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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灯火阑珊处-第16部分

小说: 灯火阑珊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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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宁波微微笑,“不敢当,我们不过看看。”
  他答:“喜欢看就好,我就是这样入行的,幼时我祖父家有一对杯子,杯上画着一窝鸡,只只都栩栩如生。我真爱看,渐渐入迷,干脆到大学修东方文物。”
  “啊!”宁波笑了。
  这人谈吐何等亲切,如今连一个在古玩生意上赚佣金的人都有如此修为,真不简单。
  宁波笑,“那是一只斗彩鸡缸杯吧?”
  “猜对了,这里有一对相似的,请过来看。”
  正印轻轻说:“爸好像有一对。”
  宁波查阅价目,“增值一百倍了,回去真得告诉姨丈,”她转过头来,“罗先生中文名字不知如何称呼?”
  他欠欠身,“罗锡为。”
  宁波问:“这个展览不知到什么时候?”
  “还有五天。”
  宁波取出名片交给他,“我们再联络。”
  正印见他们二人彬彬有札,毫无进展,忍无可忍,抢先说:“家母想看一看这对杯子,可否送到舍下让她过目?”
  宁波听见一怔,心想大拍卖行可能没有这样迁就的规矩,可是那个罗锡为一口答允,“我亲自送上来。”
  正印喜问:“什么时候?”
  “今天黄昏七时可方便?”
  正印答:“太好了。”
  宁波拉一拉她的衣角。
  “我们先走一步。”
  到了门口,正印说:“宁波,你宝刀未老,马到功成。”
  “这几年欧美经济不景气,不然他们做生意毋须如此委屈。”
  “你可喜欢此君?”
  “我觉得他有点面熟。”
  “待他上门来慢慢谈。”
  “邵正印,”宁波看着表妹,“你若是生在古代,又身为男子的话,你会是——”
  正印紧张,“会是谁?”
  “会是抢亲的王老虎吧?”
  正印松口气,“哦,王老虎,我还以为你会说我是西门庆,把我给吓得……”
  宁波啼笑皆非,难为正印处之泰然。
  “囡囡在这方面有点像我,已经很在乎小男同学怎么看她。”
  宁波感喟,“怎么看都不重要,她承继了产业,衣食不忧,管谁怎么样看她。”
  “宁波,你仍然对身世耿耿于怀。”
  “小姐,因我没有背景,凡事需靠双手争取,我吃多少苦,我要比你用功十倍,才得与你同等地位。”
  正印说:“那纯是你自卑,其实从来没有那样的事。”
  宁波牵牵嘴角,不再说什么。
  就当这是她心理障碍好了,如能激发她上进,也就不算缺点。
  她俩一早在家恭候,宁波已经换上家居便服。
  正印说:“宁波,自从你不再办公,外出服像便服,便服似睡衣,怪可怕的。”
  “你亦试试看,舒服之至。”
  正印一直摇头,“你才有本事以三十余高龄把粗布裤与白衬衫穿得那么好看。”
  “我当这是恭维。”
  七时近,宁波问:“我可需回避?”
  “这又不是楼台会,大家说说笑笑,吃顿饭,多认识一个朋友。”
  宁波打算起身迎宾,电话响了,她去接听,听一跳,“阿姨,慢慢讲,车子与人相撞?我马上来。”
  正印急急抢过电话,“妈,你在哪里?派出所?我怎么会在家?你问这个干嘛,我立刻赶到。”
  挂断电话,她取过外套手袋就走。

   
   
 

八 
 
  “一起去。”
  “不用,”正印叹口气,“多年来都是你为两老服务,今日可轮到我了,养兵千日,用在一朝。”
  “也好,你去邀功,我在家做后备,有什么事立刻找我。”
  正印出去不到十分种,客人就来了。
  宁波去开门,表情有些尴尬,叫人带了那么名贵的古董来,主人却一个不在。
  “罗先生,请进,便饭已准备好,不介意请用一点。”
  罗锡为微微笑,“宁波,你不认得我了?”
  宁波一怔,他为何口出此言?
  “这屋子我来过一次,玄关之外是客厅,左边是书房,右边是长窗,卧室在楼上可是?”
  宁波仍然糊里糊涂地看着他。
  罗锡为摇摇头,“我如何再认得你?左眼角下有一颗痣。”
  宁波张大了嘴,她似想起来了。
  许久许久之前,一个小朋友,曾在某十星期六来陪了她一个下午……
  宁波侧着头,罗锡为,但有这么一个人,正印约他来见面,可是正印不在家,情况和今天完全一样。
  宁波疑惑地问:“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罗锡为也笑,“不知年之前。”
  电光石火间宁波想起来,“罗锡为,明辉小学,坐在我后一排,移民美国——”
  “一点不错。”
  “罗锡为,别来无恙乎?”又立刻恶人先告状,“又说会写信给我!”
  罗锡为骇笑,这女孩终于将她无比机灵发扬光大用在正途并且已经丰收,可是聪明人爱着先机的缺点却始终不改,“我没写信给你?”他反问。
  “好好好,”宁波挥挥手,“我没回信,可是你也没持续多久,你该不停尝试呀!”
  “我父母稍后离婚,心情受到影响,故并无再度执笔。”罗锡为有点唏嘘。
  “今天,正印又不在。”
  罗锡为坦白说:“我根本只是来看你。”
  “没想到仍然在这屋里相见,”宁波笑,“当中,四分一世纪过去了。”
  “一定发生过许多事吧?”
  宁波邀请他到饭桌坐下,亲自为他斟酒,又过一会儿才慢慢回答:“事情过去之后,都不值一说,因为精力时间又得用来应付眼前的危机。”
  电话铃骤响,宁波心中惦念阿姨,立刻去听。
  果然是正印,“我们没事了,现在回家来。”
  “阿姨一向小心,怎么会撞车?”
  那边正印压低声音,“那个人要和她分手,她喝多了一点。”
  宁波吃一惊,“那么久了,终于还是要分开。”
  “是,”正印也很无奈,“有第三者,那寡妇相当年轻,并且愿意带他移民旧金山。”
  呵那样一个都还有争呢,宁波非常震惊。
  “回来再谈。”
  宁波转过身来,发觉罗锡为已经准备告辞。
  宁波没有挽留他,“对不起,今天真不是时候。”
  “没关系,我们改天再约。”
  宁波送罗锡为出门,看着他把车子驶走。
  她一直站在门口,直到正印母女回来。
  阿姨浑身有点颤抖,宁波连忙用一张披肩裹住她,并且喂她喝了两口白兰地,扶她进寝室去。
  跟着身后是她们熟悉的唐律师。
  唐律师说:“没问题,让她多休息,明早我再来。”她也轻轻叹口气。
  只要是女性,都会忍不住为这样的事叹息吧?
  阿姨看着女儿与外甥,忽然轻轻说:“你俩长得这么大了。”
  醉眼看人,老是弄不清楚过去现时未来。
  正印不语,宁波笑着敷衍,“可不是。”
  “我也不至于笨得以为他会是一辈子的事,可是,到真的发生了,仍然难过。”
  宁波握住阿姨的手。
  阿姨垂下头,“真累,就这样睡下去,一眠不起就好了。”
  宁波微笑,“这叫寿终正寝,是华人一贯向往的一种境界。”
  “很难得的一件事吧?”
  宁波答:“谁不怕卧病数载方能辞世。”
  正印忍不住,“你们在讲什么,我都听不懂,妈,别理宁波,你好好睡一觉。”
  “你总是不了解妈妈。”
  正印啼笑皆非,“我还没说你不了解我呢!”
  “阿姨,明天我们再谈,这几天我与正印都搬回来陪你。”
  这时方女士忽然笑了,挥挥手,“不必替我难过,这几年我跳过舞,听过音乐,开心过。”
  她熄了灯。
  正印与宁波退到偏厅坐下,宁波自斟自饮。
  “阿姨说得对,当年开心过就好。”
  “替她查查帐目,看那个人卷走了多少。”
  宁波但笑不语,把酒杯放在脸颊边摩挲。
  “我说错了吗?”
  宁波感喟,“金钱其实没有什么大用处,除出衣食住行,世上能够买得到的东西多数只是次货,阿姨又不笨,心中早已有数,这次投资并不算完全失败,对方的确付出时间精力来交换。”
  正印忿忿地说:“我母亲还赔上十年光阴。”
  “那人也是呀!他也已经年老色衰了呀!这想必是他最后一宗生意,他是立定心思跟那寡妇去从良了。”
  “但愿六个月后那个女人甩掉他!”
  “会的,一定会,不过可能不是六个月,也许是三年或是四年。”
  正印心里好像舒服了一点,“宁波,你真看得开。”
  宁波诧异,“能不看开吗?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呢?以我的出身,挣扎至今日衣食不忧,应当感恩了吧?”
  “可是,生活中还应有更高的要求吧?”
  “所以陪你疯呀!你说看到什么好货,我一定出来帮眼。”
  “对,”正印想起来,“那位罗君呢?”
  “回去了,这上下哪有工夫应酬他?”
  “宁波,到你五十六岁时,你还会不会追求异性?”
  宁波很坦白,“会,干嘛要退缩。”
  “要是他比你小十年呢?”
  宁波笑,“我从来不会让这种小节阻挠我办正经事。”
  这时身后有一把声音说:“你们还没睡?”
  是方景美女士,她已经没事人似的,正印与宁波放下心来。
  表姐妹俩却辗转反侧,各人在小床上看着天花板到天亮。
  早上又被方女士奚落:“怎么一回事?失恋?看上去比我还憔悴。”
  宁波与正印用手托着头,面面相觑,苦笑。
  下午,宁波去探望母亲,说起阿姨和那个人已经分手的事。
  “那人到底叫什么名字?”
  宁波侧着头,“阿姨肯定介绍过,我却没留意,一直以为他三两个月就会失踪,何必费神去记名字?早知有十年那么长时间,记住了也好称呼。”
  “现在又不用了。”
  “可不是。”
  “景美说,他对她很细心。”
  宁波承认,“我从未见过姨丈那么体贴过。”
  “那么说来,景美也算值得。”
  “咦,妈,听口气你并不反对。”
  “她的事我凭什么有意见,每个日子都靠她肉身逐分逐秒,一步一步挨过,冷暖自知,谁有资格批评她?”
  从娘家出来,宁波马上拨电话给罗锡为,“昨晚一顿饭没吃好,今天我补请。”
  罗锡为意外,“我正想找你,没料到你会主动。”
  宁波叹口气,“来日无多了,非紧张一点不可。”是受了刺激后的反应吧?
  “时间地点任你选择。”
  她把他请到家里,做了烤牛肉与姜茸布甸款待。
  罗锡为笑,“如此厚待,无以为报。”
  “老朋友了,不客气。”
  渐渐对着旧时小友把往事全勾出来复述一遍,一点顾忌都没有,讲到委屈之处,眼都红了,他像她失散多年的惟一亲人,在他而前,她不怕失礼。
  然后她问他:“这么些年来,你仍独身?”
  罗锡为想了想:“十三岁那年,爱上一个西班牙裔女同学,棕色大眼睛,白皮肤,高挑身段差点私奔,后来蹉跎下来,晃眼至今。”
  “想起来恍若隔世?”
  “就是这种感觉!”
  宁波笑了。
  “一生中恋爱过两次,也不算坏了。”
  宁波知道其中一次指的是她,连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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