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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灯火阑珊处-第3部分

小说: 灯火阑珊处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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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员自动取出盒子,她冷冷地说:“我不要盒子,减五元。”正印被宁波调侃得讪讪地做不得声。
  也只有宁波,住在别人家里胆敢顶撞人家的千金小姐,君子爱人以德固然是天下少见的美德,可是像邵家那样的容人之量,岂非更加可贵。
  正印时常跳舞到深夜才回来。
  宁波坐在功课桌前,喝着热可可,听正印讲舞会趣史。
  “唷,”正印深深叹气,“太多男孩,太少时间。”
  这使宁波嗤一声笑出来。
  邵先生常骄傲地对亲友说:“我家有一对如花似玉的姐妹花。”
  这是真的,那种年龄,加上精致容貌,真是像粉红色芙蓉花或是茶花那般好看,晶莹、鲜艳、芬芳。
  随便甩一甩长卷发,或是掩着嘴笑一笑,就叫人觉得,呵年轻真是好,年轻而貌美,更是上帝杰作。
  正印太知道自己是受到恩宠的一个,跳舞裙子挂满一橱,忙着浪掷青春,一刻不放松。
  阿姨问宁波:“你为什么不一起去?”
  “我要替学生补习。”
  一本笔记本里时间订得满病,又注明各学生收费之类,完全像个小生意人。
  阿姨含笑说:“你都不像你父母。”
  宁波笑笑,她不得不自幼立志武装,母亲住所楼下开了一间桌球室,人杂、吵闹,可是母亲因经济问题搬不动家,小学教师的薪水越来越不见用。
  宁波拿着她积蓄投资黄金,她不是不知道那是件颇为猥琐的勾当,可是拿着三五两宝金买进卖出,居然颇有斩获,又使她觉得庸俗自有代价。
  邵太太得悉,大为诧异,“宁波,来,阿姨教你做股票,进帐更丰。”
  宁波立刻去图书馆借了大量有关证券书籍回来阅读,不,她对跳舞不感兴趣。
  阿姨问:“有何心得?”
  宁波皱着眉头抬起头来,“纯靠运气。”
  邵先生奇问:“不讲眼光吗?”
  宁波答:“运气好那一次眼光会奇准。”
  邵氏伉俪笑得打跌。
  他们让宁波入股。
  正印问宁波:“你对男生没有兴趣吗?”
  宁波正抽空研究恒生指数在过去三年之走向,顺口回答:“有,怎么没有?”
  “你看都不看他们。”
  “我苦无时间。”
  “事总分先后。”
  “你说得对,我不觉得男生地位重要。”
  “你会成为一个老姑婆吗?”
  “或许会,不过我不会在目前为那个担心。”
  “你是理智型。”
  “不一定,可能考验来到时,不堪一击,”宁波看正印一眼,“对了,你最近和谁一起走?”
  “区文辞、黎志坚、马成忠。”
  宁波大大诧异,“可以同一时间与那么多人拍拖吗?”
  正印理直气壮,“你同时投资多少只股票?”
  噫,说得也有理,宁波不予追究。
  直至有一天,宁波发觉正印闷闷不乐。
  “怎么一回事?”
  正印没精打采。
  “说呀!”其实不讲,也知道是上得山多终遇虎。
  “他对我说不。”
  “谁?”
  “奚治青。”
  “他自何处冒出来?”
  “你不认识他,他是李汝敦的表哥。”
  “李汝敦又是淮?”
  “李云生的哥哥。”
  “李云生,我知道,姨丈生意拍档的女儿。”
  “对了。”
  “这人对你说不?”
  “是,我久他坐船出海游玩,他说没空。”
  斗胆,“他有何苦衷?没时间,已婚,还是只结交同性朋友?”
  “都不是,他纯对我冷淡。”
  “再讲一次他叫什么名字?”
  “奚治青。”
  “在何处出没?”
  “他在某区主理一间书店,叫鳍鱼。”
  “叫什么?”宁波大奇。
  “鳍鱼。
  宁波立刻去翻百科全书。
  鳍鱼,利用胸鳍与腹鳍支持着身体,从一个干涸的河床爬到另一个有水的河中求生存,骨骼渐起变化,逐渐演变成两栖动物,成陆上四足动物祖先。
  正印在一旁问:“有什么主意?”
  宁波抬起头笑,“你想怎么样?”
  正印愠怒,“有机会也对他说不,好教他知道滋味!”
  宁波说:“我相信你起码对上百男生说过不。”
  正印强词夺理,“我是女生,我长得如花似玉,我有权说不,他是老几?”
  噫,说得有理。
  某天下午,自学生家出来,宁波忽然想起鳍鱼书店。
  她一路找过去,终于看到招牌。
  推门进去,发现它其实不算正式书店,面积比较小,可是五脏俱全,世界各国的报章杂志齐备,还兼售中英畅销书。
  地方十分整洁。
  一个年轻人坐在柜台之后听电话。
  见有顾客,他抬头招呼。
  这一定是对邵正印说不的那个奚治青了。
  找死。
  长得倒是不难看,可是胆敢伤害少女的自尊心。
  她并没有朝他微笑,只是闲闲翻阅一份新加坡的《联合早报》,然后不经意地说:“鳍色,是四亿年前,地质史上称为泥盆纪时生活在沼泽里的一种鱼。”
  那年轻人本来有一丝冷傲的神情,一听此语,立刻换上讶异的表情。
  他颔首道:“多谢欣赏。”
  宁波接着说:“鳍鱼又称拉蒂迈鱼,是两栖动物,我猜你除了主理这家书店,另外还有一份职业,对不对?”
  那奚治青也不过只是一个人,在丝毫没有防范之下让一个美貌少女拆穿心事,内心颇为震荡。
  “你……你怎么知道?”
  宁波这时才嫣然一笑,“呵,都是我猜想的,我买一份星期日《泰晤士报》。”她付钱。
  “你全猜对了。”他替她用纸袋装好报纸递上。
  “是吗?鳍鱼先生,你的正职是什么?”
  “我上午在父亲的证券公司帮忙。”
  一听见股票,宁波双目一亮,“嗯,是两份截然不同性质的工作。”
  鳍鱼先生兴奋地说:“我打算把这间书店扩张成真正书店,包罗万有,廉价售书。”
  宁波微笑,“那,真要先在股票市场上多赚一点。”
  年轻人立刻向她她教姓名,“我姓奚,可需要每天替你留一份《泰晤士报》?”
  “不,我不是每天看。”也就是说不是每天来。
  奚治青明显有点失望。
  宁波留下深刻的印象之后,挥挥手离去。
  那天下午,家中照例孑无一人,家努助理躲在房中休息,姨丈上班,阿姨外出应酬,正印一定有节目。
  邵家在过去几年已经搬了两次,地方越来越大,屋越住越贵,车房里的车子似一组队伍,连厨房都背山面海,风景秀丽,可是正如正印说:“可是对面再也没有露台,露台上再也没有青年。”
  要到市区,得坐三十分钟以上的车。
  宁波却非常享受这一份金钱买来的宁静。
  这里与她父母的家,有著天渊之别。
  她斟一杯果汁回到房中,正欲阅报,忽然看到阿姨向她走来。
  宁波意外,“阿姨,你没出去?”
  阿姨走近,宁波发觉她又目红肿。
  宁波这一惊非同小可,“阿姨,什么事?”
  “你回来正好,宁波,我有事与你商量。”
  宁波十分紧张,她的胄液惊恐地窜动,是阿姨的健康有问题,抑或姨丈的生意出了纰漏?
  “宁波,我与你姨丈分手了。”
  宁波一愣,反而觉得这是不幸中的大幸,心底暗暗松口气,不过表面上不动声色,只是呆呆地看着阿姨。
  怎么会,他们原是模范夫妻。
  阿姨没精打采,“他另外有了人了,对方是职业女性,在证券界颇有地位,相当富有,所以他已决定离婚。”
  到这个寸候,宁波才开始唏嘘。
  她原先以为像她母亲,因元我力余生都把丈夫背在身上才需离婚,真没想到姨丈阿姨会结束那样富泰舒适的关系。
  宁波难过,双目通红,眼眶渐渐润湿。
  阿姨反而要安慰她:“别担心,他给我的条件不坏,这间屋子拔到我名下,开支照旧,另外还有美金股票……”可是说着又落下泪来。
  宁波握着阿姨的手。
  阿姨问:“宁波,我是应该与他平和分手的吧?”
  宁波点点头,“是明智之举,越拖越糟。”
  “可是,我的朋友都说我太便宜他们了。”
  “别去理那班好事之徒,你同姨丈二十年夫妻,应当好来好散,有条件尽管提出来,他一定会做足。”
  阿姨与宁波紧紧拥抱。
  “正印晓得这件事没有?”
  “她?”阿姨没精打采,“我还不敢告诉她。”
  “今天就得同她说。”
  姨丈比正印早回来。
  宁波本想避开,被他叫住。
  “姨丈要搬出去了。”
  宁波只得颔首,“我听说了。”
  “你不怪我吧?”
  宁波得体地说:“想这也是姨丈不得已的选择。”
  “宁波,”邵先生用手抹一抹面孔,“你一直是个明白的人。”
  他似乎有点宽慰,可是随即换外套出去。
  正印回来,一听此事,愣了半晌,放声大哭。
  宁波把她拉到房中。
  她问宁波:“我们以后还够不够钱用?”
  原来是担心这个。
  宁波没好气,“够七十个邵正印用七十辈子。”
  正印稍觉好过,又流泪不止,“真是一点迹象都看不出来。”
  人心叵测。
  不能相信任何人。
  电话铃响了,正印已无心思闲聊,“说我不在。”
  宁波立刻替她安装一具小小录音机,一搭通便自动说:“我不在。”
  正印只不过在家十天八天左右,又出去了。
  阿姨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由宁波陪她。
  阿姨问:“你牺牲了几份家教?”
  “两份。”
  “你当教阿姨好了,阿姨付你酬劳。”
  “阿姨教我投资好了。”
  阿姨笑,“我方景美什么都不会,只会买股票。”
  已经足够,消遣与零用都在它上头。
  宁波已算鳍鱼书店常客,可是她永远不定时出现,永远给奚治青一个措手不及。
  有时捉到他在吃便当,一嘴油腻,有时他在点算存货,一身汗,有时遇到他跟无理取闹的客人交涉。总而言之,攻其不备,他所有的尴尬事都落在她眼内,他渐渐气馁,锐气全挫光,见到这个少女,只会搔头皮傻笑。
  宁波觉得这种感觉是享受,她得到极大快感。
  她向正印报告:“奚治青快倒霉了。”
  正印瞠目结舌,“谁?”
  宁波哗一声,正牌邵正印!她正设法替她出气,她已浑忘一切,好家伙。
  “没什么。”宁波挥挥手。
  “谁,刚才你在说谁?”
  “不是你认识的人。
  正印忽然正经起来,“妈妈到半夜还是时时哭。
  “那自然。
  “还需哭多久?”
  “一年、两年,或许余生。
  正印大吃一惊,“这简直是一个哭泣游戏嘛。”
  宁波抬起头,“皆因她忘不了他。”
  正印又纳罕,“那么我不像她,无论什么事,一转眼我就忘记,我那么喜欢卫炳江,他到伦敦去念书,我也只不过是难过了三天。”
  宁波笑笑,“人人都应该像你这样。”
  “是吗,那我真堪称得天独厚。”
  “这是毋须置疑的一件事。”
  正印看着宁波,“那么,为什么我觉得你在讽刺我?”
  “你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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