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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志愿军战俘手记 作者:张泽石-第22部分

小说: 志愿军战俘手记 作者:张泽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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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终于,杜德将军重新戴上了眼镜,把钢笔移向文件签名的位置,停了停,便迅速而熟练地签署了他的全名。然后,放下钢笔,如释重负地往后一靠,闭上了眼睛。我看见他额上沁出了细微的汗珠。
  这时,全体代表站起来,鼓掌祝贺代表大会的胜利结束。杜德也站了起来,轻轻地击了一击掌。
  正副代表团长和代表们依次走向杜德和他握手。我走到他跟前时,发现他的眼睛是润湿的,我忽然觉得在他脸上新增加的皱纹里隐藏着某种人类共有的东西,不由得握紧他的手摇了摇,我希望他能懂得共产党人的风格和中国人民的心地!希望他作为历史的见证人能够有一天为美中两国重归于好做出贡献!杜德似乎理解我的心情,也握紧了我的手!
  紧接着,帐篷外面传来了惊天动他的祝贺胜利的欢呼声。这欢呼声在各个集中营依次传了下去,像春雷一样由近及远滚过荒凉的巨济岛,冲向大海,冲向北方!
  当天下午,代表大会在“76”召开了盛大的祝捷会,代表团长讲了这次代表大会的经历和取得的胜利。
  老孙同志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感谢朝鲜战友为这一巨大的胜利做出的贡献,表示要学习朝鲜战友们敢于斗争、善于斗争的精神。他最后说:“中国人民将永远记住你们的不朽的功绩!”
  在热烈的掌声中,我被邀请去唱了一支刚学会的《朝鲜游击队战歌》,又加唱了《志愿军战歌》。朝鲜三位女代表合唱了《春之歌》,还跳了舞。“76”的同志们表演了活报剧《活捉杜德》。
  观众除了“76”全体战友,还有仅隔一条小马路的“77”的战友,共有一万多人,连在马路上巡逻的美国宪兵与站岗的李伪军也津津有味地看了演出。
  几天以后,我们从一个美军士兵偷偷扔进来的《星条报》上,读到关于在板门店我方代表向全世界公布了那份由杜德将军亲自签署的文件,并据此向美方代表提出了极为严厉的谴责的报道。从报上还可以看出在美国白宫和五角大楼引起的惊恐与混乱,以及世界舆论的哗然,可以想象美国官方是何等狼狈!他们再三捏造的所谓朝中战俘不愿回国的真象,终于大白于天下!
  我们为这个胜利消息高兴极了,代表们禁不住互相拥抱着,含着喜悦的泪花互相用拳头擂着对方的胸膛。好久安静不下来。
  释放杜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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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月10日中午,我们收到由柯尔逊将军签名的回函,信上基本同意了大会关于释放杜德的四项要求,并要求立即释放杜德。
  当天下午,美方宣布,由波特纳准将接替柯尔逊将军为巨济岛战俘营总管,由他代替柯尔逊和我们就释放杜德进行最后谈判。
  由于我们的斗争已基本取得胜利,我们和波特纳将军较顺利地达成了协议:我方立即释放杜德将军,而美方则立即将代表们送回各集中营,并保证决不进行任何报复。
  波特纳在协议书上签字后,晚上9点半我们全体代表愉快地一起欢送杜德将军到达那个曾经在四天前使他胆战心惊的大门口,并请波特纳将军在下面的收条上签字。
  今收到由朝中战俘代表大会送还的一名美国将军——杜德准将。经检查杜德将军阁下确实毫无任何受侮辱与受损害的迹象。特此证明!
  联合国军巨济岛司令官
  R·波特纳(签字)
  1942年4月10日
  然后,我们与杜德将军握手道别,送他出了营门。当波特纳扶着他坐上了小轿车,车子开动后,他还不无激动地再次挥手告别,离开了他终身难忘的巨济岛“76”战俘营。至此,活捉杜德事件告一段落,然而,却远未结束。
  残酷的报复——血洗“7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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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杜德获释后,波特纳立即撕毁了协议,除了女战俘代表外,所有代表全部被继续扣留在“76”听候处理。
  岛上各集中营,包括“602中国战俘回国支队”为声援“76”,为要回自己的代表,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抗议示威,遭到了波特纳用毒气、扣粮、扣水的镇压。坦克冲进“602”压倒了飘扬三天的红旗,火焰喷射器烧毁了挂在铁丝网上的巨幅漫画和标语。
  总指导委员会召开了紧急会议,估计到恼羞成怒的美国当权者决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残酷报复,甚至实行大屠杀,便决定立即做好反大屠杀的战斗准备。
  “76”全营紧急挖掏坑洞和战壕,组织了战斗队和敢死队,队员们制备了“燃烧弹”(装满汽油的瓶子,用时点燃扔出)、“梭标枪”(将汽油筒剁成尖刀,绑牢在帐篷支杆上),全营进行了战斗动员,并举行了战斗演习。
  我们四名中国同志积极参加战斗动员和准备,我们被请到各个帐篷去“视察”,去讲演,讲述红军、八路军、解放军、志愿军的故事,去参加联欢会。我们的战斗故事和抗日歌曲演出,受到了特别热烈欢迎。我们还和朝鲜战友一起挥汗挖壕沟,在那些难忘的日子里,我们深深感受到中朝人民同生死共患难的骨肉情谊,并为朝鲜战友们临危不惧的那种革命英雄主义所感动。
  6月10日,即释放杜德一个月之后,美方果然对76战俘营进行了大规模血腥镇压。他们先是以数千兵力紧紧包围了战俘营,然后用坦克从四面八方压倒铁丝网突入营内,跟在后面的特种兵部队用火焰喷射器烧毁帐篷,步兵则用机枪、冲锋枪扫射,整个战俘营火光冲天,枪声震耳,还夹杂着一些美军士兵野兽般的咆哮。
  “76”的战斗队员、敢死队员们高声呐喊着投入战斗,全营几千战友为鼓舞斗志,高唱《国际歌》。三辆美军坦克被我们的“燃烧弹”烧着了,一些正持枪扫射的美军被从后面战壕中突然飞来的投枪刺中嚎叫着倒下!而更多的是英勇的敢死队员们圆睁怒眼,高呼着“祖国万岁”,跃出战壕,向坦克、装甲车扔出最后一颗熊熊燃烧的汽油弹,壮烈饮弹而亡。
  在这场血腥大屠杀和反屠杀斗争中,人民军战俘共伤亡300余人。这是何等惊天地、泣鬼神的场面啊!历史将怎样记载这个特殊的战场和这场特殊的战斗!
  在整个血洗“76”的过程中,我们四名中国代表被朝鲜战友们坚决堵在地下坑道中,不让我们参加战斗。他们恳切地说:“志愿军同志们,我们要向全体中国难友们负责啊!你们万一有什么差错,我们将来怎么向你们的祖国和人民交待呢!”
  直到战斗结束,我们被美军赶出了坑洞,只见整个“76”已被夷为平地,到处是燃烧着的帐篷、衣物,被燃烧的坦克还在冒烟,空中弥漫着刺鼻的硝烟、汽油味,地下到处躺着我们的伤员和烈士,一些美军的伤员正在被抬走。
  我们这些活着的,没受伤的战俘被轰赶到广场中央,被勒令列队坐在地上。我们全体代表被一个个点名叫出来,陆续被押往营门外的特大型卡车旁。这些大卡车的车轮比人还高。
  我们被驱赶着爬上立在车尾部的铁梯进入车厢内,车帮约有一米高,上面罩有不带刺的铁丝网,厢底上有根多未扫掉的牲口粪,使得车厢里臭气难闻。我们被刺刀逼着将双手抱在颈后,蹲在车厢里。
  当代表们全部到齐后,卡车发出巨大的轰呜,将我们载离了巨济岛第76战俘营。从而结束了我们在“76”这段人间罕见的经历。
  从活捉杜德事件发生到今年的4月7日,整整34个春秋过去了。这些年来我所经历的风雨冲掉了许多记忆,但是这个事件的全过程却仍然历历在目。这大概是因为活捉杜德是中朝战俘在巨济岛集中营内斗争的最高潮,而自己又亲身参加的缘故吧!还可能是由于这个人类战争史上最奇特的事件——一位将军竟成了自己所囚禁的俘虏的俘虏——终于使我领悟到了由集中营残酷的现实所揭示的如此深刻的生活哲理:一切不愿屈服于命运的人们,终将做出他力所能及的最大抗争!正是在这种哲理的激励下,使我坚定地迎接了在以后的艰难岁月中,命运对我的各种严峻的挑战。
  第十三章在朝鲜蹲美国监狱(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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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巨济岛美军最高监狱——从战俘升格为“战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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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52年6月10日傍晚,18名朝中战俘代表大会的正式代表和一些随行秘书、翻译人员,在美军血洗第76战俘集中营后,都被押往巨济岛最高监狱。我们蹲在那辆美军装运牲畜的特大型卡车车厢里一路颠簸着,终于,在一次故意的猛然刹车后到达了目的地,而我们也全都重重地摔倒在车厢底板的牲畜粪便中。
  押送我们的美军大声咒骂着:“混蛋东西,赶快滚下去!”催我们一个个沿着车后的铁梯往下爬。
  下车后,我直起身来,看见前面一座有人字形屋顶的石砌坚固楼房,门栏上方刻着英文的“最高监狱”几个字。楼房两侧围有高达3米、顶上装有电网的石头围墙。
  我正看着,背上挨了一枪托,只听到一声命令:“混蛋,给我滚到墙根去,面对墙蹲下,把双手放在脑后!”我踉跄着被赶到墙根。
  一种人格被侮辱的耻辱感深深地刺痛了我,我心里翻腾起极度的愤怒,那张写着“我方保证决不对你们报复”的《释放杜德协议书》和波特纳在上面签字时的阴沉面孔再一次浮现在我眼前。“这个背信弃义的禽兽!”我在心里骂着。我告诫自己要准备为“活捉杜德”付出更大的代价。
  过了难捱的半小时,我们被连踢带打轰赶进监狱大门。在侧面的一间屋子里,我见到了脸色苍白的老孙。看见他额头上肿起的血包和血迹,我心里十分难过。我再寻找黎子颖和柳一,却末发现他俩。
  一个美军监狱管理人员过来交给我一把理发手推剪,比划着要我和老孙互相把头发剪光。我用英语告诉他:“我从来没理过发,不会使用推子。”他盯着我看了一眼,指着老孙说:“你会讲英语,那么,你告诉他让他先给你剪!犯人在监狱里不许留发。”我还想告诉他老孙也不会理发,老孙已经从我手里拿过推剪对我说:“跟他无法讲理,让我来试一下吧!”我只好偏着头尽力忍着头发被夹、被拉扯的疼痛让老孙给我推光了头。
  然后我十分小心地为他剪。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因我的蹩脚“手艺”而哆嗦时,我真想扔掉推子。结果,不管我怎么努力,仍然把他那一头漂亮的黑发剪成像狗啃了似的“花头”。
  看着我的“杰作”,我忍不住苦笑着对老孙说:“真对不起,理得太糟了。”
  老孙叹了口气说:“早知有今天,我该在部队时就学会理发!你摸摸自己头上吧,可能比我的脑袋更难看!”我一摸,果然也是个“花头和尚”!
  接着监狱看守又命令我们解去裤带、鞋带,搜了身,拿去一切金属物,连帽徽也被撕掉拿走,再将我们逐个带往牢房。
  这时我才看清这座美式正规监狱的内部结构:从大门进来,正中是个约100平方米的长方形空间,在房子的中部靠边有两张办公桌,一位棕色皮肤的美军官员坐在桌旁,看来像监狱长。监狱大厅里正对着大门有一个通到后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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