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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妖界漂流记-第2部分

小说: 妖界漂流记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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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也锁上了。但是,出我意料之外,他们的手还在我的臂与腿上箍着。过度的谨慎——由此生出异常的残忍——是黑暗生活中的要件;我希望他们锁上我而撤去那些只热手,未免希望过奢。

脖子上也来了两只热手。这是不许我回头的表示;其实谁有那么大的工夫去看他们呢!人——不论怎样坏——总有些自尊的心;我太看低他们了。也许这还是出于过度的谨慎,不敢说,也许脖子后边还有几把明晃晃的刀呢。

这还不该走吗?我心中想。刚这么一想,好象故意显弄他们也有时候会快当一点似的,我的腿上挨了一脚,叫我走的命令。我的腿腕已经箍麻了,这一脚使我不由的向前跌去;但是他们的手象软而硬的钩子似的,钩住我的肋条骨;我听见背后象猫示威时相噗的声音,好几声,这大概是妖人的笑。很满意这样的挫磨我,当然是。我身上不知出了多少汗。他们为快当起见,颇可以抬着我走;这又是我的理想。我确是不能迈步了;这正是他们非叫我走不可的理由——假如这样用不太羞辱了“理由”这两个字。

汗已使我睁不开眼,手是在背后锁着;就是想摇摇头摆掉几个汗珠也不行,他们箍着我的脖子呢!我直挺着走,不,不是走,但是找不到一个字足以表示跳,拐,跌,扭……等等搀合起来的行动。

走出只有几步,我听见——幸而他们还没堵上我的耳朵——那群怪鸟一齐“扎”的一声,颇似战场上冲锋的“杀”;当然是全飞下去享受……我恨我自己;假如我早一点动手,也许能已把我的同事埋好;我为什么在那块呆呆的看着呢!同事!就是我能不死,能再到这里来,恐怕连你一点骨头渣儿也找不着了!我终身的甜美记忆的总量也抵不住这一点悲苦惭愧,哪时想起来哪时便觉得我是个人类中最没价值的!

好象在恶梦里:虽然身体受着痛苦,可是还能思想着另外一些事;我的思想完全集中到我的亡友,闭着眼看我脑中的那些鹰,啄食着他的肉,也啄食着我的心。走到哪里了?就是我能睁开眼,我也不顾得看了;还希望记清了道路,预备逃出来吗?我是走呢?还是跳呢?还是滚呢?妖人们知道。我的心没在这个上,我的肉体已经象不属于我了。我只觉得头上的汗直流,就象受了重伤后还有一点知觉那样,渺渺茫茫的觉不出身体在哪里,只知道有些地方往出冒汗,命似乎已不在自己手中了,可是并不觉得痛苦。

我的眼前完全黑了;黑过一阵,我睁开了眼;象醉后刚还了酒的样子。我觉出腿腕的疼痛来,疼得钻心;本能的要用手去摸一摸,手腕还锁着呢。这时候我眼中才看见东西,虽然似乎已经睁开了半天。我已经在一个小船上;什么时候上的船,怎样上去的,我全不知道。大概是上去半天了,因为我的脚腕已缓醒过来,已觉得疼痛。我试着回回头,脖子上的那两只热手已没有了;回过头去看,什么也没有。上面是那银灰的天;下面是条温腻深灰的河,一点声音也没有,可是流得很快;中间是我与一只小船,随流而下。

 

第三章 成为牢囚 

我顾不得一切的危险,危险这两个字在此时完全不会在脑中发现。热,饿,渴,痛,都不足以胜过疲乏——我坐时光机穿梭了几千年——不知道怎么会挣扎得斜卧起来,我就那么睡去了;仰卧是不可能的,手上的锁镣不许我放平了脊背。把命交给了这浑腻蒸热的河水,我只管睡;还希望在这种情形里作个好梦吗!?

再一睁眼,我已靠在一个小屋的一角坐着呢;不是小屋,小洞更真实一点;没有窗户,没有门;四块似乎是墙的东西围着一块连草还没铲去的地,顶棚是一小块银灰色的天。我的手已自由了,可是腰中多了一根粗绳,这一头缠着我的腰,虽然我并不需要这么根腰带,那一头我看不见,或者是在墙外拴着;我必定是从天而降的被系下来的。怀中的手枪还在,奇怪!

什么意思呢?绑票?向原先世界上去索款?太费事了。捉住了怪物,预备训练好了去到动物园里展览?或是送到生物学院去解剖?这倒是近乎情理。我笑了,我确乎有点要疯。口渴得要命。为什么不拿去我的手枪呢?这点惊异与安慰并不能使口中增多一些津液。往四处看,绝处逢生。与我坐着的地方平行的墙角有个石罐。里边有什么?谁去管,我一定过去看看,本能是比理智更聪明的。脚腕还绊着,跳吧。忍着痛往起站,立不起来,试了几试,腿已经不听命令了。坐着吧。渴得胸中要裂。肉体的需要把高尚的精神丧尽,爬吧!小洞不甚宽大,伏在地上,也不过只差几寸吧,伸手就可以摸着那命中希望的希望,那个宝贝罐子。但是,那根腰带在我躺平以前便下了警告,它不允许我躺平,设若我一定要往前去,它便要把我吊起来了。无望。

口中的燃烧使我又起了飞智:脚在前,仰卧前进,学那翻不过身的小硬盖虫。绳子虽然很紧,用力挣扎究竟可以往肋部上匀一匀,肋部总比腿根瘦一些,能匀到胸部,我的脚便可以碰到罐子上,哪怕把肋部都磨破了呢,究竟比这么渴着强。肋部的皮破了,不管;前进,疼,不管;啊,脚碰着了那个宝贝!

脚腕锁得那么紧,两个脚尖直着可以碰到罐子,但是张不开,无从把它抱住;拳起一点腿来,脚尖可以张开些,可是又碰不到罐子了。无望。

只好仰卧观天。不由的摸出手枪来。口渴得紧。看了看那玲珑轻便的小枪。闭上眼,把那光滑的小圆枪口放在太阳穴上;手指一动,我便永不会口渴了。心中忽然一亮,极快的坐起来,转过身来面向墙角,对准面前的粗绳,当,当,两枪,绳子烧糊了一块。手撕牙咬,疯了似的,把绳子终于扯断。狂喜使我忘了脚上的锁镣,猛然往起一立,跌在地上;就势便往石罐那里爬。端起来,里面有些光,有水!也许是水,也许是……顾不得迟疑。石罐很厚,不易喝;可是喝到一口,真凉,胜似仙浆玉露;努力总是有报酬的,好象我明白了一点什么生命的真理似的。

水并不多;一滴也没剩。

我抱着那个宝贝罐子。心中刚舒服一点,幻想便来了:设若能回到地球上去,我必定把它带了走。无望吧?我呆起来。不知有多久,我呆呆的看着罐子的口。

头上飞过一群鸟,简短的啼着,将我唤醒。抬头看,天上起了一层浅桃红的霞,没能把灰色完全掩住,可是天象高了一些,清楚了一些,墙顶也镶上一线有些力量的光。天快黑了,我想。

我应当干什么呢?

在地球上可以行得开的计划,似乎在此地都不适用;我根本不明白我的对方,怎能决定办法呢。鲁滨孙并没有象我这样困难,他可以自助自决,我是要从一群奇怪世界的妖人手里逃命;谁读过妖人的历史呢。

但是我必得作些什么?

脚镣必须除去,第一步工作。始终我也没顾得看看脚上拴的是什么东西,大概因为我总以为脚镣全应是铁作的。现在我必须看看它了,不是铁的,因为它的颜色是铅白的。为什么没把我的手枪没收,有了答案:这个世界上没铁。妖人们过于谨慎,唯恐一摸那不认识的东西受了危害,所以没敢去动。我用手去摸,硬的,虽然不是铁;试着用力扯,扯不动。什么作的呢?趣味与逃命的急切混合在一处。用枪口敲它一敲,有金属应发的响声,可是不象铁声。银子?铅?比铁软的东西,我总可以设法把它磨断;比如我能打破那个石罐,用石棱去磨——把想将石罐带到地球上去的计划忘了。拿起石罐想往墙上碰;不敢,万一惊动了外面的人呢;外面一定有人看守着,我想。不能,刚才已经放过枪,并不见有动静。后怕起来,设若刚才随着枪声进来一群人?可是,既然没来,放胆吧;罐子出了手,只碰下一小块来,因为小所以很锋利。我开始工作。

铁打房梁磨成绣花针,工到自然成;但是打算在很短的时间用块石片磨断一条金属的脚镣,未免过于乐观。经验多数是“错误”的儿女,我只能乐观的去错误;由地球上带来的经验在此地是没有多少价值的。磨了半天,有什么用呢,它纹丝没动,好象是用石片切金刚石呢。

摸摸身上的碎布条,摸摸鞋,摸摸头发,万一发现点能帮助我的东西呢;我已经似乎变成个没理智的动物。啊!腰带下的小裤兜里还有盒火柴,一个小“铁”盒。要不是细心的搜寻真不会想起它来;我并不吸烟,没有把火柴放在身上的习惯。我为什么把它带在身边?想不起。噢,想起来了:一个朋友送给我的,他听到我去要做实验被送去春秋战国,临时赶到科学院门口假装送行,偷偷塞给我,希望我想小说里一样改变中国用火的历史。“小盒不会给时光机察觉,我希望!”他这么说来着。我想起来了。好似多少年以前的事了;几分钟的时光机确实使我们相隔了几千年。

我玩弄着那个小盒,试着追想做实验以前的事,眼前的既没有希望,只好回想过去的甜美,生命是会由多方面找到自慰的。

天黑上来了。肚中觉出饿来。划了一根火柴,似乎要看看四下有没有可吃的东西。灭了,又划了一根,无心的可笑的把那点小火放在脚镣上去烧烧看。忽!吱!象写个草书的四字——C——那么快,脚腕上已剩下一些白灰。一股很好闻的气味,钻入鼻孔,我要呕。

妖人还会利用化学作东西,想不到的事!

 

第四章 妖界英雄 

命不自由,手脚脱了锁镣有什么用呢?但是我不因此而丧气;至少我没有替妖人们看守这个小洞的责任。一把手枪,火柴盒,都带好;我开始揪着那打断的粗绳往墙上爬。头过了墙,一片深灰,不象是黑夜,而是象没有含着烟的热雾。越过墙头,跳下去。往哪里走?在墙内时的勇气减去十分之八。没有人家,没有灯光,没有声音。远处——也许不远,我测不准距离——似乎有片树林。我敢进树林吗?知道有什么野兽?

我抬头看着星星,只看得见几个大的,在灰空中发着些微红的光。

又渴了,并且很饿。在夜间猎食,就是不反对与鸟兽为伍,我也没那份本事。幸而不冷;在这里大概日夜赤体是不会受寒的。我倚了那小屋的墙根坐下,看看天上那几个星,看看远处的树林。什么也不敢想;就是最可笑的思想也会使人落泪:孤寂是比痛苦更难堪的。

这样坐了许久,我的眼慢慢的失了力量;可是我并不敢放胆的睡去,闭了一会儿,心中一动,努力的睁开,然后又闭上。有一次似乎看见了一个黑影,但在看清之前就又不见了。因疑见鬼,我责备自己,又闭上了眼;刚闭上又睁开了,到底是不放心。哼!又似乎有个黑影,刚看到,又不见了。我的头发根立起来了。到异界上捉鬼不在我的计划之中。不敢再闭眼了。

好大半天,什么也没有。我试着闭上眼,留下一点小缝看着;来了,那个黑影!

不怕了,这一定不是鬼;是个妖人。妖人的视官必定特别的发达,能由远处看见我的眼睛的开闭。紧张,高兴,几乎停止了呼吸,等着;他来在我的身前,我便自有办法;好象我一定比妖人优越似的,不知根据什么理由;或者因为我有把手枪?可笑!

时间在这里是没有丝毫价值的,好似等了几个世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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