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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世界文学评介丛书 文坛背后的讲坛-伏尔泰与卢梭的文学创作-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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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具了”。而且,只有在花卉、草原、树荫、小溪、丛林中,他那被丑陋的东西污染了的想像才能得到净化,高傲的情思才能涌入心怀。

  在“散步之八”中,当卢梭想起那些人迫害他的情景时,心中又不免隐隐作痛了,然后他便思考了他曾经思考过的“自尊”与“自爱”。卢梭认为,无论就其性质或效果来说,自尊心与自爱心都是迥然不同的。自爱心是一种自然感情,它使所有的动物都注意自我保存。在人类中,由于自爱心又加上理性的指导,为怜悯之心所节制,从而产生了人道与美德。自尊心则是一种相对的、人为的,而且是只有在社会活动中才会形成的感情。它使每一个人都重视自己甚于他人,它促使人类在彼此的关系中作出种种的恶。它是虚荣心的真正根源。在此基础上,卢梭分析了自己的这两种感情:“我从来都不过分迁就自尊心,可是自从我进入了上流社会,尤其是当了作家以后,这种矫揉造作的情绪便膨胀起来了。我的自尊也许比别人要少,但也是够惊人的。”当卢梭意识到这种自尊心正是他痛苦的根源后,他反省了自己,也调整了自己,他切断了让自尊膨胀起来的一切联系,把那颗自尊之心重新净化成了自爱自重之心。

  在“散步之九”中,达朗贝为别人写的一篇悼词引起了卢梭的深思,他敏感地意识到即使是在这篇悼词中,也暗藏着对他的指责。因为确实是卢梭自己把他的亲生子一个一个地送进了育婴堂,这是不是就可以得出一个“卢梭憎恨孩子”的结论呢?对此,卢梭作了回答:“我是害怕比这还要糟糕一千倍、而通过任何别的途径又都无法回避的命运降临到他们头上,才使我决定这个把他们送走的方法的。”由于种种复杂的原因,他觉得对于他的孩子们来说,“最可靠的教育就是育婴堂的教育”。如果因为卢梭的这个举动就困此得出卢梭憎恨孩子的结论,那么,《爱弥儿》中所表现出来的那颗深沉、慈祥、博大的父爱之心又如何解释呢?

  在《一个孤独的散步者的遐想》中,我们看到的就是如上所述的精湛的思考。这些思考有些是他早就思考过的,但是却似乎总是没有想透。而现在,当他经历了人生的种种磨难,当他每时每刻都在进行着心灵的自由散步,当他终于明白了独处的乐趣,当他具有了一种审美的人生姿态之后,那些原来含混、模糊的思考才有了清晰的显影的可能,而那种美妙的、不可多得的孤独状态就是使那些清晰的思考得以固定的定影液。只有在那种透明的孤独的灼照之下,所有的思考才显得那么自然,仿佛水到渠成;那么透彻,仿佛清可鉴人;那么幽深,仿佛思考已被推到了极致,一切问题在这里都获得了一个明确的答案。

  终于,卢梭在他最后的隐居岁月里,在他为自己而作的《遐想录》中,走出了别人为他设制同时也是自己为自己设制的迷雾和阴霾,进入了一个豁亮、崭新的审美世界,从而,他也因此完成了自身的否定之否定,超越了原来的自己,获得了他梦寐以求的自我实现——返朴归真。

  一个原来就纯洁、经历了遍布的污浊之后依然还是纯洁的灵魂已经开始起飞了。

  在卢梭的感召下

  伏尔泰与卢梭,他们俩都是十八世纪法国思想战线、文化战线、文学领域中冲杀出来的一代巨人,他们都在波澜壮阔的启蒙运动中扮演了极其重要的角色,然而,这两个人又是何等的不同啊!即使从最表面的比较中我们也可以发现这种明显的区别。

  伏尔泰出身贵族,卢梭出身平民;伏尔泰一生富裕,卢梭一生贫穷;伏尔泰活得洒脱不羁,卢梭总是疑心重重;伏尔泰是一个无神论者,卢梭是一个有神论者和渎神者;伏尔泰二度入狱最后却荣归故里,卢梭总是漂泊、流浪直至逃亡最后仍然晚景凄凉;伏尔泰荣归故里后,妇女们趁他经过时,偷偷从他的皮衣下拔下几根毛当作圣物保存;卢梭重返巴黎后,走在街上的他却被经过的车辆有意地溅了一身泥……

  伏尔泰比较保守,卢梭更为激进;伏尔泰为文明同愚昧作战,卢梭直言不讳地谴责文明,伏尔泰始终用他那嘲讽的眼睛审视丑恶,卢梭始终用他那多情的双眸注视世界;伏尔泰爱笑,卢梭却喜欢哭;伏尔泰总像一个睿智的老人,卢梭总像一个纯真的孩子;伏尔泰往往面向外部世界,卢梭常常退回心灵宇宙;伏尔泰向社会叫板,卢梭与自然调情;伏尔泰热烈奔放似火,卢梭感伤沉静如水;伏尔泰一生在搞破坏,卢梭则毕生在进行建设……

  这就是他们由争吵到最后反目成仇的原因吗?似乎是,又似乎不全是。在大的阵线上,他们无疑是战友;在小的战斗中,他们却没有并肩走到一起。虽然他们各自都在兢兢业业地做着自己的同时也是时代赋予的必不可少的工作,但是他们的不和终究还是给后人留下了深深的遗憾。

  不过,不和并没有影响他们各自的文学成就,他们都在文学的殿堂里留下了辉煌的杰作。伏尔泰在他的作品中用正义的理性之剑无情地扯碎了蒙在政府与教会身上的遮羞布,用嘲讽的姿态、文体、语调否定了一切丑恶的东西,以自己的才华和机智建立了一个只属于他本人的文学世界。然而,与此同时,伏尔泰的文学主张和文学创作在许多时候又是暧昧的,矛盾的。他的那个时代享有的“悲剧诗人”与“史诗诗人”的光荣称号足以表明他并没有同新古典主义完全决裂,他以极大的创作热情为新古典主义划上了一个完满的句号。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歌德说“伏尔泰结束了一个时代”。

  而卢梭则不同。他的文学主张、创作态度、创作方式和表现在文学中的那种情调全都是崭新的。在他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强烈的个性解放精神、自我的至高无上的地位,还有感情的涌动、激情的力量、对大自然的人间情怀、朴素而忧郁的色彩、浪漫而感伤的基调……所有这一切,构成了卢梭的文学风格和精神风貌,流荡、覆盖了卢梭以后的文学天空。

  因此,尽管伏尔泰是一个毋庸置疑的伟大的文学家,但他的文学世界却是封闭的,它只在那个时代有意义,却并不能开创文学的一代新风;而卢梭的文学世界则以一种清新、明亮的格调向未来的文学发出了召唤,为未来的文学发展提供了一个不可多得的范本。

  勃兰兑斯在谈到这两位作家里说:“伏尔泰对一般人的思想产生影响,而卢梭却对有写作才能的、对作家影响特别大。这两位伟大的人物交替地对后代发生影响,几乎一直持续到我们这一代……”

  这种分析是准确的。而实际上,在十八世纪末和十九世纪的欧洲许多作家身上,我们不是都能找到卢梭的影子吗?因为有了卢梭,我们才在圣皮埃尔的《保尔与微吉妮》中看到了纯洁的恋情、迷人的自然风光,才在夏多布里昂的《勒内》中看到了流动的音乐感,才有司汤达的《红与黑》中看到了感情的汹涌澎湃,才在雨果的《巴黎圣母院》中看到了挥洒自如的浪漫色彩。还有德国的歌德、席勒,英国的雪莱、拜伦,以至二十世纪中国的巴金……

  卢梭死了,但是卢梭精神却在欧洲和欧洲以外许多国家的作家和读者那里安家落户了。于是,在世界的第一个角落,我们都会看到真善美的精灵在自由的天空中飘舞,都会听到庄严绚丽的和谐之音在人类精神家园的门前轻盈地颤动。所有的迹象都表明了这样一个事实:

  只要文学不死,卢梭精神必将永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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