一辆吉普车,走公路,到了县里,再烦县里的什么人领领路。说三天的时间去回足够了。我自是感激不尽……
  上路那一天早晨,下起雨来。小司机是个复转兵。他说一下雨,有几段泥沙公路可能会封,问我还去不去?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小司机便不再多说什么。
  还好,一路顺利。小司机是个开快车的。但路面时时刁难他。在下午五点,比估计的晚一个多小时到了县里。也许是因为在凄冷的雪雨中淋了一天,那县城使人顿生索落萧瑟之感。被湿漉漉的一片阴郁笼罩着,没有丝毫的生气。吉普车直开到一座破败的院落前停住。竟没遇见个人影。下了车,看到牌子,才知是文化馆。我觉得这县城似曾相识。仿佛来过不止一次。困惑之中恍然有所悟。是因为看电影和电视太多了。拍解放前的某些边省镇县,大抵都选景在这种地方。接待我们的是副馆长。他说正馆长刚刚去世不久,他说他已经等了我们很久了。他说再往前尽是山路了,天将黑了,又下着雨,还是住一夜吧。
  于是我们只好住宿。吃罢晚饭,小司机早早睡了,副馆长怕我寂寞,陪着我聊天,他说这文化馆曾是一位县长的家,县长荣升到地区去了。工青妇联几方面争这地方。刚巧省里下达了一个文件——加强地方群众性文化娱乐工作,结果批给了文化馆,他说否则文化馆可占不了这便宜。我暗存一份儿心眼,问他文化馆是不是还需要人才,比如名牌大学的中文系毕业生。他连连摆手说不缺不缺。他说别看这么破败的一处地方,但牌子值钱啊!文化馆,毕竟和文化连着,再怎么寒酸,也还是与文化联着。已经有十几个人选在等着他点头了。而他苦恼得要命。因为只给了两个扩编名额。他说处理得不好,他能不能成为正馆长就很难讲。他说万一再委派一位正馆长,那么两个名额就变成一个名额了。他说他倒没当正馆长的野心,巴不得赶快委派一位来,他就可以从苦恼中解脱,剩下的一个名额,让别人圈定吧!得罪了谁也是别人得罪的……
  听他大诉苦衷,我没好意思再向他介绍“表弟”的情况。
  第二天雨大了,他一早就来了,说前面的山路上出现了塌方,到不了我要去的地方了。下午再动身吧!他带来了一副扑克,陪着我和小司机玩了一上午扑克。我没心思玩扑克。坚决不玩,又冷落了人家一番好意。强作欢颜玩,其实等于是我陪着他和小司机玩。
  下午,据悉塌方清除了,终于上路。车一钻入大山里,小司机全神贯注起来。盘山路绕了一圈又一圈,一边皆是悬崖深谷。以为绝对地不该有人家的些个蛮野的地方,倏忽间柳暗花明又一村。有柳,有花,自还会有惊奇的赞叹。那季节无柳,也无花,便只有讶然的惊奇。惊奇之余,不无怵然。因为路越来越窄,坡度越来越陡。一边的悬崖深谷,越来越使人替小司机提心吊胆。更是替自己。仿佛将性命交付给小司机了……
  车速慢得如同蜗牛的蠕爬。开车的坐车的,三个人屏息敛气,半句话都不敢互相交谈。只有看不见的第四者,一位不知容貌的姑娘,一路不知疲倦地为我们以刚刚能听到的声音唱——小司机插入录音机的一盘音带。前头唱了些什么没注意听。心不在焉地听到的一段是《故乡》:
  山里的花儿开
  远远的你归来
  期盼着你的身影
  牵着我的手儿走……
  唱得人直想落泪。我将去到的是“表弟”的故乡。可“表弟”自己却不能归来已经四年。忽然我怀疑此行的必要究竟何在?对“表弟”,对我,对远远的某一个村子和那里的某一户人家?愁雨凄迷,一种解释不清的忧郁缠绕心头,让人想家想父亲想母亲想妻子想儿子想女儿想自己一切想念的亲人,还惆怅地想——某一个也许与自己根本无关也许与自己有根土之缘的地方……
表弟(33)
  我索性闭上双眼,不瞥一旁的悬崖深谷。我在心中描画着“表弟”的故乡,想像那究竟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故乡。却无论怎么想像,也想像不清。模模糊糊的,远远的,仿佛在湿漉漉的云里雾里,它朦朦胧胧地存在着,冷漠索落地等待着人接近它。而它似乎又是不可接近的。车往前开,它向后去,永远隐在湿漉漉的云里雾里,隐在一座座大山的背后。永远和想接近它的人,保持着无法缩短的等距离。
  仿佛,从朦朦胧胧之中,走来了一位姑娘,她身旁伴行着一只羊。
  吉普戛然停在一小块场地。小司机探出车,向那姑娘问什么。
  却并非我的幻觉。我指那姑娘和那只羊。姑娘是姑娘。羊是羊。姑娘很瘦,很憔悴。一张不是清秀而是精瘦的脸上。眼睛就显得特别大。她那种空洞的目光中似乎无所含有。似乎连点儿好奇也没有。她双手抻着一片塑料布,就是平原上农民搭保温棚用的那一种塑料布,遮在头顶上罩雨。那只羊却还算壮,是一只母羊。奶荷挺鼓。可以挤出奶的样子。它也以空洞的似乎无所含有的目光瞧着人。
  当我明白那姑娘和那只羊并非我的幻觉的时候,我比幻觉呈现于眼前还更惊愕。我无法准确判断出那姑娘的年龄。看身体十三四岁。但是脸上全无点儿少女的精灵。谁知道呢。也许实际上她已经十七八岁了吧?
  她使我想到与“表弟”的活着有某种联系的蛙妹子。那只羊更使我想到了这一点。尽管它肯定是另外一只羊……
  原来又是一个只有十几户人家的村子。
  那姑娘薄薄的双唇紧抿着,仿佛被缝上了。对小司机的问话,一概摇头。
  文化馆副馆长说:“不用问,远着哪!”
  小司机嘭地一声关上车门,扭回头对他说:“刮雨器出毛病了!”
  他看着我,迟疑地说:“刮雨器出毛病了!”
  他见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有多么严重,又补充了一句:“再往前开,太危险了!”
  我才明白了他们是什么意思,连忙说:“不去了。不去了。我的诚心到了。你们的诚心也到了!真是对不起你们二位……”
  小司机说:“梁作家,别这么讲。你们大老远来的,是我对不起您啦!……”
  副馆长说:“咱们赶上了这么个坏天嘛!只能怨天,只能怨天……”
  小司机又庆幸地说:“再往前开,如果连个坪场地都没有,掉不过车头,不敢进,不敢退,困在山道上,就更糟了!……”边说,边在坪场上将车谨慎地转过了弯。那坪场,可能是那里十几户人家惟一的一处平地。几棵大树生长在四周。树的后面,便是深谷。它显然是劳动的结果。十几户人家,为了那一处坪场,一定流了不少汗水……
  车掉过头我才看出一些房屋。房屋都傍依着山体而建造。用的便是山石,和山体成一色,仿佛皆浑然一体。
  隔着玻璃我又望了那姑娘一眼。玻璃外面的层层雨痕,将她变得模模糊糊,似乎就是呈现于雨中的幻影……
  刮雨器确实出毛病了。
  小司机更加全神贯注地驾驶。然而,在这种须臾不能分心的情况下,他反倒更加需要听那盒录音带了……
  山里的花儿开
  远远的你归来
  ……
  唱得人直想落泪。
  我心里默默地说:蛙妹子,等山里的花儿都开了的时候,他一定会亲自归来的……
  愁雨凄迷,一种解释不清的忧郁缠绕心头。让人想家想父亲想母亲想妻子想儿子想女儿想自己一切想念的亲人,还惆怅地想——某一个与自己有根土之缘的地方……
  这雨呵……
  还有那一首《故乡》呵……
  回到北京的第二天我到大学里去看“表弟”。我觉得似乎有些什么话要对他讲。我也产生了某种诉说的愿望。那是一种非常主动性的愿望。近乎一种想唱歌给别人听的愿望。或者那一首《故乡》转化成了一种愿望,也许我要对他讲的仅仅是这一点?我不清楚。我不想将自己分析清楚。我啊,我一向总在分析自己,我对自己这一套早烦了……
  和他同宿舍的学生都回来了。那一晚上他们在宿舍里喝酒。他们也在唱。我在楼梯上时听他们唱的是《一无所有》。我站在门外时听他们唱的是《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那根本不是唱。那是嚎叫。如同黄昏的雪原,几只饥寒而胆怯的狼在悲啸。
  我想他们是全醉了。包括“表弟”在内。门开后,一阵熏人的酒气汹涌而出,混合着一股秽气。门口有一摊呕吐物。门旁的角落“保存”着一堆垃圾。桌上是一箱啤酒。两瓶白酒。遍布着啃剩下的骨头。二层铺上,一颗头和一条手臂垂下来。垂下的手臂像什么东西的尾巴。连天天眼瞅着的垃圾,都仿佛在期待别人来清除。你一想到他们守着垃圾激昂慷慨地讨论国家和民族大事时的情形,不能不认为是一种带有秽气的幽默。
  开门者手扶着门问我找谁。仿佛随时都会将门关上。仿佛不扶着门便会瘫软在地上。
  我说找我“表弟”。
  他说:“哦……你是……我知道你是谁了……进……来吧……别……别踩了……这儿……”
  他已经醉得言语不清。
  我摇摇了头。
表弟(34)
  我说:“表弟,你出来一下!”
  说时,我还没看见“表弟”在哪儿。
  垂在二层铺上的头抬了起来——“表弟”酩酊地自上而下望着我。
  我已全没有了诉说的愿望。
  而他,分明的,不能从二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