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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部分

民工-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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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在二妹子小馆里看到的那条新闻,于是吉宽说:“听说老黑山有人铲死人啦!”   
  狗皮袖筒(5)   
  吉久愣了一下,有些飘忽的眼神定下来,看看吉宽,但一个仓促的停顿之后,立即又飘走了。 
  吉宽说:“肯定是气不公,要不不可能铲人。”说着,面已经被他拌成一个个不大不小的疙瘩。 
  这时,吉久说话了,吉久的声音又细又低,像噎了面疙瘩在嗓子眼里。“工棚里太冷了,工头又不让烧炉,大伙手脚麻木得睡不着,就去买烧 
  酒喝,谁知喝多了,那天工头又没走……” 
  吉宽没吱声,心想果然不出所料,这些工头都他妈的该铲,他大东港那个承包挖土方的工头,也不让烧炉子,好在他们住的工棚边有一个苇塘 
  ,他们天天晚上到苇塘刨苇根烧。想到工棚里的冷,想到工棚里冷得都睡不着觉,吉宽不禁打了个寒战,喘息随之就粗了起来,气鼓鼓的。吉 
  宽一气,刚才只在心里念叨的话就说了出来,他说:“他妈的他是该铲,铲死他。” 
  吉久说,“他监视大家不要紧,自己还在轿车里开着暖风玩女人……”这么说着,吉久的喘息也粗了起来,并且音调有些颤。 
  听吉久讲,吉宽更是气,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把弟弟推到东屋,打开电视,就出了家门。因为锅也刷了,就等着点火了,他的草还没拿回 
  家。 
  可是,当吉宽来到门口草垛旁,从雪窟窿里扒出了稻草,直起腰身回转身时,要亲手做饭给弟弟吃的想法突然的不见了,就像他在小馆里鼓足 
  了勇气要弄一回女人最后又变了卦一样。然而小馆里的变化,他找不到来路,现在的变化,来路就在他家门前的雪地上,是一串模糊的脚印。 
  那里不是道,却有一串脚印,那脚印又直通着他家门口,这明显是弟弟吉久的!老黑山在东,他从老黑山回来,无论如何都要走三岔路口,他 
  怎么能走雪地? 
  吉宽辨清这串脚印是弟弟吉久的,窜在肚子里的一股气瞬时就从脚后跟窜了出去,使他在感到自己像一只撒了气的皮球的同时,脚后跟冷嗖嗖 
  地发凉。有了这来路,吉宽做饭的念头没进水里的石头似的不复存在了。吉宽在草垛旁站了一会儿,吉宽想,吉久像女孩子一样弱,他不会的 
  ……可是,如果不是他,他为什么不走大道? 
  其实,断定了那来路里隐藏的秘密,吉宽有一瞬间是有些兴奋的,他的弟弟终于做了男人该做的事儿了。然而也只是一瞬,没有多久,他就陷 
  进了一团迷茫中:他不知道这个夜晚,他还该做些什么。 
  那去脉,那剩下的时光该做些什么的去脉?是在他一转身时才看清的。转身,他看到了一团影影绰绰的灯光,是二妹子小馆里的灯光。 
  吉宽从外面走回家,使劲摔了一下门,之后粗声大嗓地吼着,“走,妈的,他工头干女人咱凭什么就不能干女人,走,咱不在家吃了,咱上小 
  馆,咱上小馆干女人!” 
  见哥哥变了卦,吉久慌了,心想都是自个儿不好,提到那个工头。吉久说:“不,不去俺不去!” 
  听吉久说不去,吉宽更是火冒三丈,“说你不像男人,你就不像个男人,干女人的事也害怕,你哥哥我挣了钱,今儿我请你,也请请我自个。 
  咱就好好暖暖身子!” 
  吉宽真是被那工头气坏了的样子,越说喘息越粗,到后来,都有些接不上话了。 
  雪还在下,但已由雪片变成米粒,落到身上哗哗啦直响。出了院子,吉宽就把头上的帽子摘给吉久。虽是初夜,却因为雪的覆盖,屯街上特别 
  的静,连狗叫声都没有,仿佛雪是一只巨大的狮子,它吞噬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他们一前一后,雪在他们脚下咯吱咯吱响着,这是这个夜晚 
  屯街上惟一的声音,惟一狮子吞不掉的声音,咯吱咯吱,和无边的沉闷作着对抗。 
  领弟弟返回二妹子小馆,小馆的门已经上了锁,棉被门帘没有遮住的缝隙里,虽还有灯光,却看出二妹子是不准备营业了的,因为那灯光是后 
  厨的灯光。吉宽毫不犹豫,上前就用脚踢门,边踢边喊,“来客了来客了快开门。” 
  没一会儿,二妹子就掀开门帘,把门打开。见又是吉宽,二妹子愣了一下,当发现后边跟了他的弟弟,笑就跟到眉梢了。“请进快请进!” 
  吉宽进来,老顾客似的坐到炉子旁,也示意弟弟坐,之后很有经验地喊,“小姐哪去了,两碗面,要肉沫的,一瓶二锅头,给炒一个猪腰花, 
  一个大肥肠。” 
  拿酒,下面,炒菜,这都是二妹子的活儿,吉宽一进来就喊小姐,让二妹子有些意外。他在小馆里从来不说话的。据响英讲,吉宽傍晚时分还 
  真活动过心眼的,不知后来怎么就变了卦。现在,是不是又有些后悔了? 
  在吉宽的再三招呼下,吉久慢腾腾在炉子旁边坐下来。吉久坐下来的时候,吉宽看见,他把狗皮袖筒也戴了出来。他的两只手虽然装在狗皮袖 
  筒里,他的身子却一直是哆嗦的,仿佛有一架机器在他的身体里运转。 
  这是这一天多来吉久遇到的惟一的热乎气儿,也是这一冬以来遇到的惟一的热乎气儿,整整一冬,他的身子都没暖和过,他的手脚一直都是凉   
  狗皮袖筒(6)   
  的,麻的,尤其手。因为他在扒虾头的时候不能戴棉手套,他的手往往冻得像是别人的手,毫无知觉。入冬以来,他做过好多次梦,那梦里总有母亲的笑脸,有狗皮袖筒两头伸出来的毛绒绒的狗毛。也怪了,他的梦里只要有母亲,就有狗皮袖筒,母亲总是站在堂屋,笑盈盈地送给他狗皮袖筒。今天,终于不再是梦了。 
  见火不旺,吉宽亲自拿起炉钩,在炉底哗刺哗刺来回钩着,火星顺着一杆烟的上升,立时蹿起了火苗,“小姐,拿柴火来,烧旺点。” 
  响英来了,依然是傍晚时分穿的那件对襟小花袄,嘴唇上依然沾着怯生生的笑,她抱了几棵木棒扔到炉子旁,又转身倒水去了。她转身的时候,留下了一股粗咧咧的粉香。这时,吉宽沉着个脸,向吉久使了眼色,低声说,“像个男人!” 
  声音虽低,却是又重又狠,仿佛咬住了一个什么东西。 
  吉久的脸、鼻子、耳朵一点点红了起来,身子也不再像刚才那样哆嗦了,不知是真的暖了,还是哥哥那句话起了作用。 
  其实,吉宽知道,吉久再暖,他的腿和手肯定还是麻的,它们和耳朵鼻子肯定是骨肉分家的。所以,吉宽一次性的,把响英送来的木棒都填进了炉子。 
  腰花,肥肠,很快就端上来了,吉宽把一瓶白酒一分两半,和吉久一人一杯,吉宽一上口就下了半杯,之后说:“喝,哥今儿个赚了钱,咱好好喝!” 
  吉久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他其实不怎么喜欢酒的,他只是太饿了,他除了盼望有个暖和气儿,最盼望的,还是吃一顿饱饭。他已经一天半没有吃饭了,所以,三口两口,就把一碗面吃了下去。 
  吉久吃完一碗面,吉宽把自己这一碗也推给他,说,“你都吃了罢,我要喝酒。” 
  吉宽不吃饭,当然是因为他吃过饭了,吉宽不吃饭,却一直不停地说话。吉宽不停地说话,只是一句话“妈的,咱是男人,咱得学工头,咱怎么说也是个男人!”?穴见插图152页?雪吉宽不断地重复这句话,其中的含意吉久是应该明白的。吉久也确实明白了,因为后来,他不光脸膛、脖子、眼窝和脸、鼻子、耳朵一样放出光彩,他的头发,他的整个人,都放出了湿漉漉的光彩。 
  两碗面条下了肚,一条冻僵了的蛇复苏了,血管里的血化开了的雪一样在身上流,痒酥酥的顺脖口往下走,直奔胳膊,直奔下体。这一点,吉宽看在眼里,也体会在心里。当吉宽感受到有东西在吉久身上痒酥酥地流,他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票子,“啪”的一声拍到桌子上,大声冲二妹子道:“来吧,侍候侍候俺哥俩。” 
  吉宽说出这句话,简直就像一个老嫖客,不但镇定且富有经验,傍晚时分闪烁迟疑的样子丝毫不见。 
  吉宽镇定,二妹子更是镇定,她早就觉得他不是新手,不过是在二妹子面前装装罢了。可是二妹子不知道他和弟弟,他俩到底谁要谁。是他弟弟要小姐,是他要小姐。说实在话,不管是他,还是他弟弟,二妹子都是不想陪的,看外表,就知道他们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不过,下了一天的大雪,也实在是太无聊了,太寂寞了。 
  吉宽不由分说就把小姐指给了弟弟,并且让他们先走。小姐响英顺利地响应着吉宽,拽着吉久的手,进了后厨。 
  二妹子的后厨到底有多大,有几铺炕,吉宽是无法知道的,他只听村里人说,那后边还有好几个包间,专供村干部什么的领人来。今天,他想知道吗,说句心里话,非常想。可是,当他的弟弟和小姐离开了他,他立即又回到原来的他了,他看都没看二妹子一眼,佝着肩,缩着头,用一根手指,把钱推给二妹子,沉闷然而坚定地说:“结账!” 
  结了账,吉宽从小馆里走了出来,把自己送到夜晚的雪地里。雪似乎小了,但风却大了,呜呜呜的,仿佛有无数只野兽在嚎哭。吉宽站在风雪交加的夜晚里,故意让自己冷,让自己失去知觉。可是,他的知觉灵敏着呢,雪花刚刚打进他的领口,他就感到了一股痒酥酥的溪流,它们虫子似的,东爬西爬,一涌一涌的。 
  在这个晚上,由于怎么冻都不觉得冷,由于大脑的思维异常活跃,吉宽还想起了另一个晚上。那个晚上,他和一个女子差一点就睡在一起了。 
  他要是和她睡在一起,他们就结婚了,就有一个温暖的家了。他和那女子,是经媒人介绍认识的,那一天媒人把那女子领到他家就走了,扔下他们俩。那是一个多好的机会呀!那时他才二十五岁。那时他和那女子之所以没睡成,是因为他一想抱那女子,那女子就提房子,说要是不答应盖新房就不让他动她。即使借钱,他也是有能力盖新房的,可是他就是不想在抱那女子之前给她他妈的说法,他就不知道他妈的这新房旧房和抱她有什么关系。她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他一下子就火了,呜呜嗷嗷把她骂了出去。黑灯瞎火的把一个就要成为自己媳妇的女子骂了出去,从此就没人敢提媒了,没人提媒也不要紧,人们还说他神经病!没有人提媒,他也绝不因此而盖房子,栽树引凤,绝不!他就是这么倔!他其   
  狗皮袖筒(7)   
  实早就攒足了盖房子的钱! 
  不到二十分钟,身后小馆的门响了一下,吉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迈开步子朝家的方向走去。吉宽一路走着,没有回头。像来时一样,四周很静,连狗的叫声都没有,他们俩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是这个夜晚惟一的声音。吉宽一直沉默着,不说一句话,他不说一句话,一直到推开风门,一直到拿草烧了炕,看弟弟吉久在炕上睡去。 
  如果不是热透了,有热气在身上流动,这个冰冷的炕是没法睡觉的。吉宽烧了炕被窝在前半夜也没热上来,是在后半夜;远方有鸡叫时,被子里才有了一点温度,那种潮乎乎的温度,吉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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