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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部分

热的雪 作者:[苏]+尤里·邦达列夫.-第31部分

小说: 热的雪 作者:[苏]+尤里·邦达列夫.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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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厚实的天幕,把草原上的天空遮没了。“天幕”上辉映着坦克燃烧的火光,但成群的坦克依然从“天幕”底下不断地爬出来,并逐渐缩小包围南岸防线的半圆圈。
  坦克的攻势末因炮兵的不断射击而受挫或减弱,只在半圆形的顶点稍稍放慢了速度,但火力马上加强和集中起来,同时打击我军两翼。信号弹一颗接一颗地从那儿飞起来,坦克拉长队形,一部分转向右边连观察所的高地,另一部分则向左——直扑友邻炮连背后的桥梁。
  “坦克在右边!突破了!”
  这叫声仿佛刺进了库兹涅佐夫的脑子,他看到一个意外情况,但还不敢相信。
  “坦克在炮连里了!……”又有谁叫了一声。
  烟雾弥漫在草原上空,紧紧遮住了象个小铜元似的暗淡的太阳。前面炮火纷飞,烟雾被撕成碎片,好象从地狱里射来的—道阴惨惨的光映照在火网上,烟雾在火网里翻腾,逐渐爬向炮连,逼近胸墙。就从这乱翻乱滚的烟雾里,忽然出现了三辆坦克的巨大黑影——在右边达夫拉强的阵地前面,而达夫拉强的大炮寂然无声。
  “那边没有人吗?他们还活着吗?”库兹涅佐夫刚想到这里,下面的想法也就完全清楚了:要是坦克出现在炮连后方,那就会把所有的炮一门不剩地压得粉碎。
  “目标,右前方坦克!……”库兹涅佐夫换了口气,叫喊得气喘吁吁了,他知道,如果达夫拉强不马上开炮,他就毫无办法了。“把炮转过来!……向右,向右!快点!叶夫斯纪格涅夫!裘巴利柯夫!……”
  他向炮兵们奔去,他们正用肩膀顶住炮轮和护板,一边骂娘,—边拼命拉着、移动着炮架,试图把炮向右转动四十五度,他们也在那里发现了坦克。他们的手在忙乱地移动,穿着毡靴的脚在地上吃力地拖着、爬着,滑着。谁的一双紧张的大眼睛一闪而过,护板前露出了叶夫斯纪格涅夫的脸,脸上挂满汗珠,肿得很厉害,他两脚抵住胸墙,用整个身体推着炮轮,一缕鲜血从耳朵里不停地流到大衣领上。显然,他的耳膜震伤了。
  “再转过去一点!……”叶夫斯纪格涅夫用嘶哑的嗓子说。“好,好!一二——三!”
  “炮向右!……快点!”
  “再转过去一点!……好,好!”
  冲到炮连前面的坦克,穿过大火的红雾向达夫拉强的发射阵地渐渐迫近,装甲上的烟尘由于坦克疾驶而消散了。
  “难道那边的人都打死了?为什么不射击?”有人恶狠狠地叫着。“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快点啊!使劲推!一鼓作气!”
  “再向右!……再过去点!”叶夫斯纪格涅夫声音嘶哑地重复着。
  炮口已经转向右方,驻锄下面垫上了圆木,机械操纵的炮身很快探出胸墙。
  叶夫斯纪格涅夫匆忙地转动转轮,他那汗淋淋的、弄得很脏的颧骨上鼓起了肉疙瘩。在这种时刻,即使几秒钟的瞄准也象长得没有尽头,叫人无法忍受。
  在已经过去的几秒钟里,库兹涅佐夫只听见自己的口令声:“放!放!放!”这声音震痛了他自己的耳朵,似乎在推着炮兵们的背、后脑勺、肩膀和他们忙乱的双手,这些手赶不上坦克前进的速度。
  库兹涅佐夫产生了一种想法:“难道我们现在都应该死吗?坦克将冲到炮兵连,把人和炮都压得粉碎!……达夫拉强怎样了?为什么不射击?他们还活着吗?……不行,不行,我得采取行动!死亡是怎么回事呢?不,我是不会被打死的!……一定要相信自己不会被打死,他们才打不死我!我应该作出决定,采取行动!即使那边炮跟前连一个人也不剩了,我也得干!……”
  “转动量……转动量不够,中尉同志!”裘巴利柯夫的喊声惊醒了他。袭巴利柯夫好象在哭泣,眼睛里淌出红色的泪水,他用手指揉着眼皮,摇头晃脑地看着库兹涅佐夫。
  “放!放!对准坦克放!”库兹涅佐夫大声叫着,骤然间,好象有什么东西促使他挺直身子,跳进很浅的、尚未挖好的交通壕。“我到那边去!……到二排!裘巴利柯夫,你留下代替我!我到达夫拉强那儿去!……”
  他顺着未挖好的交通壕,向无声无息的二排的炮兵阵地跑去,他从狭窄的土墙间挤过去,还不知道他将在达夫拉强的阵地上干些什么、可以干什么、能够干什么。
  交通壕浅及腰部,这使他能看见眼前的战火交织的情景:射击的炮火、弹迹、爆炸、坦克群中的浓烟和镇子里的大火。
  在右边,三辆坦克摇摇摆摆地冲向一个打开了的缺口,自由自在地进入了所谓“死界”,即越过了邻近炮兵连的有效火力地带。它们离达夫拉强的阵地只有两百米了。这些沙黄色的坦克,车身宽阔,不易击毁,十分危险。随后,从它们长长的炮管里闪出了火焰。脑墙上的爆炸声似乎驱走了马达的咆哮。顿时机枪也打响了,两道长长的弹迹向库兹涅佐夫头项上射来。
  “可别在这个时候……可别在战壕里受伤!……我现在,在这几秒钟内,能干什么呢?跑近炮兵阵地就完事了吗?……”
  这时库兹涅佐夫不能、也没有权利回去,而只能迎着坦克跑去,好象在奔向死亡。由于这种绝望的心情,他感到两颊冰冷,用可怕的声音呼叫起来:
  “达夫拉强!……开炮!……”他汗流侠背,瞒脸污黑,穿着沾满泥土的军大衣,从交通壕的尽头跑出来,扑倒在炮兵阵地上,嘶哑地叫着:“开炮!开炮!”
  他在达夫拉强阵地上一眼看到的和感觉到的简直太可怕了。
  地上有两个很深的新弹坑,尸体纵横在炮架之间、弹筒堆里和胸墙附近,炮兵们蜷缩在地上,姿势很怪。他们的脸孔惨白,又黑又硬的胡子仿佛粘在脸上,有的脸埋在泥土中,有的藏在叉开着的苍白的手指间,他们的腿蜷缩在腹下,肩膀缩拢,好象要用这种姿势来保存生命中最后的一点热;从这些佝偻的身体和黑白分明的脸上散发出冰冷的死亡气息。
  这里显然还有活着的人。他听到壕沟里有人呻吟,但来不及到那边去看看。
  在被弹片打坏的炮轮后面,他看见两个人在胸墙下面蠕动。
  瞄准手卡瑟木夫正从地上慢慢始起他那颧骨宽大的脸来,脸上血迹斑斑,睁着一双几乎变成白色的失明的眼睛,一只手痉挛地抓住炮轮,污黑的指甲掐进橡皮里去了。
  看样子,卡瑟木夫试图站起来,想把身子挪到炮边,但没有成功。他的手指在撕裂的橡皮上抓了一阵,就松开了;但他重又探过身去,抓住炮轮,嘴里语无伦次地嚷着:“走开,护士,走开!我要射击……干吗要把我埋葬?我还年轻!走开!……我还活着……我要活!”
  他那强壮的身体好象齐腰折断了,一些红色的东西从扎着绷带的腰间流出来。他受了重伤,发着高烧,处于精神狂乱的状态,从表面上看来,他好象不会立刻就死亡。
  “卓娅!……”库兹涅佐夫叫了一声。“达夫拉强在哪儿?”
  卓娅躺在胸墙下卡瑟木夫的身边.她一面把他按住,一面向两边撕开他的棉袄下摆,急忙将干净绷带扎在他的腹部,直接扎在渗出血迹的军便服上。她面色苍白,脸变尖了,上面有着一条条煤烟的痕迹,嘴唇紧闭着,头发从帽子里散了出来,呆板的、不漂亮的脸上带着异样的神情。
  卓娅听到库兹涅佐夫的叫唤,好象被人打了一下似的,抬起求援的眼睛,微微动着没有血色的嘴唇,但库兹涅佐夫听不见一点声音。
  “走开,走开,护士!我要活!……”卡瑟木夫在昏迷中大叫。“干吗要把我埋葬?我要射击!……”
  由于库兹涅佐夫听不见卓娅的声音,只听见发着高烧的卡瑟木夫在辗转呼叫,由于卓娅和卡瑟木夫都没有看见、也不知道坦克已突破防线向他们的阵地直冲过来,这时候,库兹涅佐夫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幻觉。好象只要他迫使自己摆摆脑袋,他就能摆脱可怕的梦厣眼前就会出现一个恬静的早晨:窗外阳光灿烂,墙上糊着彩色壁纸;他可以轻松地叹口气,因为刚才所看到的只不过是个梦。
  但这并不是梦。
  库兹涅佐夫听见头顶上坦克的排气声震耳欲聋,越来越近了。
  在炮兵阵地前面,机枪一个劲儿地发出刺耳的哒哒声,仿佛就在胸墙外五米远的地方射击似的。只有他一个人意识到,这正是死亡临近的声音啊。
  “卓娅,卓娅!过来,过来!装炮弹!我瞄准,你装炮弹!我请求你!……卓娅!……”
  瞄准装置的手柄都是滑溜溜的,瞄准镜的橡皮眼罩湿漉漉地粘在眉毛上面,机动装置的转轮在手里打滑——所有这些东西上都溅着卡瑟木夫的血,但这种景象只在库兹涅佐夫头脑里一闪而过。瞄准具的黑色十字标线上下左右移动了一圈,库兹涅佐夫异常清晰地捕捉到一条转动的履带,这条履带大得出奇,雪块不断地粘在履带的边缘上,又立刻被甩向一边。履带可以看得那么清楚,离得那么近,它遮天盖地地对着瞄准具爬过来,简直就象要触到瞳孔了。热汗使眼睛模糊起来——瞄准具里的一切好象在烟雾中颤动。
  “卓娅,装炮弹!……”
  “我不会……我就来。不过……我得拖开……”
  “装炮弹,我对你说!炮弹!……炮弹!……”
  库兹涅佐夫无力地从瞄准具上转过脸来:卓娅正从炮轮边把卡瑟木夫弯曲的身体施开,把他放在紧靠胸墙的地方,这才直起腰来,莫名其妙地看着库兹涅佐夫的由于乏力与焦急而抽搐的脸。
  “装炮弹呀,我对你说!你听到吗?炮弹,炮弹!……从弹药箱里拿!炮弹!……”
  “好,好,中尉!……”
  她摇晃着身子,一步跨到炮架旁一个打开着的弹药箱前,紧紧抓住一颗炮弹,把它拉了出来。然后她笨手笨脚地将炮弹推进张着口的炮尾,炮闩喀哒响了一下。她跪到炮架旁边,把眼睛眯了起来。
  他没有看到卓娅的行动,因为转动着的黑色大履带正向瞄准具爬来,在瞳孔里蠕动着,马达在咆哮,这声音把库兹涅佐夫紧按在炮上,使他的胸口感到又热又闷。大地在颤抖,发出铿锵的轰鸣;但他感到,好象是自己那两只跪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的膝盖在发抖,也可能是准备击发的手或眼睛上面的汗珠在抖动。他在这一瞬间所看到的东西是眯着眼睛等开炮的卓娅未曾看到的。她似乎看不见,也不想看见这些冲到炮前五十米地方的坦克。
  瞄准具的十字标线已无法捕捉某一个点了——黑压压地庞然大物带着哗啦啦的响声占满了整个瞄准具,遮蔽了整个世界。
  库兹涅佐夫揿动击发机,就没有听到坦克对准他射击的炮声了。

  第十二章
  库兹涅佐夫被一股可怕的力量摔下炮位,胸口撞在一个坚硬的铁东西上。他感到迷迷糊糊,脑袋里嗡嗡作响,不知怎的恍惚看见自己站在台阶旁边一棵枝叶茂盛的椴树底下,树上雨声哗哗。他想弄明白,究竟什么东西如此可恨地打痛他的胸口,用滚热的气浪烧焦了他后脑勺上的头发。他想呕吐,但吐不出来—一这种感觉使他模糊地意识到自己还活着,同时觉得嘴里充满热乎乎的咸东西。
  他朦胧地看到,自己那只捂着脸的泥污的手上尽是红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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