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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部分

凉州往事-第50部分

小说: 凉州往事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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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吸收养料的关键时刻,追肥的事一点马虎不得。一拔,跟着英英给庄稼锄草,药长得欢,草也长得欢,几天不进地,草就压过庄稼和药了。自从门板的事后,英英突然跟他不说话了,原本晴朗的脸,也阴了。白日里见着他,低着头走,遇事非要问他了,自己不过来,打发别人问。到了夜里,那道已经畅开的门,原又关上,虽说不拿杠子顶,但她用脸色顶。拾粮好生后悔,那些日子,他是明显感到英英变化的,特别是里屋门豁然打开的那个夜晚,他内心的喜悦简直无法言表,真想抱起铺盖,学别的夫妻那样,睡到炕上去。但是真要往里走,他又怕,腿脚也不听使唤。平日里想着盼着,眼巴巴地望着,机会真的来临,他又矛盾重重。拾粮担心,要是自己厚着脸皮过去,她突然甩个冷脸子哩?或者,鼓足勇气上到炕上,让她一脚踹下来呢?总之,拾粮很犹豫,反比以前少了信心。这也怪不得他,毕竟,他在门板上,睡了三年啊,毕竟,里间那扇门,拿杠子顶了三年!三年,能破灭多少东西,又能滋生多少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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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板这件事,老丈人做得过分了,伤着了英英。拾粮想先缓些日子,让英英缓过劲来,于是这些个夜,他索性不去那屋,就在老丈人给他指的新屋里凑合。反正白日干的活欢,把身子累透了,夜里只要把头搁枕头上,呼噜就出来了,这样反倒轻松。

还有一拔人,拾粮把他们交给了自己的爹来路。大草滩山脚下新垦的地,今年没敢种药,全种了苜蓿和豌豆。院里的羊起来了,拾粮又偷偷去了趟藏区,打听下十几头白牦牛,这院里啥都能少,就是不能少白牦牛。哪一天把它们买回来,就得喂草。所有的计划都在他脑子里,他想一件件落实。他安顿爹,苜蓿不能长得过高,差不多就割,割了再种别的。豌豆的草要锄干净,还要留神不能让苜蓿欺了,这豆种下是冬天给牲口当料的。

众人埋头干活的时候,拾粮会冷不丁抬起头,朝四野里看。这个来自西沟穷苦人家的儿子,眼里已能装得下整个青石岭了。他的目光,已不再是当初跟着老五糊走进大草滩时那种颤颤惊惊的目光,从容,镇定,而且还透出一览众山小的气概!

水二爷也会从远处突然地抬起头,死死地盯住拾粮,盯着盯着,一张老脸上就会溢出激动不已的笑容。文人小说下载

拾粮带着水二爷交给他的银子,从藏区赶来二十头白牦牛的这天夜里,青风峡的大户们意外收到了黄羊的帖子,这帖子跟发给何家的不同,何家是索命的帖子,水二爷收到的,却是一张控诉书。黄羊历数了官府的种种罪迹,并痛骂蒋介石背信弃义,掉转枪口打自己人,号召大户们觉醒起来,不要再上曾子航之流的当,要把有限的药品和物资捐给最需要的人。

水二爷看完,轻轻一撕,帖子的碎屑舞在屋里。

水二爷已越来越懒得理这些事了,包括院里的冯传五,他也是当空气一样,冯传五叫喊得凶了,他理一下,偶尔也赏给他一根羊腿什么的,好让他闭嘴。叫喊得弱了,就当他不存在。整个春季到夏季,水二爷心里鼓荡着一股野心,这野心跟当年初到青石岭时还不一样,当年他是为赌一口气,想在青石岭上活下命来。现在呢,他是想把他的青石岭彻底变个样,不仅青石岭,有时候他会异想天开的,把东西二沟,甚至青风峡,都纳入到他的野心里。于是,一幅更波澜壮阔的画面在他眼前盛开,画面里横溢着药的芬芳,他看见一望无际的中药,从青石岭蔓延开,顺着姊妹河,一路蔓延下去,辽阔下去,也壮观下去。他已打定主意,等东沟何家再被老二何树杨折腾些日子,折腾得家底快要净了时,他会亲自去一趟东沟,跟何大鹍这个老贼认真谈谈。是该谈谈了,这么多年,他们还没坐在炕头上,就日子两个字,好好地谈一谈。他想,专员曾子航送回来的银子,足以让何大鹍这个老贼动心。不动心也由不得他,只要他水老二想做的事,还没一件做不成!到时候,东沟就再也不姓何了,会姓水。

姓水。

一想到这个绝妙的主意,水二爷的心就跟姊妹河一样,咆哮起来,沸腾起来,也猖狂起来!

再这么猖狂下去,怕是平阳川仇家,迟早也得让他水老二的中药给猖狂掉。嘿嘿,老子就要给他猖狂掉!

水二爷尽管撕了黄羊送来的帖子,并不证明他心里一点不在意这个黄羊。几天后的一个正午,他跟东沟老五糊站在了姊妹河边。

“知道我叫你来啥事么?”

老五糊摇头。

“装,还给我装,装死你就不装了。”水二爷骂。

“二爷,我哪敢在你前头装啊,你叫我来,我就来了,啥事,我真的不知道。”老五糊还是原来那个样,见了水二爷,仍然一副低三下四的样。

“老五糊,你说白道黑一辈子,这张嘴,真是练到家了。不过,在这峡里,能在我水老二眼里下蛐的,还没生下!”水二爷听不惯老五糊这满嘴油腔,拿话警告老五糊。

“知道,知道呀,二爷。”

“你那点鬼点子,就甭动了。你做啥事我不管,也懒得管,不过有句话,今儿个我跟你讲清楚。你老了,有一把岁数了,死不死都是小事。但你不能害娃们!今儿个回去,加紧给小伍子说个媒,这娃是个好娃,我水老二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跟上你这号糊涂虫上刀山下火海,我在西沟给他买了块地,再让来路帮凑着置两孔窑,有了媳妇拴了心,兴许,他就懂啥叫个过日子了。”

水二爷还没说完,五糊爷头上,已是一层虚汗。天呀,他这双眼,他这双眼还能叫眼?他赶忙应下声,生怕再一迟疑,水二爷就把他的老底抖出来。往回走时,五糊爷心里禁不住就犯嘀咕,这黄羊,到底还要不要当下去?

水二爷冷冷地瞅着老五糊的背影,心里,对黄羊,对尕大,对国民党,发出一阵阵冷笑。争吧,抢吧,争来抢去,我青石岭还是青石岭,日能了,你给我背走?

笑完,突地一转身,跃身上马,鞭起鞭落,大草滩就被他踩在了脚下。

第十章 争药

1

司徒雪儿还没来得及叫嚣,更让她气绝的消息到了。

青石岭让尕大掠了!

一个月后的一天,拾粮又从藏区赶回来一群牲口。这次不是拿银子买的,是拿药换的。拾粮将去年剩的甘草、百合、麻黄等集中起来,悄悄运往藏区,跟一个老藏医做成了这笔生意。

望着迅速成了群的牲口,还有新盖的牲口棚,水二爷心里呼呼的响,对拾粮,简直就有点五体投地了。终于在一个细雨绵绵的夜晚,水二爷将斩穴人来路唤进了上房。

水二爷亲手为来路沏上一碗茯茶,笑眯眯地从红木箱子里拿出一块上好的烟土,让来路吸。来路受宠若惊,但他对大烟陌生得很,陌生到有些怕,摇摇头,双手捧起茶碗,说:“二爷你抽,我喝茶,这茶香。”

“我院里的东西,没一样不香。”水二爷自我陶醉地说。

“香,香,这院里,都香。”来路捧着茶碗的手有些抖,他从水二爷脸上,看到从未有过的一种笑,这笑让习惯了在人面前战战惊惊的来路获得一种从容感,来路这一生,缺的就是这种从容。

“二爷,唤我来,有事?”

“没事就不能唤你啊,你个老鬼,天下着这么好的雨,你看这雨有多好,你个老鬼就知道睡觉。”

“习惯了,天一黑就睡,睡不着也睡,不睡没干的么。”

“这雨睡觉糟蹋了,你个老鬼,就不知道喧喧?”水二爷像是被内心某件事物压迫着,说出的话前言不搭后语,来路也只能前言不搭后语。两个人就着酥油灯,瞎扯了一阵,水二爷开始喧正题。

水二爷先夸拾粮,从拾粮进院第一天,一件件往后夸,来路先是不自在,他是个受不得夸赞的人,虽说水二爷没夸他,可夸得是他儿子啊,听了还是不自在。慢慢,来路就兴奋,后来竟有些沾沾自喜,隔空儿,还要插上一句:“就是,娃本来就是个好娃。”

水二爷不想让来路打断,来路一打断,他的思路就要重新调整。看得出,今晚这些话,他说得也有些费劲。

“你个老鬼,喝你的茶,乱插什么嘴。”

“不插,不插,二爷你接着说。”

水二爷就又往下说,夸拾粮聪明,夸拾粮能干,夸拾粮有脑子,夸拾粮有主心骨,再夸,就要把拾粮夸上天了。

夸着夸着,话题突然一转,说到了狗狗上。

来路心里腾一声,警惕地望住水二爷,他说狗狗,水老二为啥要说狗狗?

关于狗狗跟自家儿子的闲话,来路听到一些,但都很模糊,他也留心观察过,发现这两个娃,眉脸间跟别人有点不大像。

水二爷顿了一会,目光在来路脸上转悠,顺势吸了几口烟,感觉吸足了,精神重又抖擞。

“狗狗这娃,也是个好娃。”水二爷道。

“是个好娃。”来路机械地附和道,目光一点也不敢松懈,生怕冷不丁,水老二说出什么石破天惊的话来。

没有,越往下说,就越没危险了。水二爷学着刚才夸拾粮的腔调,一件件地夸起狗狗的好来,不过,他对狗狗的掌握,显然没对拾粮这么充分,夸出的话,也少了刚才那种饱满劲儿,来路听着干瘪瘪的,不过瘾。

就在来路越来越放松警惕时,水二爷突然将拾粮和狗狗联系到一起,说起一些古怪的话来。

比如:“这两个娃,我看着有缘分,天生的一对嘛。”

又比如:“狗狗这丫头,往外嫁,我是舍不得的,一心想把她留在这院里,留在我水家。”

来路再次警惕,警惕了没两分钟,脸上蓦然盛开一大朵笑,很灿烂很夸张的那种:“二爷,你不会……不会是想给拾粮……纳小吧?”

水二爷腾地放下脸:“来路,你胡呔吣啥呢,你个吃猪脑子长大的,给你点颜色,你还拿去连罐子染了。”

来路脸上的笑僵住,他明明听着水二爷就这意思嘛,绕了一大圈,不就是想把拾粮和狗狗撮合到一起嘛,咋个自己一说,水二爷又不高兴了?

“二爷……”来路喃喃说了一声。

“来路啊……”水二爷沉腾腾唤了一声,脸一阴,声音也跟着悲凉:“你个粗心鬼家的,真就没看出啥?”

来路傻傻地点了下头,目光,惊恐地盯住水二爷。

“好,我也不绕弯子了,我就实打实说了吧。”

于是,水二爷就将那些难以启齿的话一一说了出来,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嗓子里拉满了烟,到后来,就忍不住哽咽。

“来路啊,怪我,我水老二养了个不争气的东西,害了拾粮。”

斩穴人来路听得心惊肉跳,他哪里想到,儿子拾粮会在水家遭这份罪。原还想,他一步跃进了龙门,登上了天堂,享福都来不及呢,哪还有罪受?

“二爷,不会吧?”痛苦极了,来路就这么问上一声,他是想让水二爷把话收回,这些话太伤人心,他不想听,也不敢听。

“来路,我水老二还没糊涂到编排自己丫头的地步,我这丫头,白养了。”“二爷……”

“来路啊,事情到这一步,你我就得想想法子,拾粮这娃,我是舍不得。我已想好,我就收他做儿子吧,做不成女婿,做儿子也中,也中啊。”

“不呀,二爷。”

“来路——”

“二爷,万万使不得,两个娃的婚,散不得,散不得啊,二爷!”来路一听水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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