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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部分

不羁的风-第1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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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
  〃女生爱上我们的时候,通常不顾一切剥削我们所有,时间金钱精力都得为她奉献,不爱我们之际,才会大方慷慨地说:放你一条生路,不阻你前程了。〃
  清流掩着脸大笑。
  〃我知道这次我真的危危乎了。〃
  〃这样好的家,你怕找不到女主人?〃
  〃看,几乎就要保荐别人了。〃
  清流一直笑。
  忽然觉得倦了,坐下来,任天生捧上香茗,可是清流想喝香槟。
  不知怎地,在不羁的风上已经喝上了瘾。
  〃愿意留下来吗?〃
  住在他这里,势必要受他管制,听他的话,总不能在食住行都归他,然后独行独断。
  清流轻轻摇头。
  任天生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你嫌我古板。〃
  清流忽然伸手去抚摸他的鬓脚,〃没有的事,是时机不合。〃
  早些时候,为势所逼,再呆再板的人她也得周旋到底,可是今日,她手头上领得一份财产,她想走出去,看看这个世界。
  在这之前,饭团掷下来,她能从地上拣过吃,已经觉得万幸,肚子填不饱,还有什么资格说其它,今日,她有权选择,酒,挑最好牌子才喝。
  刘太太就是要看她的遗产能否改变一个女子的命运。
  她虽然已经不在,可是清流却觉得她正站在一角,叉着腰,冷冷地挑起一角眼眉毛,得意地笑。
  看,她比什么时候都年轻,鬈曲的头发梳一条马尾巴,紧身上衣,大篷裙,高跟拖鞋,浓妆,鲜红嘴唇,在另外一个国度里,没有时限,她恢复了青春,她的精魂,回来偷窃清流的世界。
  清流泛起一个笑容,喃喃说:〃我不会叫你失望。〃
  任天生颓然,〃你变了。〃
  清流不想隐瞒,〃是。〃
  〃钱会害你。〃
  清流清脆地大笑,〃别担心。〃
  她握着他的手,放在脸边,这是一只温暖的大手,不知多亲切,可是,与另外一个人的手不一样。
  〃船主,请送我回去。〃
  任天生只得遵命。
  欧阳律师在家里等她。
  清流说:〃我不需要佣人。〃
  〃可是,唐小姐,他们不会打扰你,你叫他们,他们才出来,屋子大,一个人住不好,况且,住宅需要人打理。〃
  〃保证不走来走去?〃
  〃请你放心。〃
  〃我想看看财产数目。〃
  〃在这里。〃
  欧阳律师打开一本薄子,指着一个数目,清流暗暗数着数字后的零,狐疑地问:〃这便是我承继的财产?〃
  〃不,〃律师回答:〃这是每年利息。〃
  清流放下心来,可以吃好久。
  律师反而诧异,〃你好象不觉意外。〃
  清流答:〃我知道安全便好。〃
  〃有什么事情要叫我做?〃
  〃有。〃
  〃请吩咐,可是看中了哪一间公司?〃
  〃不,请你代我寻一个人。〃
  欧阳一怔。
  唐清流缓缓说:〃这个人,你也认识。〃
  欧阳当然聪明,约莫知道她要找的是什么人。
  〃他叫余求深。〃
  欧阳踌躇。
  〃可是要告诉我,他不是好人?〃
  欧阳答:〃我是你的律师,我需忠告你。〃
  〃我会应付他,你找到他,告诉他,我想见他,还有,我的身价不一样了。〃
  〃我反对这件事。〃
  〃一个月内不见结果,我会委托他人。〃
  欧阳顿足,不悦地告辞,这先后两名女东家,何其相像。
  她到厨房去,自己找到作料,做三文治吃,见到香槟,正投所好,开了瓶就喝。
  果然,一整天都看不到人。
  傍晚,只见有人替她找了香槟杯子出来,放在当眼处。
  清流静寂地坐在屋内,看书、休息。
  半夜,兴致来了,走进更衣室,取出新娘礼服,穿上,不知怎地,非常合身,清流觉得十分高兴,挽起裙裾,满屋乱走。
  一边假装招呼人客:〃不要客气,随便坐〃,〃今日天气真好〃,〃大家一起好开心〃……
  然后坐到楼梯上,头忽然抬不起来,埋在膝盖里。
  〃同谁结婚?〃仿佛是刘太太的声音。
  清流疲倦地回答:〃谁都不要紧。〃不吃过苦的人不会明白。
  然后,她回到房间里,脱下礼服。
  躺在床上,开头以为有人忘记关花园照明灯,以致白光直射到卧室来,稍后,发觉是晶莹月光。
  清流睡着了。
  一个月后,欧阳律师只给了一个简单的报告:努力寻过余求深,但是其人踪迹遍全球,不好找,还需要多些时间。
  清流直斥其非:〃你办事不力。〃
  〃那么允我辞职。〃
  〃你不像动辄以辞职要挟东家的人,莫非看我不起。〃
  欧阳叹口气,〃我的确委托各地私家侦探在那个圈子内寻过人。〃
  〃怎么说?〃
  〃找不着,莫非是赚够了躲起来休息,我打算着人在巴黎登寻人启事。〃
  清流笑笑,〃那一点钱早就花光,人也不会在巴黎久留,你另外想办法吧。〃
  欧阳说:〃我一个无业游民,谈何容易,唐小姐,请多宽限一个月时间。〃口气像古时的捕头。
  〃各豪华邮轮,旅游热点,都找一找,冬季,他也许在迈亚米,夏季,可能在温哥华。〃
  欧阳说:〃这个人,本事大得很。〃
  清流不由得微笑,可不是,他能叫女人露出欢容。
  〃还有事吗?〃
  欧阳取出一迭信封,放桌子上。
  〃这些都是什么?〃
  〃各式各样的请帖,慈善机关、文艺团体、商号开幕……〃
  〃呵,不用,都给我合理地推辞。〃
  〃年轻人,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马星南君及任天生君都愿意陪你。〃
  清流摇头,〃我不擅交际,说话也老错,免了。〃
  欧阳觉得她非常像他前任东主。
  他自请帖里挑了两封出来,〃如果有空,可以去看看。〃
  清流却说:〃先去把余求深找出来。〃
  欧阳忍不住问:〃为什么那么急?〃
  没想到清流有一个非常现成的答案:〃因为人老得快。〃
  电话邀请也不遗馀力,可是清流不大听电话,她也根本不知道电话在大厅哪一个角落。
  清流在街头长大,她懂得办事,正当她打算自己动手去查找之时,消息来了。
  大概欧阳也知道,敷衍下去不是办法,唐清流不是一个没有主张的人。
  〃有余求深的下落了。〃
  〃在何处?〃
  清流的声音逼切得有点哽咽。
  欧阳虽然已届中年,世情已惯,却也忍不住在心中嗟叹:女人,泰丰喜欢壤男人。
  〃有人在坦叽亚一间医院里见过他。〃
  〃坦叽亚?〃
  〃是,在北非阿以及尔。〃
  〃他生什么病?〃
  〃我不知道,也许是黄热,也许是虐疾。〃
  〃请替我办旅行手续。〃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我已决定找他。〃
  〃唐小姐,我最近事忙——〃
  〃我不需要任何人陪。〃
  〃那不是一个女子独自旅游的地方。〃
  〃那么,替我找一名导游。〃
  欧阳顿足,〃我看是否能够腾出两三天。〃
  他结果还是挤出时间来,无意之中,他充当了监护人的角色。
  到了该处,清流发觉欧阳的评语完全正确。
  当地人除出讲土语之外,便说一种法裔人不大听得懂的法语,气候炎热,不消一会,全身汗湿,接着,脸上浮出油来。
  公众医院肮脏危险,欧阳给她一只口罩,叮嘱她:〃全身衣服回到酒店全部扔掉〃,这种担心,也并非多馀。
  病床一张接一张排列,躺着痛苦呻吟的病人,欧阳觉得无法查探,去接待处询问。
  他准备好一卷美钞。
  〃外国人,黄而孔,姓余。〃
  翻了一大阵记录,〃啊是,持美国护照,患腥红热,三日前已经出院。〃
  清流呆了半晌,〃我想亲自看看,几号病床?〃
  〃曾经是一三七号。〃
  他们找到一三七,现在躺着的是一名妇女,正在咯血。
  欧阳律师说:〃走吧。〃
  清流不肯罢休,又去询问:〃什么人接他出院?〃
  〃我不知道。〃
  〃谁会有消息?〃
  〃也许,看护知道。〃
  清流查探到那一天负责的看护,是一名谙英语的年轻人,看到贿赂,轻轻用手推开。
  〃是,姓余,住了近两个星期,热度一退,就由朋友带着出院,听说,回美国去。〃
  〃为什么住在公众医院里?〃
  年轻的看护笑了,黝黑皮肤衬得牙齿雪白,〃他没有钱。〃
  〃美国哪里?〃
  〃没听说。〃
  〃纽约?三藩市?〃
  〃我不知道。〃
  〃谢谢你。〃
  清流想与他握手,被欧阳阻止。
  事后,清流说:〃太不近人情。〃
  〃他在医院工作,混身细菌,你没有他那种抵抗力。〃
  这种冷酷的势利也许是对的。
  〃我们尽快走吧。〃
  〃放松点,坦叽亚也有好去处。〃
  理智的他铁青面子说:〃开玩笑。〃
  当夜就逼着清流走了。
  〃此行并非一无所得,我们会到美国五十州去找他,我也知道为什么没有发现他的原因,我们一直在高消费场所寻人,原来错了,他景况大不如前,该去中下级处查才对。〃
  清流用手掩着嘴,惊骇不已。
  欧阳看着她,不出声,过一会才问:〃还要找他?〃
  〃是。〃
  〃为什么?〃
  〃想亲眼看清楚。〃
  欧阳说:〃好,范围缩窄了,比较有把握。〃然后低声说:〃那笔寻人开销,不如捐到慈善机关。〃
  清流不去理他。
  她在家中清心等待。
  但不止一次,梦中看到混身血污的余求深,他伸手叫她,〃清流,清流,口渴,请给我一点水〃,清流这才醒悟,原来有火在烤他,他在链狱中。
  可是也有好梦。
  在一个星光作天幕的舞池里,他来邀舞,清流依偎在他温暖的胸膛里,翩翩起舞,醒来之后,犹自觉得心满意足。
  马星南来探访,清流对他很客气,陪他坐着闲谈,可是客人看得出她完全心不在焉,眼神放到老远。
  她在想什么?
  马星南说:〃下个月我们到巴黎去小住,你会不会一起来?〃
  〃嗯,呵,我有事,走不开。〃
  〃刘太太在福克大道的公寓出售,我打算看看。〃
  〃那房子其实相当旧。〃
  〃屋价将捐慈善机构,真没想到那样孤寡的老太太会那样慷慨。〃
  〃她对我们也很好。〃
  〃对你更是另眼相看。〃
  清流不由得欠欠身。
  〃我们之间好似有误会,是红梅得罪了你吧?〃
  清流蓦然抬起头来,〃嗄?〃
  马星南知道她的耐心已经用完,他也已经尽了最后的努力。
  这个时候,他忽然觉得没有遗憾,自从上岸之后,唐清流闪烁的艳光好似消失了,本来活生生吉卜赛般野性的眼神也已收敛,她好似十分疲倦,动作迟钝,像一只渴睡得提不起劲来的猫。
  变了一个人,不能再叫异性眼前一亮,精神一振。
  也该是告辞的时候了。
  那公子哥儿有点迷惘,这朵美丽的野花太快凋谢,在一只叫不羁的风的船上,她开放得最妩媚。
  她没有送他,走廊里走出一个女仆,轻轻替他拉开大门。
  是什么在暗地里闪闪生光?
  呵原来是年轻女佣的一双眼睛。
  他正想搭讪几句,忽然想起家长的教训〃星南,别老是在低下层社会找女伴,不是秘书就是歌星,要不索性是侍应生、售货员……找个真正的小姐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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