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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务虚笔记-第4部分

小说: 务虚笔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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龆园椎牧常缓笞砝肟睬啊!   岸嗑昧耍俊盕医生问。   有人回答:“听说十几分钟前还是好好的。”   回答的人向另一间屋里张望了一下,画家坐在那边一声不响。   “她吃了什么?”   “会不会是安眠药?”回答的人再向画家那边望一眼,画家仍无反应。   “不,不可能。”F医生说,“没有那么厉害的安眠药。”   F医生环视四周,在纸篓里捡起了一个小玻璃瓶。“这个小瓶子刚才就在这儿吗?不是你们谁丢的吧?”   众人摇头。   小玻璃瓶上没有标志。F拧开瓶盖,嗅一嗅,在桌上铺一张纸,把瓶子倒过来上面嗑几下,掉落出几片什么什么东西的碎屑。F用摄子夹起一片碎屑,凑近灯下看了很久,然后又装进那个小玻璃瓶。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F医生问。   有人回答:“教师。”   “教生物?”   “不,教历史。”   F医生没再说什么,像所有在场的人一样束手无策地站着。F仅比其他人多知道了一件事:她是真的想死,其赴死之心由来已久。   另一间屋子里,另一些人陪伴着画家。画家一动不动地坐着,脸色并不见得比他妻子的好,但目光比死者的多着困惑。我感到,那困惑之深,倘不走向疯狂,就势必走向与日俱增的茫然。   两间屋子里,人们站成两个孤,分别围着那两个默不作声的人。   很久,两个弧才有所松散、变形、无序地游移。   两间屋子里还有走廊里,几乎看不见墙壁,到处都挂满了画家的作品。F医生顾不上看那些画作,但还是能感到它的动荡——说不清具体在哪儿,总有一缕缕彻骨的冷色似乎在飘展,就便闷热的夏夜也不能抵消它。   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屋里人又多,虽已是后半夜,仍然不见凉爽。窗户都开着,偶尔飘进来的花香立刻被人的汗味淹没。人们毫无表情地走来走去,分散开。人群用最低的声音,在屋子里,在走廊中,在阳台上,在楼梯的拐弯处,断断续续地探询和描绘事情的经过。偶尔可以听清的总是这么一些循环交替的字句:……为什么……谁……是吗……怎么会呢……不知道……可到底因为什么……噢……那么那个人呢……不,不知道……。但是这些稍显清晰的字句刚一冒头,便仿佛立刻被凝滞的空气阻断、吸收掉了。紧跟着是沉默。正是黎明前最寂静的时候,低语和轻喘,细碎又沉重。人们不时在其中侧耳寻找急救车的音讯。   F医生背对众人,背对正在萌动的蜚短流长,一直注目着角落里安卧的死者。那个角落幽暗、清寂,与周围世界相连处像是有着一道边缘,像是有另一种存在在那儿重叠,或是现世的时空在那儿打开了一个出口,女教师的形神正由那儿隐遁进另一种时空,另一维世界正把她带走。死,F医生记不清见过多少次了,但每一次都同样使他惊讶,使他怀疑,他总不能相信:死,怎么可以把一个人那么多那么多不容轻蔑的痛苦、愿望、期盼、也许还有幸福,就那么迅速、简单、轻而易举地统统化为0了呢?死是什么?还有灵魂,那个刚刚离去的灵魂这会儿在哪儿?我甚至看见F医生四处张望了一下。死是什么,也许正像爱是什么,不知在哪儿但必定有其答案。   但这一次,是女教师那张忧郁却澹远、柔弱又决绝的脸,给了F医生更为深刻的印象。还有:她已经穿戴整齐,她已经为自己选好了素朴而优雅的行装。未来,当F医生也要从这个世界上离开的时候,我想他不会不想起这个女人,不会没有想起过这张消退了血色与凡尘的脸。——我作出这一判断的理由是:   当急救车的笛声终于在暗夜的深处出现,众人再次慌乱之时,F医生猛地转过身来,但是停了一会儿,说:“要是不想让更多的眼睛分食她的尊严,依我看,就把什么急救车之类的玩意儿都打发回去吧。”我想F医生是这样说的。他说这话的声音很低,说得很慢,但是我想画家在另外的屋子里还是能听到。   然后,F医生挤出人群。他离开之前,把那个小玻璃瓶放在桌上最醒目的地方,说:“警察来了,交给他们。”   15   F医生回到家,夫人告诉他:那个画家叫Z。他妻子,对,那女教师,叫O。夫人接着告诉他:她早就看出那女人不是很正常。   “从哪儿?”   “不从哪儿,”夫人说,“不一定非得从哪儿。”   夫人说:“事实证明我没看错。”   夫人说:“别看她表面上那么文静、随和。但是她,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对,你注意过没有?”夫人说,“她很漂亮,可是她心里有事。”   夫人说:“她心里有事,我们都看出来了。”   “谁们?谁?有多少人?”   “我!我骗你吗?当然还有很多人!”   夫人告诉他:很多人都知道,女教师总是独自到那个荒弃的园子里去看书。很多人都见过,很晚很晚,她一个人从那个园子里出来,回家。   夫人一边准备重新入睡,一边告诉他:女教师把书放在腿上,有时候并不看,光是两眼空空地望着别处。倒是没见有别人和她在一起。   夫人告诉他:女教师老是一个人在那片老柏树林子里。她老是坐在那棵枯死的老柏树下。没人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老是到那儿去。那儿草很深,很旺。那儿,树很高树冠很大,叶子很密,但即使这样也不是能看出来有一已经死了,她常常就是坐在那棵树下。那儿晚上有灯,四周很暗但灯下很亮。雨天雪天也有人见她在那儿。不管她是埋头看书,还是把书放在腿上瞪大眼睛张望,你走过去,你走过她眼前,她也看不见你。   夫人说:“我没猜错,她心里有事。”   夫人说:“我上下班,有时穿过那园子。有几次我跟她说过话。”   夫人告诉F医生:在街上,在车站,也许还在什么地方,她跟她说过几次话。其实女教师人挺随和,她笑的时候很甜,那一笑甚至就像孩子。   夫人说:“不过我什么都看得出来。”   夫人:“她好像挺喜欢跟你说话,可是很快你就发现她在想着别的,说着怂怂她不知道你说到了哪儿,你也弄不清她想到哪儿去了。”   夫人:“我肯定这个人不太正常。”   夫人:“你还不信吗?”   这时又有人敲门。   16   一个疲倦的警察,两个还在发抖的街道积极分子。两个发抖的人轮流把一个疲倦的人的身分、姓氏、职务、和来意介绍了一遍。警察试图用拳头拦截一个来势迅猛的哈欠,也许喷嚏。   警察问:“依你看这肯定不是他杀?”   “我不是法医,”F说。   “这我们知道。不过我们也想听听你的意见,你是第一个到场的医生。”   “一切都做得有条不紊,泰然自若。”   “就是说,你认为肯定不是他杀?”   “如果是,那么被杀者一定很配合。”   “什么意思?”   “依我看,这又是一件与法律无关的事。”   “你说什么,与法律无关?”   “一个人不想再活下去,有哪条法律规定过他该怎么做吗?这不过是一个……涉及了一条鱼的故事。”F指指警察手里的那个小玻璃瓶。   “鱼?”疲倦的人拧开瓶盖,看里面那几片碎屑。“这是鱼?”   “我想是。”   “什么鱼?”   “很漂亮的鱼。不过它的内脏和皮肤都有毒,毒性剧烈,比氰化物还要厉害。”   “你怎么知道?”   “我刚好知道。”   “到底是什么鱼?”   “化验师也许能告诉您它的确切的名字。我猜,是河豚的   “哪儿有这种鱼?”   “海里,只有海里。”   “我们这儿离海很远呀?”   “它肯定不是自己游来的,您说呢?”   “呵,当然当然。”   “鱼已经焙干了,或者是晾干了,研碎了,看样子已经保存很久了。”   警察拧紧瓶盖,终于打响了一个哈欠,不是喷嚏。   一个疲倦的人和两个发抖的人走后,F夫人继续告诉丈夫:“据说,这事,几天前就开始了……”   F医生拉开窗帘,天蒙蒙亮了。阳台上的夜来香在蔫缩起黄色的花瓣,牵牛花正展开紫色的花蕾。   17   晦涩的晨曦从几座巨大的黑影后面浮现。或者说,昏黑的夜空,是从一些庞然大物的边角处开始退色。   据说几天前的晚上,画家和女教师的家里来了一个朋友,对,一个男人。现在,谁也猜不出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现在,那个男人已经无影无踪……   幢幢庞大的建筑脚下,暗淡的路灯骤然熄灭,明显的电力不足,路灯熄灭后暗蓝色的夜幕仍然沉垂厚重,层层叠叠。印象中宽阔的长街,像一条僵卧的细虫。灰色的建筑群,深浅不一绵延漫展,如同一望无际的荒岗。   有玻璃的地方开始发光,灰白闪亮,像是大大小小的盐的晶体。   街上,刚刚醒来的人群还稀疏,还沉闷,动作迟缓。城市还很安静。也没有鸟叫。   据说,那个男人是女教师O的朋友,或者是她和画家Z共同的朋友。这应该不会错。那个男人差不多是六点钟来的,Z和O和他一起共进晚餐。他们一块喝酒喝到很晚,可能是因为太晚了误了本班车,那男人就在另一间屋子里住下了   没有鸟儿,到处都没有,早就没有了。   只好干等着城市自己醒来。   有人说那个人是从挺远的地方来,但也有人说他可能就住在这个城市里。   据说,整个晚餐的过程中,三个人的谈话都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很普通,甚至很平淡,互相都很客气。酒喝得也很沉闷。酒虽然喝到很晚,但O和那个男人并没有真正说过什么,只是互相问一些别人的事,讲一些别人的事。三个人一起闲聊罢了。讲到过一些不可思议的传闻,比如人体特异功能,比如飞碟和外星人,比如这宇宙中也许存在着更高级的智慧,据说只在这时O认真地问了一句——更高的智慧又能怎样呢?据说这样,酒一直喝到很晚,那个男人要离开的时候发现末班车的时间已经过了……   清晨来临时没有鸟叫,谁也说不准这是从哪年开始了。人们很少注意到清晨里已经没有了鸟叫。这儿已经没有鸟的栖息之地。连乌鸦也逃离在别处。   一天一度的黎明,仿佛是从肠胃里卷起的一阵阵咕噜噜的欲望。在影影绰绰的楼群后面,从这浩翰都市的腹地那儿,一付巨大的肠胃或是一架巨大的发动机开始呻吟、轰鸣、喧嚣,那声音沿着所有刚性物体的表面流传、聚积、碰撞、冲天而起再四散飞扬……但如果你走进去,走进网膜一样粘稠的街道中去,你找不到,无论是那付辘辘饥肠还是那架永动的机器你都找不到;你以一个微弱的“咕噜噜”参加进去而已。   你简直不能相信。这真是件奇怪的事。但你不能不信。到处都在传说:那个夜里,丈夫醒来,妻子不在床上,屋门开着,画家起身走进厅廊,厕所的门开着,厨房的门开着,还有阳台的门,开着。这下你应该猜到了,哪个门关着……   楼与楼之间,有着峡谷一般的裂隙,白昼之光从那些地方升腾,扩展。被豢养的鸽群成为唯一的鸟儿,它们的祖辈因为一次偶然的迷失被带进城市,从此它们就在这儿飞来飞去,飞来飞去,唯唯诺诺凄凄艾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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