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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部分

民工-第38部分

小说: 民工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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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义可就输得惨了。 
  因为不信,晚饭之后,郭长义来到三黄叔家。在歇马山庄,三黄叔是个怪人,在他眼里,没有好人也没有坏人,什么刘大头,郭长义,都一样。你要说刘大头攀高枝,他就说,攀高枝有什么不好,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要说郭长义好,像老子,把脸面看得比钱重,他就会说,那是没逼到,逼到了,脸面算什么?村里人背后说,这老三黄,真是个老好子,和稀泥。但因为他会让各方面都舒服,遇到家里有事,比如婆媳分家,邻里打架,婚丧嫁娶,都颠儿颠儿地去找他。三黄叔最怪的一点是,他看上去冷静极了,对什么事都没有感情,都看得很透,可一旦你有什么事,他又热情得像一盆火。在他那里,没有好人坏人,却有好事坏事;在他眼里,无论好事坏事,只要有事,只要让他忙着,就是他最大的快乐。因为态度上的冷静而行为上的热情,他介入歇马山庄家家户户的麻烦,从未引出丁点麻烦。凭着这一点,他深得村里人的拥戴,成了歇马山庄和刘大头一样,不必出民工就可养家的男人。也凭着这一点,他一连多年和刘大头相安无事。但多年来郭长义对他并不买账,认为他做人太圆滑,太狡猾,太没立场。可是出事之后,他被迫到三黄叔家送汤送菜,三黄叔的一席话,让他彻底改变了对他的看法。他说:长义,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想把黑的变成白的,那白的势必就成了黑的;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黑就黑了,只要心不黑,风吹雨淋,白的还能露出来。三黄叔的话让他看到,这世界上,有一种立场,不在左边,不在右边,而是在上边,就像清冷的星星悬在天上一样。关键是,三黄叔旁观和清冷的立场里边,有着星星一样闪亮的希望。 
  如果说是想从三黄叔那里打探消息,不如说是来寻找三黄叔立场里边的光亮。郭长义走进三黄叔家时,他正在炕上独自喝酒。老伴见到郭长义,直往炕上推。三黄叔没动,只是把自己的酒杯推过来。三黄叔边推边说:都知道啦,知道了好,知道了咱就喝酒。那口气,好像刘大头和鞠广大连襟,对郭长义是巨大的好事。三黄叔一句话,就把事实砸到了桌面上,郭长义往炕上委的身体,不免有些发颤了。他死死地盯住三黄叔,那样子好像一个落水的人盯住水面上的一棵稻草。 三黄叔说:船到江心自然直。喝! 
  郭长义颤巍巍端起酒杯,一仰脖倒了进去。 
  七好日子过起来简直像飞。在一般人眼里,男人女人的好日子,是从结婚之后才开始的。在鞠广大那里却不是,它从一行四人到他家看家的当天就开始了。因为那一天,刘大头夫妇和黑牡丹走后,三黄叔留了下来。三黄叔说,准备准备,过了七七四十九天,阴历九月十八,就把事儿办   
  歇马山庄的两个男人 (18)   
  了。有了这句话,鞠家生活的变化也就开始了,炕需要重盘,行李需要重整,棚需要重裱,家具需要重打,院墙需要重垒,关键是这一应活路,不等鞠广大想,不用鞠广大干,第二天,马上就有人来替他想替他干了,包括山上的地瓜,田里的水稻和豆子。刘大头调回了在外面干活的两个远房亲戚负责瓦匠活儿,找来老牛山前屯的王裱匠负责裱棚,让黑牡丹的两个姐姐一个妹妹负责买花布做行李, 鞠家院子进进出出出出进进人来人往,恍如一个施工工地。在这繁忙里,鞠广大一点不忙,他只这里站站那里看看,客人一样,还姐夫长妹夫短地被一声声叫着。这真是鞠广大做梦也不敢想的局面,临办事的前一天,他的大姨姐姐从镇上为他买了一套西服,前襟扯后襟拽地让他试。看着这个曾让自己记恨了二十年的女人,鞠广大的眼窝一下子就湿润了。 
  亲情,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就一下子化掉了二十年的恩怨啊! 
  好日子是从除旧换新这一刻开始的,好日子更是从一帮亲戚无中生有这一刻开始的,无中生有,多么意想不到啊。重要的不光是“有”,而是“生”,如同种子落到地里生根发芽,是“生”,使鞠广大跟“有”有了血缘的联系,就像孕妇和婴儿之间的联系,那是血肉相连的感觉。可是又是谁促成了生呢,难道只是黑牡丹吗,难道只是三黄叔吗,要是他鞠广大没死老婆,有一千个黑牡丹一万个三黄叔又有什么用呢?在这一天天除旧换新的日子里,鞠广大对命运之神在冥冥之中的操纵都近乎有些感激了。 
  结婚这天,好日子真是登峰造极,是鞠广大这一辈子都没有过的好日子。刘大头为鞠广大雇了四辆轿车,还雇了录像,一切礼数完全和年轻人结婚一样。歇马山庄大街上聚满了看光景的人。曾几何时,这里也聚满了人,那是打发一个亡灵入土,而时光过去四十九天,这里在迎接一个新人进家。乡亲们的感慨也是鞠广大的感慨,鞠广大的感慨却并不全是乡亲们的感慨。乡亲们的感慨偏重于过去,是看着眼前想过去,想鞠广大和柳金香不富裕却很平和的日子,想柳金香和郭长义的后来。而鞠广大的感慨偏重于今天,是经过对比之后的今天,是身前身后全是自己亲人的今天。送葬那天,院子里也挤满了帮忙的人,他也被广大广大地叫来叫去,可是那一天除了儿子,他没有一个亲人。今天,儿子不在身边,帮忙的人里边,有一大半都是亲人,四辆轿车里拉着的更是亲人,是亲人的亲人,这让他禁不住一阵阵吁着长气,将感慨浸透到了喘息里。 
  黑牡丹打扮起来不是一般的漂亮,她画了嘴唇,描了眉毛,烫了头,穿一身紫红色金丝绒旗袍,真的就像一朵花,一朵曾经蔫巴了又被水泡开了的花。不过,她的漂亮在这一天里并没吸引鞠广大,或者说,她的漂亮鞠广大已经看到了。但她是一棵长在百年老树上的花,与她相连的是关系密切的树干,千丝万缕的枝杈,它们挡住了她,使她变得影影绰绰,不那么清楚。 
  清楚的当然是结在树干和枝杈上的另一些人,是刘大头,是刘大头从县税务局回来的儿子,是他在乡当农委主任的女婿,是他在水库库区当巡逻员的弟弟,是乡党委书记以及乡政府领导一班人。他们中,有的,鞠广大见过,有的,不曾见过,可是他们在人群里一出现,鞠广大就能准确无误地将他们识别出来。识别出来,他便上前迎接他们,与他们握手,把他们送到重要座位。因为要面对一个摄像机,要面对所有看光景的人,鞠广大在做这一切时,俨俨然就是一个演员了。 
  鞠广大重新找回了演员的感觉,这对他并没有什么不好,因为这个感觉和祸难最初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在祸难最初,他演戏,是为了掩饰老婆被人占了这一事实,他的观众,是所有村里人;现在,他演戏,是为了张扬有了众多重要亲戚这一事实,他的观众,除了看光景的村里人,除了摄像机,还有一个要多重要有多重要的人物——郭长义! 
  事实证明,一段时间以来,为除旧换新忙忙碌碌,在无中生有的亲情中进进出出,鞠广大心里,从没忘记过郭长义,有时,他在他的心里,有时,他又从他的心里跳出来,跳到他的对面。他在院子里时,他就在他家的墙外边,当他走出院子,来到大街,他又退在街外的野地里。郭长义无论在哪儿,在鞠广大的感觉里,眼睛都始终盯着自己。有那么几天,郭长义真的就在他家门口对着的野地里挖菜窖子,而恰是那几天,鞠广大一身的威风满脸的喜气,无论走到哪里,都有一种难以说清难以抑制的快意。 
  这样说不清的快意,到了结婚那天,达到了极致,这快意,首先因为郭长义没来,没来的意味,当然是不必言说的。但它在最初,并不是那么清晰。客人们喝完了酒,一个个离席。客人们纷纷同鞠广大握手告别,久久不放。送到乡农委主任的时候,他紧紧握着鞠广大的手,喷着满嘴   
  歇马山庄的两个男人 (19)   
  酒气说,广大,咱们成了亲戚,郭长义那小子,就走着瞧吧。心中的快意,被一句话从头灌到了脚后跟儿。鞠广大看着乡农委主任,腰板越挺越直。快意在达到极致之后,说不清的东西终于能够说清了,它是被乡农委主任说清的——和刘大头连襟,是对郭长义最有力的报复。 
  这是一个怎样的下午啊!如果说好日子到结婚这天达到了极致,这个极致就是农委主任说完那句话之后的时光。鞠广大送走最后一个客人,回到院子里,就再也站不住了,就一下子坐在了三黄叔坐了一上午的木椅上。人在快乐时应该是精神抖擞的,是浑身有着使不完的劲儿的,可是鞠广大反而委靡下来,瘫软下来,反而痴呆呆地两眼发直。他喝了太多的酒。 
  被一个巨大的报复的快感袭击着的鞠广大,在新婚之日的下半晌,烂醉如泥。他眼看着帮忙的人们在院子里帮他干活,脑子里却一片混沌一片空白。他的脸一直仰着,眼直直地瞪着大家,表情极其空洞,那空又不是真正的空,是满了之后的空,饱胀之后的空。因为他的眼睛里布满了红红的血丝,嘴里一口口吐着酒气。后来,他的眼球瞪着瞪着就不动了,眼皮也有些僵硬。见他困顿,三黄叔差人扶他进屋,可是他一直往外拽,不甘心告别这快乐和热闹似的,不肯进屋。但他没有拗过大家,他还是被提前扶着进了新房。 
  鞠广大从沉醉中醒来,已经是夜里十一点。这时节,帮忙的人们早已离去,热闹和忙碌已经被沉寂和沉静替代,屋子里,院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鞠广大睁开眼睛,四下环顾,好像有些不适应,好像自己在做梦。他的眼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全是红的,红的窗帘,红的被褥,红的柜子,就连灯光也是通红通红。他脑子里一点点浮出了白天里的热闹场面,多日来忙忙碌碌的自己。可是那样的热闹和忙碌浮现出来,他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是梦,是白天还是现在。后来,他爬起来,他在东张西望中看到炕头被子里躺着的女人。看到女人,他突然清醒过来,清醒了眼前的现实:这是他的新婚之夜,这个女人是自己刚娶回来的女人。鞠广大一下子慌了起来,腾的一声跳下地,他慌乱的样子,好像他对这一切毫无准备。 
  跟一个陌生女人在一起,正是一段时间以来忙碌的目的,正是一天来热闹奔着的结果。可是当忙碌退去,热闹退去,女人像海上的礁石一样水落石出,鞠广大竟惶悚得不知如何是好。 
  鞠广大朝女人看着,她在被子里睡得很沉,因为她的脸上仍然戴着白天时的妆,有点不像真人,不过喘息声还是能够听见的,是真人的喘息,睡得十分香甜的喘息。鞠广大看了一会儿,轻手轻脚推开门,经堂屋来到院子。院子里一派狼藉,喜事之后的狼藉,他穿过狼藉解了一泡尿,之后,回到屋里,站到炕前。他点燃一支烟,一边吸着,一边极力寻找着白天的快意。可是,他忆起了白天乃至一段时间以来的所有景象,他甚至忆起了乡农委主任那句话,就是找不到快意。那快意好像白天的阳光,一经被夜晚吞噬,便再难找到,关键是,鞠广大身边多了一个女人,他不知该如何对待眼前的女人。 
  吸完两支烟,鞠广大上了炕,但他没有去动炕头的女人,他从炕梢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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