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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部分

弧上的舞者-第67部分

小说: 弧上的舞者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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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你真是聪明绝顶的,和“老人家”们摆在一起来论,难道不是“小聪明”而已而已么!……
  亏得翟村有个翟文勉,以心理学之现代分析法,对翟村个个遗老们,预先作了概论,又一一作了详述,并且根据个个遗老们不同的脾气、秉性、好恶,制定了一套战略战术,使早已摩拳擦掌、欲在此地大展屠牛手段、大过屠牛之瘾、尽显屠者风流的一干人等,胸有谋略,知己知彼,稳操胜券,过五关斩六将,攻城克堡似的,一径旗开得胜,马到成功,将翟村的个个“老爷子”们,哄得笑挂眉梢喜上颐来;捧得拈须抠耳春风得意;玩得心惬意悦六神无主!
鬼畜(12)
  正是:一棒子打不倒之威严,一番甜言一席蜜语,统统的自动趴下了。屠牛之前,先宰人愿,小试于先,大快于后,不亦娱乎?
  双方约定,午时三刻,共同前往参谒“老爷子”中的“老爷子”——也就是婉儿家的活祖宗。
  斯时,双方分礼宾座次,聚于婉儿家厅堂。婉儿娘笑容可掬,NC6E3茶敬烟,殷殷招待。婉儿娘热情之中,谨守城府。不问不开口,开口必带笑。有问必答,答似非答,非答而非不答。分明的是个“相逢开口笑,过后不思量,人一走,茶就凉”的疏亦难疏近亦难近难懵难斗难使难诱绝难占什么便宜的阿庆嫂式人物。也不知她那铜壶,煮开过几大江水?也不知她那些古董也似的花瓷碗,招待过几方来客?尽管她不是个主角儿,但善于分析人心理的翟文勉看得出来,连他所崇敬所内心里暗暗爱慕的倩女导演大姐,对他未来的丈母娘,也存着戒心,大概防的是笑里藏奸,撮盐入火。
  婉儿的父亲,一个老实巴交的汉子,很怕见生人的孩子似的,躲出屋,在院里喂兔。
  “你们来了好,嘿嘿,咱翟村人,许久没热闹过了。真搅和起些热闹,嘿嘿,你们就是翟村的上宾贵客呗!”——他一一地对他不认识的些个人们,重复地说表示衷心欢迎的话。
  婉儿伫立厅堂左侧一间小屋门旁。那门垂着藏蓝色旧布门帘。谁也见不着屋里什么情形。婉儿告诉大家,“老爷子”住在这小屋还里间的小屋,近来体况不佳,不能亲自出面主持谈判,指定由她传入话去,再传出话来。
  于是婉儿在双方众人眼中,比她的母亲,更是个不可等闲视之的重要角色了。双方众人,都对翟村的柔时似水泼时似火的娇小女子刮目相看,潜怀依重之念。这一边请她入座,婉儿摇头,一副不由自主的销颜市俏模样;那一边请她入座,婉儿摇头,还是一副不由自主的销颜市俏模样。
  双方众人莫测高深。
  “我爷爷说了——人家千里迢迢,扑奔咱翟村而来,咱翟村,万不可扫了人家的兴!”
  婉儿说时,两眼只瞧着她的“冤家”。
  翟文勉暗舒一口气,笑了。
  倩女导演大姐,似乎心不在焉地以扣盖儿轻轻拨着古董般瓷碗中飘浮的茶叶儿,笑了。
  翟村的“老爷子”们,彼此交流会意的目光,笑了。
  皆大欢喜。
  说了——牛乃耕作之畜。也是饱腹之肉。不事耕作,屠之杀之,天经地义……
  说了——钱筹劳务之事,责成翟文勉秉公断处……
  说了——咱翟村人寂寞旷久,图的就是几日内的热闹,望全村通力协助……
  说了——来时欢迎,去时欢送,乃翟村人待客定理,不得辱慢……
  “老爷子”们中的“老爷子”,少时曾读过几年私塾,通诵过四书五经,言必之乎者也,〖HTXL〗ND269三拐四,说话正是这般的文绉绉酸叽叽。亚“老爷子”们,对小屋里间的小屋内那位老爷子说些什么,丝毫不觉奇怪。说的都和他们想的如出一辙。他们多少有些奇怪的倒是——婉儿的两片薄嘴唇,伶牙俐齿的,怎么就将“老爷子”们之主的话,学得那么像?连语气都像极了。听来仿佛一字不差……
  说了——作为一项附加条件,要答应翟村的翟婉儿,在剧中扮演一个主要配角儿……
  剧组一方的首席发言人,也就是那位倩女导演大姐,不禁的一怔。
  翟村一方的首席发言人,也就是翟村的“二老爷子”,不禁的一怔。
  双方的中间人,也就是翟村开天辟地的第一位知识分子,对未来个人前程踌躇满志的准心理学学者,不禁的一怔。
  众人皆怔……
  婉儿独笑……
  婉儿她抱肘胸前,交足而立,倚门环视众人,樱唇微绽,梨窝浅现,笑得那么释然,且又似乎无端,仿佛所传之言,与己毫无关系。俏倬疏散神态,如松闲一时之餐馆女侍者,偶尔倚门,得闲便闲,无意招徕顾客,舒心观览市景……
  翟文勉惑惑地问:“婉儿,你不是……在跟大家开玩笑吧?……”
  婉儿摇了摇头。
  “二老爷子”随即也问:“婉儿,你爷爷,他……他是这么说的吗?……”
  婉儿点了点头。
  婉儿娘赶紧给众人续茶,亦正色道:“婉儿,可不许胡来呀!”
  “老爷子说了——作为一项附加条件,要答应翟村的翟婉儿,在剧中扮演一个主要配角……”
  婉儿敛笑,郑重地再说一遍。
  双方之人面面相觑。
  制片主任,相貌如狗面狒狒般个男人,嗫嚅地说:“可……可剧中只有一个女角儿哇……”
  首席发言人暗中掐他的腿,制止他继续说下去。
  婉儿道:“剧中有几个女角儿,这并不关我什么事儿。我只传达话儿。看来,你们有点疑我?要么就是疑我爷爷老糊涂了……那我就进去把你们大家的猜疑告诉我爷爷……”
  婉儿说罢,转身,高挑起了门帘……
  “慢……”翟村的“二老爷子”,撑着桌沿,岌岌可危地站了起来:“婉儿,你可不能对你爷爷说……说我们几位……猜疑他老……老糊涂了……”
  所言“我们”,指的是包括他自己在内的,翟村的几位亚“老爷子”。
鬼畜(13)
  剧组一方的首席发言人,倩女导演大姐,忙不迭地也声明:“我们更没有那意思!我们更没有那意思!……”
  “婉儿!”翟文勉叫她一声,以为她定会回转头来。
  婉儿却还是那样子站着——挑着门帘,一动不动,不回转头。
  他只有无奈地向着她的背身说:“婉儿,别忘了你对我的承诺……”
  潜台词分明是这么一句——婉儿,你可千万莫故意把顺顺当当的事情往横沟里推!那你可就两边儿都不落好……
  门帘一落,婉儿入将进去了……
  婉儿再出来时,一一扫视众人,目光扫到“冤家”脸上,聚住,冲他调皮地目夹眼,一副并不忙于开口,存心急煞他人的诡异模样。
  “说呀!……”
  “说呀!……”“说呀!……”
  众人全耐不住这短暂的考验。
  婉儿平伸出一只手,仿佛一语定乾坤个人物,朗朗道:“听清楚。说了——诌书咧戏,不就是个编吗?阿猫阿狗全能,咱翟村的人何以不能?咱翟村人,不得助他人威风,灭翟村志气。来也是客,去也是客,如若不依,欢送而已!……”
  一阵的沉默。
  “二老爷子”,边听边点头不止,终于开口道:“有理,有理……”将脸转向对方首席发言人,质问,“翟村人何以不能?”
  “何以不能……”
  “何以不能……”
  “何以不能……”
  “三老爷子”、“四老爷子”、“五老爷子”,代表翟村坐镇一方的“老爷子”们,纷纷的将脸,从婉儿站立的那边儿扭转,盯住对面的某一个人,大体人数对等,一个盯一个,一声声质问起来。仿佛刹那间俨然的全都成了翟村的护法尊神。
  “诸位父老,诸位父老……”
  僵局出乎意料,翟文勉欲调解而词穷。
  他那倩女导演大姐,忽然喷的笑将起来,笑得媚波流溢,倩韵耸动,瞅瞅左边的自己人,复又瞅瞅右边的自己人,自问自答:“翟村人何以不能?啊?何以不能?天下人所能之事,翟村人也一定能嘛!我是这么认为的,你们呢?”
  “能!……”
  “能!……”
  “能!……”
  他们都说能。仿佛他们压根儿就没想说不能。
  于是双方众人,一齐的,又都将目光投向婉儿,打量她,如同打量一根桩子能不能拴住一匹驽马……
  婉儿任大家审视,傲傲的,全无半些儿不自在,也全无半些儿逞强之态。
  她那模样十分松弛自得。
  连她那“冤家”,这会儿,也确信起来——剧中就该有个重要的配角儿(尽管他对剧情还停留在仅知倩女和屠牛的程度),就该由翟村的婉儿扮演,而她一定能演得精彩绝伦……
  倩女导演大姐一拍桌子:“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咱们要拍的是古装戏,婉儿,你就当我个心腹丫环吧!……”
  于是双方大鼓其掌……
  于是双方握手……
  隔着旧条案长桌,剧组一方,那些个穿新潮装的晚辈,虔虔诚诚地,毕恭毕敬地,预先演习过多次似的,同姿同势地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几位翟村老爷子们枯槁的左手或右手,摇,抖动……
  翟文勉挺受感动……
  当双方众人,来在翟玉兴开的个体饭馆内,笑语熙熙,交杯换盏,共庆晤谈成功之时,翟村的牛,正分散于一大片开阔的草甸子上,悠然自得地吃着九月里的茂草,全无大祸即将临头的预感。
  这些翟村的牛哇,近年来,都成了些享福的畜生了。拉犁拖车之类重役,人们是很少再劳它们的大驾了。翟村的人们,恩赐给它们宽松的自由。望见它们,想起的总是“老牛不觉夕阳晚,无须扬鞭自奋蹄”的过去,对它们的今天的存在,乐于视为富裕的一景。夏吃茵绿冬吃黄,偌大一片草甸子便是它们的“公共食堂”,用不着翟村人替它们的存在费什么心。
  那白牛是它们的“家长”。它们中十之八九,与它有着血脉关系,是它的后代。二十几年前,它的母亲因生不下来它,痛苦而死。它的母亲也是一头体格巨大的母牛。而它还在母腹中,就显得太大了。它在亡母腹中又蹬又拱,似乎要把一张上好的牛皮破损了强行出世。然而那毕竟是它办不到的。那时还是“集体”时代,饲养员翟兆兴——翟文勉的父亲,不忍见它活活窒死在亡母腹中,动了恻隐之心,急中生智,用镰刀剖开了似乎断气也许尚未彻底断气的母牛的肚子。它不稳定地站立在它所见到的第一个人眼面前时,浑身遍染亡母的腹液和鲜血。他瞪着它骇极了,以为它是个怪物。它瞪着双手沾满鲜血的翟兆兴也骇极了,以为他刚刚杀死它的母亲又欲加害于它。在灯光昏昏暗暗的牲口棚里,翟兆兴怜悯地摸了摸它的头。这一摸不要紧,翟兆兴倒退一步,扑通就给它双膝跪下了。在那刚刚出生的牛犊子的头上,他竟摸着了两只尖尖的牛角,一寸多长!他这一跪,它仿佛立刻悟到,它所见到的第一个人,不是它的弑母仇人,定是它的助生恩公。它伸长颈子,将头凑近他,哞地发出了第一声牛叫,舔他的手。世人所谓舐犊之情,斯时恰作犊舔之景。翟兆兴惊心甫定,完全是受一种责任的支配,烧热一大锅水,给它洗了澡。濯后才看出它是白色的。白得如雪如棉,白得甚至使人觉得有几分神圣。他将它抱在火炕头,恐它着凉,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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