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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部分

季羡林先生-第49部分

小说: 季羡林先生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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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点没有。小石块又经常打在头上。我好像已经失去知觉,不知道自己是在人间,还是在梦中。自己被拖到什么地方,走的哪一条路,根本不知道。看样子好像已经拖到了大饭厅。不知道怎么一来,又被拖了回来。几个人把我往地上一丢。我稍稍清醒,才知道自己躺在煤厂门外。
  这一次行动真非同小可。同上几次的批斗和游斗大不一样。季羡林已经完全筋疲力尽,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头脑发昏,眼睛发花,耳朵嗡嗡作响,心里怦怦直跳。在朦胧中感觉到脚趾头流出了血,刺心地痛,他完全垮了。此时周围一下子静了下来,批斗的人走了,欣赏者兴尽后也不知到什么地方去吃饭了。他抬眼看到身旁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张学书,一个是王恩涌。他感到宇宙间好像只有他们三个被斗者。张学书和王恩涌比季羡林年轻,身体也结实。他们俩把季羡林搀了起来,把他扶回了家。这种苦难中相濡以沫的行动,使季羡林永生难忘。



太平庄劳改(1)



  季羡林原以为在大批斗以后,能恩赐两天的休息时间,他实在支持不住了。没想到,在大批判的第二天,聂元梓的校文革便决定将全校一百三十余名“黑帮分子”集中成立“劳改大队”,押送到昌平县十三陵附近的北大分校,俗称200号去关押劳改。劳改大队的总负责人是国政系学生刘╳╳。
  季羡林当时并不知道校文革的这个决定。他只是接到命令:到煤厂集合,而且要带上行李。季羡林一听要带上行李,便知道又出了新花样,不知道这回要把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哩,心里真不是滋味,觉得非常凄凉。他扛着行李,战战兢兢地走进煤厂,先被领到一个墙外的木牌子下面,低头弯腰,站在那里。他随时准备脸上,头上,肩上,背上,脚上,被打几个耳光,挨上几拳,被踢上几脚。然而这些都没有发生。他觉得十分反常,心里很不踏实,觉得这不是吉兆,其中必定暗藏杀机。
  过了一会,他们这群“黑帮”被命令排成两列纵队。一个新北大公社学生模样的人,大模大样,手执长矛,开始训话。他说明了这次集合的目的,是要去200号劳改,同时讲了一大通歪理。现在季羡林没有坐喷气式,能听清他说的话,其中警句颇不少,比如“你们这群王八蛋,你们的罪恶,铁证如山,谁也别想翻案!”训话者几次抖动手里的长矛,提高声音说:“老子的长矛不是吃素的!”这一点季羡林完全相信。在训话的同时,有人就从“黑帮”队伍中拖出几个人去,先是一个耳光或踹一脚,把他们打倒在地,然后几个人拥上去猛揍一顿,再把他们打得鼻青脸肿,被打者一声不敢吭,打完再回到队伍中。这是杀鸡给猴看的把戏,季羡林是懂得的。季羡林幸而是“猴子”不是“鸡”,没有被拖出去,不过也生怕自己被拖出去,吓得直打哆嗦。
  “杀鸡”的把戏耍完,“黑帮”们在长矛的押解下,排队登上几辆敞篷卡车,开往十三陵附近的北大分校。路上大约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到达此行的目的地,也就是劳改的地方——太平庄。
  到了太平庄以后,“黑帮”们被安排在一些平房里住下。这些早已荒废不用的平房,门窗几乎没有一扇是完整的。屋里到处布满尘土,木板床上也积了很厚一层土。好在“黑帮”们早已经无所谓了,什么卫生不卫生,已经没有感觉了。每屋住四个“黑帮”,与季羡林同屋的有东语系那位老教授,还有一位非常熟悉的国政系姓赵的教授。他们虽然都是熟人,但没有一个人敢吭一声,敢笑一笑。他们都变成了失掉笑容不会表情的木雕泥塑。他们都从“人”变成了“非人”。
  此地处在燕山脚下,北倚大山,南面是纵横交错的田畴。距离居民聚居的太平庄,还有一段路程。实际上它孤立在旷野之中。然而押解他们的革命小将或中将,对这个风景宜人的地方却怕得要命。他们大概害怕人数远远超过他们的“黑帮”会团结起来暴动,所以长矛总是不离身的。其实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中老年知识分子,哪里还有什么暴动的能力和勇气呢?
  到了夜里,更是警备森严,大概是怕“黑帮”们逃跑,传下命令:夜里谁也不许出门,否则小心长矛!如果非要去厕所不行,则必须大声喊“报告!”得到允许,才能行动。有一天夜里,季羡林要小便,走出门来,万籁俱寂,皓月当空。他什么人都看不见,只好对空高喊:“报告!”在黑暗中果然有人声:“去吧!”但是他没有看见人影。
  “黑帮”们是来劳动改造的,第二天早晨就上了半山,任务是栽白薯秧。按说这不是什么累话,可是,季羡林拖着带伤的身体,跪在地上,用手栽秧,感到并不轻松。但是他仍然卖劲地干,一点不敢懈怠。可是他头上猛然挨了一棒,抬头看到一个手执长矛的押解人员,厉声高喊:“季羡林!你想挨揍吗?”季羡林不想挨揍,只好低下头,用出吃奶的力气来干活,手指头磨出了血。
  季羡林干了几天活以后,心理的负担,身体的疲劳,再加上在学校批斗时的伤痕,他的身心已经完全垮了。有一天,他的睾丸忽然肿了起来,而且来势凶猛,直肿得像个小皮球那样大,两腿不能并拢起来,连站都困难,更不用说走路。他不但不能劳动,连走出去吃饭都不行了。押解人员便命令同住的那位东语系老教授给他打饭。不能去栽秧了,但是不干活是不行的。押解人员便命令季羡林在院子里拣砖头石块,扔到院子外面去。于是季羡林就咧着双腿,趴在地上,把砖头石块拣在一起,然后再爬着扔到院子外面。大队人马都上山了,院子里一片寂静。季羡林一个人孤独地在院子里爬来爬去,艰难地捡拾着院子里的砖头瓦块。此情此景,令季羡林百感交集,有时抬起头来,仰望长空,不禁长叹一声:“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
  又过了两天,押解人员看到季羡林实在难熬,睾丸的肿始终不消,便命令他到几里外的200号去找大夫。那里驻有部队,部队里有医生。但是郑重告诫他:“到了那里一定要声明自己是黑帮。”于是季羡林遵命,咧着两腿,夹着像小球似的睾丸,蜗牛般地爬了出去。他爬了两个小时,才爬到200号。那里确实有一个解放军诊所。里面坐着一个穿军服的医生。军医看到季羡林,连忙站起来,满面春风地要搀他。季羡林一看到军医军服上的红领章,这红色特别鲜艳耀眼,闪出异样的光彩。这红色就是希望,就是光明,就是季羡林要求的一切。可是,季羡林必须执行押解人员的命令,他高声说:“我是黑帮!”这一下子坏了。医生脸上立刻晴转阴,慌不迭地说:“走吧!走吧!”季羡林本来希望军医至少能把他的睾丸看上一眼,给点止痛药什么的。现在一切都完了。于是又爬上了艰难的回程。



太平庄劳改(2)



  人类忍受灾难和痛苦的能力是惊人的,也是神秘莫测的。过了几天,季羡林一没有停止劳动,二没有服任何药物,睾丸的肿竟然消了。于是季羡林又上山干活了。此时白薯秧已经栽完,押解人员命令季羡林同东语系那位教授上山去平整桃树下的畦。
  “黑帮”们的生活,简单到不能再简单。吃饭的地方在山脚下,同他们住的平房隔一个干涸的沙滩。这里房子整洁,平常有人住,厨房就在这里。押解人员吃饭坐在屋里,有桌有椅,吃的饭菜也不一样。“黑帮”们吃饭的地方是在房外的草地上,树跟前,当然没有什么桌椅。吃的饭菜极为粗糙:粗米饭或窝头,清水煮白莱。
  但是,在太平庄的二十多天的劳改中,季羡林也有一种特殊的幸福感。这里用不着随时担心被批斗,除了偶尔挨上一棒或一顿骂之外,没有喷气式可坐,没有胡说八道的批斗发言,这对季羡林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
  季羡林真希望长期在这里呆下去。



坠入阿鼻地狱(1)



  但是,季羡林的希望又落空了。造反派的脾气谁也摸不清。
  l968年5月16日,聂元梓校文革决定:在校内民主楼后面的平房建立“监改大院”。监改大院,俗称“牛棚”。先后关押各级干部、知名学者及师生二百一十八人。监改大院设有监改人员二十多名,仍由国政系学生刘╳╳任总负责人。
  5月17日,季羡林等在太平庄劳改的“黑帮”们接到命令:立即返校。原来是奉校文革之命,要把他们这些“牛”关进“牛棚”里去。至于为什么不在太平庄劳改,而要回校关进“牛棚”,那就除了校文革和新北大公社的几位头头之外,谁也说不清了。
  “黑帮”们回到学校,第二天就被召到外文楼和民主楼后面的三排平房那里去。被告知就在此地,自己动手,修建牛棚,然后“请君入瓮”,自己住进去。
  季羡林对这几排平房是非常熟悉的。过去,他从家里到外文楼办公室去,天天都要经过这里。因为教室紧张,他还曾经在这里上过课。这三排平房都是极其简陋的房子。房顶极薄,挡不住夏天的炎阳。窗户破旧,缺少玻璃,又挡不住冬天的寒气。根本没有暖气,安上个炉子,也只能起到”望梅止渴”的作用。地上是砖铺地,潮湿阴冷。然而,新北大公社的头头们却偏偏选中了这块地方当“牛棚”,可见其用心之险恶。
  “黑帮”这群“牛”们,被分配住在平房里,男女分居,每屋二十人左右,每个人只有躺下能容身之地。因为房屋久已荒废,霉气冲鼻。监改人员特别宣布:“老佛爷”天恩,运来一批木板,铺在地上当床,可以挡住潮气。在西边靠女牢房的地方,搭了一个席棚,名曰审讯室。南面外文楼的后面,也搭了一座大席棚,供囚犯们吃饭之用。监改人员则住在民主楼里,那里设了监改总部。“黑帮”大院的建筑规模大体如此。
  季羡林奉命在今天考古楼东侧的一排平房的前面埋柱子,搭席棚。先用铁锹挖土成坑,栽上木桩,再在桩与桩之间架上木柱,搭上架子,最后在架子上钉上苇席。席棚搭完,又被调到审讯室去,用铁锹和木棍把地面捣固,使之平整。囚犯们干活都是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的,并不是因为他们的觉悟特别高,而是知道监改人员手中的长矛不是吃素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飞来横祸。有一位年近古稀的西语系教授,大概是没有去过太平庄,手中的铁锹稍稍停止了一会活动,背上就挨了重重的一棒。
  在众囚犯的努力之下,监改大院终于完成了。
  落成之后,又画龙点睛,在大院向南的一排平房的墙上,用白色颜料写了八个大字:“横扫一切牛鬼蛇神”。每个字比人还高,龙飞凤舞,极见功力,顿时满院生辉。这八个大字对每个囚犯都起到了极大的威慑作用。从此以后,囚犯人就生活在这八个大字的威慑之下。
  “牛棚”里有“劳改罪犯守则”,这就是“牛棚”的“宪法”。在“宪法”和经常补充的口头法律条文的管束下,囚犯们每日生活倒也井然有序。
  早晨6点起床,早了晚了都不允许。一声铃响,穿衣出屋,第一件事情就是绕着院子跑步。监改人员站在院子中央,发号施令。跑步本来应该是锻炼身体,是好事,但是这一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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