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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少女小渔-第3部分

小说: 少女小渔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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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渔被江伟拉到一个冰淇淋摊子的大伞下。〃咳,他!〃江伟指着老头惊诧道。〃拉琴讨饭来啦。也不赖,总算自食其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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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节:少女小渔(8)         

  老头也忙着要找地方避雨。小渔叫了他一声,他没听见。江伟斥她道:〃叫他做什么?我可不认识他!〃   

  忙乱中的老头帽子跌到了地上。去拾帽子,琴盒的按钮开了,琴又摔出来。他捡了琴,捧婴儿一样看它伤了哪儿。一股乱风从琴盒里卷了老头的钞票就跑。老头这才把心神从琴上收回,去撵钞票回来。   

  雨渐大,路奇怪地空寂,只剩了老头,在手舞足蹈地捕蜂捕蝶一样捕捉风里的钞票。   

  小渔刚一动就被按住:〃你不许去!〃江伟说:〃少丢我人。人还以为你和这老叫花子有什么关系呢!〃她还是挣掉了他。她一张张追逐着老头一天辛苦换来的钞票。在老头看见她,认出浑身透湿的她时,摔倒下去。他半蹲半跪在那里,仰视她,似乎那些钱不是她捡了还他的,而是赐他的。她架起他,一边回头去寻江伟,发现江伟待过的地方空荡了。   

  江伟的屋也空荡着。小渔等了两小时,他未回。她明白江伟心里远不止这点别扭。瑞塔走后的一天,老头带回一盆吊兰,那是某家人搬房扔掉的。小渔将两只凳叠起,登上去挂花盆,老头两手掌住她脚腕。江伟正巧来,门正巧没锁,老头请他自己进来,还说,喝水自己倒吧,我们都忙着。   

  〃我们,他敢和你〃我们〃?你俩〃我们〃起来啦?〃车上,江伟一脸恶心地说。〃俩人还一块浇花,剪草坪,还坐一间屋,看电视的看电视,读书的读书,难怪他〃我们〃……〃小渔惊吓坏了:他竟对她和老头干起了跟踪监视!〃看样子,老夫少妻日子过得有油有盐!〃   

  〃瞎讲什么?〃小渔头次用这么炸的声调和江伟说活。但她马上又缓下来:〃人嘛,过过总会过和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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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一个老王八蛋、老无赖,你也能往一快活?〃他专门挑那种能把意思弄误差的字眼来引导他自己的思路。   

  〃江伟!〃她喊。她还想喊:你要冤死人的!但汹涌的眼泪堵了她的咽喉。车轰一声,她不哭了。生怕哭得江伟心更毛。他那劲会过去的,只要让他享受她全部的温存。什么都不会耽误他享受她,痛苦、恼怒都不会。他可以一边发大脾气一边享受她。〃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他在她身上痉挛着问。   

  小渔到公寓楼下转,等江伟。他再说绝话她也决不回嘴。男人说出那么狠的话,心必定痛得更狠。她直等到半夜仍等个空。回到老头处,老头半躺在客厅长沙发上,脸色很坏。他对她笑笑。   

  她也对他笑笑。有种奇怪的会意在这两个笑当中。   

  第二天她下班回来,见他毫无变化地躺着,毫无变化地对她笑笑。他们再次笑笑。到厨房,她发现所有的碟子、碗、锅都毫无变化地搁着,老头没有用过甚至没有碰过它们。他怎么啦?她冲出去欲问,但他又笑笑。一个感觉舒适的人才笑得出这个笑。她说服自己停止无中生有的异感。   

  她开始清扫房子,想在她搬出去时留下个清爽些、人味些的居处给老头。她希望任何东西经过她手能变得好些;世上没有理应被糟蹋掉的东西,包括这个糟蹋了自己大半生的老头。   

  老头看着小渔忙。他知道这是她在这儿的最后一天,这一天过完,他俩就两清了。她将留在身后一所破旧但宜人的房舍和一个孤寂但安详的老头。   

  老头变了,怎么变的小渔想不懂。她印象中老头老在找遗失的东西:鞋拔子、老花镜、剃须刀。有次一把椅子散了架,椅垫下他找到了四十年他一直在找的一枚微型圣像,他喜悦得那样暧昧和神秘,连瑞塔都猜不透那指甲大的圣像所含的故事。似乎偶然地,他悄悄找回了遗失了更久的一部分自己。那一部分的他是宁静、文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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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少女小渔(9)         

  现在他会拎着还不满的垃圾袋出去,届时他会朝小渔看看,像说:你看,我也做事了,我在好好生活了。他仿佛真的在好好做人;再不挨门去拿邻居家的报看,也不再敲诈偶尔停车在他院外的人。他仍爱赤膊,但小渔回来,他马上找衣服穿。他仍把电视音量开得惊天动地,但小渔卧室灯一暗,他立刻将它拧得近乎哑然。一天小渔上班,见早晨安静的太阳里走着拎提琴的老人,自食其力使老人有了副安泰认真的神情和庄重的举止。她觉得那样感动:他是个多正常的老人;那种与世界、人间处出了正当感情的老人。   

  小渔在院子草地上耙落叶时想,他会好好活下去,即使没有了瑞塔,没有了她。无意中,她瞅进窗里,见老头在动,在拼死一样动。他像在以手臂拽起自己身体,很快却失败了。他又试,一次比一次猛烈地试,最后妥协了,躺成原样。   

  原来他是动不了了!小渔冲回客厅,他见她,又那样笑。他这样一直笑到她离去;让她安安心心按时离去?……她打了急救电话,医生护士来了,证实了小渔的猜想:那雨里的一跤摔出后果来了,老头中了风。他们还告诉她:老头情况很坏,最理想的结果是一周后发现他还活着,那样的话,他会再一动不动地活些日子。他们没用救护车载老头去医院,说是反正都一样了。   

  老头现在躺回了自己的床。一些连着橡皮管和瓶子的支架竖在他周围。护士六小时会来观察一次,递些茶饭,换换药水。   

  〃你是他什么人?〃护士问。对老头这样的穷病号,她像个仁慈的贵妇人。   

  老头和她都赖着不说话。电话铃响了,她被烧了一样拔腿就跑。   

  〃你东西全收拾好了吧?〃江伟在一个很吵闹的地方给她打电话。听她答还没有,他话又躁起来:〃给你两钟头,理好行李,到门口等我!我可不想见他!……〃你似乎也不想见我,小渔想。从那天她搀扶老头回来,他没再见她。她等过他几回,总等不着他。电话里问他是不是很忙,他会答非所问地说:我他妈的受够了!好像他是这一年惟一的牺牲。好像这种勾当单单苦了他。好像所有的割让都是他做的。〃别忘了,〃江伟在那片吵闹中强调:〃去向他讨回三天房钱,你提前三天搬走的!〃   

  〃他病得很重,可能很危险……〃   

  〃那跟房钱有什么相干?〃   

  她又说,他随时有死的可能;他说,跟你有什么相干?对呀对呀,跟我有什么相干。这样想着,她回到自己卧室,东抓西抓地收拾了几件衣服,突然搁下它们,走到老头屋里。   

  护士已走了。老头像已入睡。她刚想离开,他却睁了眼。完了,这回非告别不可了。她心里没一个词儿。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老头先开了口。她摇摇头。摇头是什么意思?是不走吗?她根本没说她要留下,江伟却问:你想再留多久?陪他守他、养他老送他终?……   

  老头摸出张纸片,是张火车月票。他示意小渔收下它。当她接过它时,他脸上出现一种认错后的轻松。   

  〃护士问我你是谁,我说你是房客。是个非常好的好孩子。〃老头说。   

  小渔又摇头。她真的不知自己是不是好。江伟刚才在电话里咬牙切齿,说她居然能和一个老无赖处那么好,可见是真正的〃好〃女人了。他还对她说,两小时后,他开车到门口,假如门口没她人,他掉车头就走。然后他再不来烦她;她愿意陪老头多久就多久。他再一次说他受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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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少女小渔(10)         

  老头目送她走到门口。她欲回身说再见,见老头的拖鞋一只底朝天。她去摆正它时,忽然意识到老头或许再用不着穿鞋;她这分周到对老头只是个刺痛的提醒。对她自己呢?这举动是个借口;她需要借口多陪伴他一会儿,为他再多做点什么。   

  〃我还会回来看你……〃   

  〃别回来……〃他眼睛去看窗外,似乎说:外面多好,出去了,干嘛还进来?   



  老头的手动了动。小渔感到自己的手也有动一动的冲动。她的手便去握老头的手了。   

  〃要是……〃老头看着她,满嘴都是话,却不说了。他眼睛大起来,仿佛被自己的不知天高地厚吓住了。她没问……〃要是〃是问不尽的。要是你再多住几天就好了。要是我死了你会记得我吗?要是我幸运地有个葬礼,你来参加吗?要是将来你看到任何一个孤零零的老人,你会由他想到我吗?   

  小渔点点头,答应了他的〃要是〃。   

  老头向里一偏头,蓄满在他深凹的眼眶里的泪终于流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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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海那边(1)         

  海那边   

  没人留神王先生也进了冷库。没人看见王先生怎样拉开弓箭步,以翩腿上马的姿势在泡的屁股上甩了一下。也没人听见泡摔下去的响声。那其实很响很响,泡手上端的十磅的一块冻虾都摔成了四瓣。泡摔下去时手想去够个什么把稳自己,翻掉了一桶四川辣椒糊,红艳艳地酱了他一头脸,把个磕碎的脑门也酱在里面。看见泡出来时都不知他在流血;脑门、鼻子、牙,全与辣椒糊红艳到一块了。   

  泡是个英文名字……Paul。说是这地方有王先生就有泡了。还说是这城里有中国人就有王先生了。不过城里的中国人从来不来吃王先生的餐馆,虽然在餐馆外都跟王先生做朋友。说是王先生的中国菜都不是中国价儿。   

  王先生叫王杰端,餐馆就叫杰端菜馆。两个字在中文里也是个意思。没人叫他王老板,似乎王老板听上去是人世间顶小一个老板;倒不如王先生,听着有些来历,有些谱。王先生的来历泡最清楚,一旦王先生跟客人们摆他的话,讲起他在耶鲁的〃想当初〃,就拿拇指往身后一戳:〃问泡去!〃真有人问过泡:〃王先生真在耶鲁念过书?〃 〃王先生是因为家道中落休学的?〃泡都把头点得殷切,说:〃是,是。〃也有人问:〃王先生在耶鲁念法律?〃泡点头;马上有人驳:〃王先生学的是医!〃泡仍是点头。泡就是那副痴傻者的诚笃模样,谁叫他,他不是扛着什么就是搬着什么,抬眼看你,像刚解了眼罩从磨上卸下来的驴,还得待一刻才明白东南西北。   

  刚刚他就搬着那一大块冻虾被王先生叫住的。   

  没人知道王先生听了两个女学生什么话。这城里从两年前开始出现中国大陆来的女学生。女学生在王先生这里都做不长,很快就找到工作了……在王先生这里的一份事,她们从来不叫〃工作〃。只有两个一直做了下来,一个戴很厚的眼镜,两只眼像两个靶的靶心;另一个嘴唇上长一圈小胡子。两个女学生每晚下班由泡开车送回家。这天俩人一上班就跟王先生哭去了。   

  没人知道泡对她俩怎么了。泡是个脑筋残废的人,手脚倒是很听使唤,但只听别人脑筋的使唤,他自己的脑筋一支配他的手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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