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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他方世界-第2部分

小说: 他方世界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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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怀疑那些只写名字首字母和中间名的人,因为他发现他们全都是账单催缴员,不然就是办公地址跟家庭地址相同的律师,再不然就是兼差卖二手家具的市政府执法人员。他发现几乎每一个叫辛格尔顿以及每一个叫辛格尔特里的人都住在北边的黑人市区,那里的男人全都以历任总统的名字来命名,女人的名字全都珠光宝气(珍珠、红宝、欧宝、珠儿),后面再得意地加上一个“太太”。他想象她们住在狭小的公寓里,身材庞大、肤色黝黑发亮,独立抚养很多衣冠整洁的孩子。这些人他全都认识:从小店招牌中有好几个A的骄傲锁匠,到最后那个名叫阿基米德·齐齐安道提的独居老学者(在他简陋的公寓里读希腊文报纸)。每当一个小小的名字和号码从他的放大镜下浮现,像被浪潮卷上沙滩的漂流物一般,诉说自身的故事,史墨基会倾听、看看卡片、发现两者相符,然后将卡片翻面、把放大镜移往    下一则故事。坐在他旁边的校对员发出一声悲叹。天花板也咳了一声。接着天花板就哈哈大笑,引得大家抬起头来。

一个新进的年轻人刚刚笑了。

“我刚才发现,”他说,“这里竟然有一家‘吵桥棍棒与枪支俱乐部’。”他笑岔了气,史墨基很惊讶大家的沉默竟然没能让他安静下来。“你没听懂吗?”他转向史墨基,“那座桥铁定会很吵的!”史墨基突然跟着笑了起来,他俩的笑声传到了天花板,在那儿握了握手。

他名叫乔治·毛斯,总是穿着宽松长裤,配上宽版背带,每天下班时都会披上一件巨大的毛料斗篷,然后把长长的黑发从领子里拨出来,跟女孩子一样。他有一顶跟斯文加利'2'一样的软毡帽'3',眼睛也很像他:深邃、令人慑服、幽默。不过乔治不出一星期就被炒了鱿鱼(白色房间里的每个人都因此松了一口气),但那时他跟史墨基已经一拍即合,成为知交。

城市老鼠

有了乔治这个朋友,史墨基展开了一段有点放荡的生活,会喝点酒、嗑点药。乔治将他的穿着打扮与谈吐方式改造成大城风格,并且介绍“马子”给他。没多久,史墨基的了无特色裹上了一层包装,就像包上绷带的透明人;不再有人老是撞到他,坐公交车时也不再有人一屁股坐到他的大腿上,却一句道歉也没有(他认为会发生这些状况是因为大多数人都很难注意到他的存在)。

至少他在毛斯一家人眼里是存在的,而除了他的新帽子和那一身新行头之外,他更感激乔治带他认识这既有特色又热情的一家人。毛斯家族的人刚来到大城时建了一排楼房,至今大半都还归他们所有,而他们就住在最后一栋。有时史墨基会在那儿坐上好几个小时,看着他们争辩、笑闹、开派对、穿着卧室拖鞋跑出去、企图自杀、吵闹和解,却都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存在,但接着雷叔叔或弗朗兹或妈妈就会惊讶地抬起头说:“史墨基在这里啊!”然后他就会露出微笑。

“你乡下有什么表亲吗?”有一次史墨基这么问乔治。当时他们正在乔治最喜欢的旧旅馆酒吧里喝着皇家咖啡,等待一场暴风雪过去。结果他还真的有。

一见钟情

“他们对信仰很虔诚。”乔治对他眨了下眼,把他从那些咯咯笑的女孩身旁带开,前去见她们的父母——德林克沃特医生和夫人。

“我没在执业。”医生说。他满脸皱纹、顶着毛茸茸的头发,虽然不带笑容,却散发着某种小动物般的愉快感。他不像他太太那么高。德林克沃特太太跟史墨基握了握手,要求他叫她索菲,身上缀满流苏的丝绸披肩颤动不已。而她又不像她女儿那么高。“岱尔家族的人都很高。”她说着,出神凝视上方,仿佛可以在那儿看见他们大家似的。她把自己的姓氏赐给了她那两个高大的女儿——艾丽斯·岱尔·德林克沃特和索菲·岱尔·德林克沃特,但也只有她自己会这么叫她们而已。小时候有个孩子为艾丽斯·岱尔取了个小名叫黛莉·艾丽斯,结果这么一叫就习惯了,因此她俩现在就成了黛莉·艾丽斯和索菲,没有其他名字,只是任何人都看得出她们有岱尔家的血统。大家都转过去看她们。

不论她们信什么宗教,显然没有教条禁止她们跟弗朗兹·毛斯一起吸烟斗(他就坐在她们脚边,因为整张沙发都被她们占据了)、喝妈妈送上的朗姆潘趣酒,或掩嘴偷笑(应是在笑她们自己的私密对话而不是嘲笑弗朗兹的蠢话),跷起脚时也毫不忌讳在闪闪发光的连衣裙底下露出一双修长大腿。

史墨基持续观望。尽管乔治·毛斯教他要像个大城男子一样别害怕女性,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因此他继续观察。手足无措了好一阵子后,他总算强迫自己踏过地毯走向她们。他极度渴望自己不要扫人兴致,(乔治老是对他说:“看在老天爷的分儿上,别扫兴!”)因此他在她们脚边坐下,脸上带着僵硬的笑容,姿态有些古怪,仿佛一碰就碎了似的(而他也确实如此,因为当黛莉·艾丽斯转过来看着他时,那种让她看见的感觉令他晕眩不已)。他常习惯用拇指和食指拈着酒杯旋转,快速摇动冰块让饮料冰凉。此时他老习惯又犯了,因此杯中的冰块咔咔作响,仿佛摇铃要大家注意似的。众人安静了下来。

“你常来这里吗?”他说。

“不,”她平静地说,“不常来大城。偶尔才来,就是爸爸有生意或……其他事情的时候。”

“他是个医生。”

“不算是,现在不是了。他现在是作家。”她面带微笑,而她身旁的索菲又开始咯咯笑了起来,因此黛莉·艾丽斯继续说话,仿佛想看看自己这严肃的表情可以撑多久。“他写一些动物的故事,给儿童看的故事。”

“哦。”

“他一天写一篇。”

他看着她含笑的眼眸,是酒瓶般清澈的褐色。他开始有种怪异的感觉。“应该不是很长的故事吧。”他说着吞了口口水。

发生了什么事?他当然是恋爱了,一见钟情。他以前也谈过恋爱,而且每次都是一见钟情,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仿佛他内心有一种东西正不断无情膨胀。

“他的笔名是桑德斯。”黛莉·艾丽斯说。

他假装努力回忆这个名字,但其实是在思考自己为什么会有如此怪异的感觉。此时那份膨胀感已经蔓延至双手;它们躺在他穿着格子裤的腿上,看起来十分沉重,他就这样望着它们。他将笨重的手指交缠起来。

“真不简单。”他说,结果两个女孩都笑了,史墨基也跟着笑了。这种感觉令他想笑。不可能是因为抽烟的缘故,因为他一抽烟就会感觉轻飘飘而近乎透明。这次的情形恰恰相反。他愈是看她,这种感觉就愈发强烈,而她愈是看他,他就愈发感到……什么?有那么安静的一刻,他俩就这样凝视彼此,于是史墨基恍然大悟:不只是他对她一见钟情而已,她对他也是一见钟情。两种状况加在一起,造就了这样的效果:他的不存在感已经治愈。不是像乔治·毛斯那样只把它遮掩起来而已,而是彻彻底底治愈。就是这种感觉。仿佛她在他体内注入了玉米淀粉:他已经开始变得浓稠有形了。

年轻的圣诞老人

他从狭窄的后梯下楼,前往整栋房子唯一能用的洗手间,站在那儿望着那面斑驳的大镜子。

好吧。谁会想到呢?镜中的脸朝外凝视着他,看起来并不陌生,又好像是第一次见到。那是一张坦然的圆脸,圣诞老人年轻的时候应该就是这副长相:有点严肃,蓄着深色的髭须,圆圆的鼻子,眼睛周围还有鱼尾纹,虽然他尚未满二十三岁。整体而言就是一张开朗的脸,眼神还有点懵懂彷徨,有点苍白空洞,他猜想这份空缺恐怕永远也不会填满。但已经够了。事实上这已是一场奇迹。他对着这个刚认识的自我点头微笑,离开前还回头再瞥了一眼。

他从后梯上楼时,突然在转角处碰到正要下楼的黛莉·艾丽斯。此时他脸上已不再挂着愚蠢的微笑,而她也不再咯咯偷笑。两人靠近时都放慢了脚步,她侧身勉强从他身旁挤过,没有继续下楼,反倒回过头来看着他。这时史墨基站在比她高一阶的位置,两人的头部高度刚好适合拍吻戏。因此他吻了她,心脏因害怕与狂喜而怦怦跳,脑袋因强烈的笃定感而嗡嗡作响。她予以回应,仿佛自己的笃定感也获得证实,而透过她的发丝、双唇与环抱他的修长手臂,史墨基的小型智慧宝库里,从此又增添了一笔价值不菲的宝藏。

此时上方的楼梯传来一阵声响,吓了他俩一跳。是索菲,她正瞪大眼睛,咬着嘴唇站在上面。“我要去上厕所。”她说,随即以跳舞般的轻盈步履掠过他们身旁。

“你不久就要走了吧?”史墨基说。

“就是今晚。”

“什么时候会回来?”

“我不知道。”

他再次抱紧她,第二次的拥抱是平静而笃定的。“我刚才很害怕。”她说。“我知道。”他说,内心一阵狂喜。天啊,她还真高大。若没有楼梯让他垫高,要怎么搞定她?

海 岛

由于史墨基从小到大都不受青睐,因此他总认为女人是根据一些他完全不懂的法则在挑选对象,要不就是像君王一样随性,要不就跟评论者一样依据个人品味。他一直认为一个女人会选择他还是选择别人,都是宿命,是种躲不过的即时结果。因此他对她们大献殷勤,像谄媚者一样等着受到注意。而那天深夜,当他站在毛斯家的前廊上时,他发现事实并非如此。她们(至少她的)内心其实也充满了同样的热情与疑虑,就跟我一样害羞且欲望高涨。而两人即将拥抱的刹那,她心头也跟我一样小鹿乱撞,我知道的。

他在前廊驻足良久,反复玩味这份珍贵的认知,嗅着从海洋那边吹来的风(这在大城里不常发生)。他可以闻到潮水糅合着海岸与岩屑的味道,又酸又咸、苦中带甜。此时他才意识到大城毕竟是一座海岛,一座很小的岛。

一座海岛。你若住在那儿,这么基本的事实你有可能一忘就是好几年。但事实摆在眼前,令人惊异却又真切。他从前廊走下街道,整个身体都如雕像般坚硬实在,脚步声回荡在人行道上。

通 信

她的地址是“艾基伍德,就这样”,乔治·毛斯说,而他们没有电话。史墨基别无选择,只好坐下来,带着一种几乎已从世上绝迹的执着,准备透过信件传达爱意。他厚厚的情书都寄到艾基伍德这个地方,往往还没等到回信就又写了一封,因此他们的信件会在邮局里交会,所有真正的情书都是如此。她把信件全数保留,用一条薰衣草色的缎带系好。结果多年以后她的孙子发现了这叠情书,从中读到了老一辈不可思议的激情。

“我发现了一座公园,”他有棱有角的黑色字迹这么写道,“入口处的柱子上有一块牌子,上面写着‘毛斯 德林克沃特 石东 一九○○年’。指的是你们吗?公园里有一座小小的四季凉亭,还有雕像,所有步道都九弯十八拐,没办法直接走到中央,就算一直走一直走,最后还是会走回原地。那里的夏天非常接近尾声(你在城市里不会注意到这点,除非身处公园之中),有种苍老又尘埃满布的感觉,而且公园很小;但一切都让我想起你。”仿佛有什么东西不会令他想起她似的。“我找到了一叠旧报纸。”她这么写,这封信跟他的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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