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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书屋2004-04-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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买一块牛皮大小的地,台湾土番像吕宋土番那样上当了,红毛夷则像佛郎机那样将牛皮剪成绳,续起来圈了很大一块地,筑城而居〔11〕。又是一个割牛皮乞地的奸诈故事。总不值得为一群逞凶斗狠、杀人越货的海贼费太多思量,野蛮人可以拥有武力上的强大,但绝不可能拥有道德上的强大,动摇不了天朝帝国文化优胜的神话。直到1680年清朝遣使巴达维亚,人们仍以为荷兰国没有陆地,在爪哇岛附近的大海深处。或者,“地近佛郎机”,而佛郎机又在何处呢?近满剌加,或狼徐鬼国对面?
  二
  万历时代中国人的世界知识与西方形象,不仅让利玛窦神父难堪,实际上也让国人自己难堪。想当年,郑和七下西洋,汪大渊浮海万里,杜环经行西亚,法显玄奘西游,张骞“凿空之行”,国人不仅漫游世界,也将世界知识带回中国,胸怀眼界,何等开阔。至少此前一千年,中国人已经知道罗马帝国,知道那些通往“海西国”的道路,知道“大秦”的风土文明,不仅引为同类,而且颇有些羡慕。只是后来遗忘了,远的不说,就连本朝人郑和远航,两百年后也变得荒渺蹊跷,远航的事迹与所历的国家,似乎都半真半幻,若有若无。利玛窦在北京那些年里,坊间正流行罗懋登的《三宝太监西洋记通俗演义》。碧峰长老给永乐皇帝呈上一个“经折儿”,图中画着西洋十八国。长老说:“西洋是个总名,其中地理疆界,一国是一国……第一国,金莲宝象国;第二国,爪哇国;第三国,女儿国;第四国,苏门答剌国;第五国,撒发国;第六国,溜山国;第七国,大葛兰国;第八国,柯枝国;第九国,小葛兰国;第十国,古俚国;第十一国,金眼国;第十二国,榜葛剌国;第十三国,木骨国;第十四国,忽鲁国;第十五国,银眼国;第十六国,阿丹国;第十七国,天方国;第十八国,邦都鬼国。”
  国朝人士不仅不知道大西洋国,甚至连两百年前郑和远航所至的国家及地区也不清楚了〔12〕。历史衰落到人已经无法想象人的事迹,就只好将人的事迹神魔化。《西游记》问世于1580年前后,玄奘和尚乘危孤征、远徙万里去印度取经的历史变成了神魔夹道的传奇。无法相信人的事迹,神魔化是一种解释,也是一种安慰。毕竟不可想象的伟大事业原不属于人的经历,衰落中的现实也就不会令人难堪。《西洋记》根据郑和七下西洋的事迹演义,三宝太监郑和已变成一个虾蟆精,千百舟子当年牵星观斗的航行,现实到寻常,如今因为不可思议,只好让碧峰长老从中呼风唤雨送帝国水师西洋取宝。所以,《西游记》与《西洋记》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作为英雄的人的事迹已经微不足道,他的所有的努力与成败都掌握在神的手中。
  《西洋记》写作的史料依据是《瀛涯胜览》、《星槎胜览》和《西洋番国志》,幻想的内容却无奇不有。两百年前郑和下西洋(1405~1433),远至东非与阿拉伯半岛。三百年前汪大渊(1311~?),附舶浮海,两下东西洋,游踪广远,甚于郑和〔13〕,后人更不可想象,他所著的《岛夷志略》录岛夷九十九条,今天可以考证的只有五十三条〔14〕。郑和时代不论就航海还是世界知识,都不见比汪大渊时代有所进步。李约瑟研究中国科技史,发现1402年由朝鲜李荟和权近绘制的《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是在1330年左右李泽民的《声教广被图》和1370年左右僧清濬的《混一疆理图》的基础上合成的。遗憾的是两幅中国的地图已经失传,但从留下来的朝鲜的《混一疆理历代国都之图》看,汪大渊时代〔15〕中国人所掌握的世界地理知识非常广博,中国人的西方地理知识不仅比同时代西方人掌握的中国地理知识多,而且还有可能比西方人掌握的西方地理知识还多:“……图中的西方部分很值得注意,其中一共有将近一百个欧洲地名和三十五个非洲地名,非洲的形状很正确地画成三角形,而且三角形的尖端所指的方向也是正确的。图中非洲北部的撒哈拉,与许多中国地图(包括《广舆图》在内)上的戈壁沙漠一样,画成黑色。在亚历山大里亚所在的位置上绘上了一个塔状物,以代表亚历山大里亚的著名灯塔。地中海的轮廓画得很好,但绘图者没有把它画成黑色,这也许是因为绘图者不能肯定它是不是一个普通的海的缘故。德、法等国的国名均用音译(A…lei…man…ia和Fa…li…his…na),而且还绘上了亚速尔群岛。从所使用的符号来判断,朝鲜的平壤被认为是世界上两个最大的首府之一,而另一个被认为具有同等重要意义的城市则位于欧洲,从它所在的位置来看,大概是指布达佩斯。从这幅地图可以看出,绘图者所掌握的西方地理知识是相当广博的,比欧洲人当时所掌握的中国地理知识明确得多。”〔16〕
  万历朝国人的世界知识,已经收敛到爪哇,爪哇以远若有若无,半真半幻。书籍散佚是集体遗忘的证据,当年广博的世界地图已经不知去向,没有人关心甚至没有人相信。1275年前后,马可·波罗到达北京的时候,北京的景教徒列班·扫马从房山“十字寺”出发,去耶路撒冷朝圣,后来又受波斯伊儿汗王之托出使欧洲,远至巴黎。遗憾的是列班·扫马用波斯文写的游记、出使报告、日记以及书信全部散佚了〔17〕。元朝地图上可能出现近一百个欧洲地名,明朝人却基本上不知道欧洲何处。艾儒略撰《职方外记》五卷,详细介绍了世界五大洲,尤其详述了欧洲地理人文、物产习俗、赋税词讼、文学宗教。国朝少数敏感的士人如杨廷筠、李之藻、瞿式谷者,希望该书可以“破蜗国之褊衷”。但实际上做到这一点很难。《明史·意大里亚传》最后提到《职方外记》也一带而过,认为那些泰西传教士喜欢吹牛,说起他们国家的风俗物产,“多有夸饰”。
  有明一代,国人也不清楚天涯何处是欧罗巴。一打传教士、三五个热心西学的士人,他们的知识既不能广告天下,也不能取信于人。《明史·意大里亚传》开篇就断定意大里亚“自古不通中国”。万历年间人阎从简收集旧闻写成《殊域周咨录》,其中提到一个拂菻,可能与欧洲有关,却显得语焉不详。但《宋史》曾为拂菻国立传,称:“元丰四年十月,其王灭力伊灵改撒始遣大首领你厮都令厮孟判来献鞍马、刀、剑、真珠。”此灭力伊灵改撒可能是东罗马帝国皇帝迈克尔(Michael
  Ducas)或其政敌布里延涅斯·凯撒(Bryennius Caesar),也可能是塞尔柱克突厥的副王“Melek…i…Rum
  Kaisar”。拂菻国可能是拜占庭帝国也可能是塞尔柱克帝国。因为塞尔柱克国王也曾称自己为罗马王(King
  of Rum),在伊斯兰世界里,直到十五世纪,还称小亚细亚和土耳其帝国为罗马(Rum)。
  《宋史·拂菻国传》断定拂菻国“历代未尝朝贡”,而且似乎混淆了塞尔柱克与东罗马。实际上拂菻国通唐,就是已知近千年的“大秦”。《后汉书》卷八十八《西域传》记:“大秦国,一名犁靬,以在海西,亦云海西国。地方数千里,有四百余城,小国役属者数十。以石为城郭,列置邮亭,皆垩塈之。有松柏诸木百草。人俗力田作,多种树、蚕桑……有官曹文书,置三十六将,皆会议国事。其王无有常人,皆简立贤者。国中灾异及风雨不时,辄废而更立,受放者甘黜不怨。其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故谓之大秦。”
  拂菻国或大秦,据考就是东罗马帝国〔18〕,不仅古已通中国,而且在中国获得“人民皆长大平正,有类中国”的好印象。值得注意的是,在汉帝国的视野内,大秦是一个不同于荒外四夷的文明国家。汉帝国虽雄霸,但国朝人却没有后世那么自大,并不自以为是世界上惟一的文明国家〔19〕。《史记》、《汉书》、《后汉书》中有关有关犁靬、大秦、海西国的记载,可能指希腊化时代晚期的托勒密王朝、塞琉古王朝和罗马帝国。欧洲确属远国绝域,丝绸之路经“安息陆道绕海北行,出海西,至大秦”。据说桓帝延熹九年,大秦王安敦还曾遣使自日南徼外献象牙、犀角、玳瑁。大汉天下分崩离析,《晋书》记大秦,除照搬《后汉书》并有所删减或遗漏外,还渲染了猎奇色彩,如“屋宇皆以珊瑚为棁洏,琉璃为墙壁,水精为栏础”。在将近四个世纪里,华夏王朝朝立暮覆,战乱频仍,直到元魏时代才有定局。《洛阳伽蓝记》(卷三)记元魏时代洛阳永明寺有“百国沙门三千余人。西域远者乃至大秦国,尽天地之西陲”;四夷馆中“西夷来附者”,“自葱岭已西,至于大秦”。《魏略·西戎传》中关于大秦的陈述较为全面,除复述《后汉书》的内容外,在人文制度、地理物产方面,似有所补充,并想当然断定“其人端正长大,衣服车旗,拟仪中国,故域外谓之大秦”。
  国人祖上也曾胸怀宽广,例如,西方作为一个“有类中国”的文明国家的形象,最初是出现在汉代中国的世界视野里。从中亚和西南亚来的商人与汉廷出使西域的使节,都可能带回大秦国的消息。犁靬、大秦、海西国、拂菻,可能指埃及的亚历山大里亚,可能指小亚细亚半岛、意大利半岛或巴尔干半岛,可能指托勒密、塞琉古王朝,也可能指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甚至塞尔柱克王朝。不管怎样,它们在地理与文化传统上都与我们今天所说的“西方”有关。中国传统视野中的西方指中亚或印度,以罗马帝国为代表的欧洲文明出现在更远的西方,就成了海西、远西、泰西。直到近现代,西方才特指欧美。西方的整体性认同并不表现在地理上,而表现在文化上,即两希传统(希腊与希伯来)、基督教信仰与启蒙哲学、资本主义经济与民主政治。
  拂菻之名,最早出现在隋唐时代〔20〕,以后直到佛朗机人出现在明代,中国文书中一直以拂菻与大秦并用称拜占庭帝国〔21〕。大唐天下,疆域辽阔,五方杂处,四夷称臣。《旧唐书》(卷一九八)记载贞观十七年、乾封二年、大足元年、开元七年,拂菻王波力多遣使来朝献贡。遣使的拂菻王波力多,据西方汉学家考证为罗马教皇西奥多罗一世(Pope
  Theodorus I)或叙利亚总主教帕特拉克(Patriach)。将Pope
  Theodorus连起来读或读patriach,都可得“波力多”译音。
  大秦国是因为“有类中国”,而被称为大秦的。最初出现在中国的世界视野里的西方形象,尽管并不具体准确,但至少不像后世那么诡异荒蛮。在汉唐胸怀中,国朝人士强调的是西方“有类中国”的文明一面,甚至美好的一面。从汉到唐宋,大秦形象在中国,有些特征被遗忘了,有些情节则添加进来,只是有类中华之说被一再重复。大秦如中华,风物教化,无不文明,城居车行,田作衣绣,人民长大平正……怛罗斯战役中杜环被黑衣大食俘虏,流离西亚数十年,才从海道乘大食商船取广州回国。劫后余生,杜环著《经行记》,记述了自身遭遇与西亚风土人情。可惜这部书散佚了,只有其中一些内容转述在唐代杜佑著的《通典》(卷一九三)中。提到大秦,它已不满足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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