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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第6部分

小说: 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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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线儿依旧攥手里……”吴迪笑得唱不下去,“我不会唱这首歌,不会词儿……”
    “我唱,下面由青山他哥蓝天演唱:最大的人民币是十块的,最小的人民币是一分的……不管是最大的还是最小的,都是我们人民群众最热爱的。”
    我的声音走调走得一塌糊涂,吴迪在录音机里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长得跟人民币似的。”方方瞅着我说。
    “谢谢。”我模仿广东话的声音,“多谢各位。”吴迪笑声未停又咯咯笑起来。
    “真寒碜,”方方笑着说,“快把这附近的公猫全招来了。”
    “他不懂艺术,别理他。”吴迪笑着跟我说,看方方。
    录音机还在转,叮哐的爵士乐奏着。
    “我找你是跟你说件事。”方方说,“我们那儿的片警找我了。”
    我伸手啪地关了录音机:“你怎么应付的?”
    “装傻呗。没事,那片警是我哥哥的同学,就跟我说了说,以后注意点,别惹事。”
    “我们这儿的片警也来过,我给他糊弄走了。吴迪装蒜也够会装的,吴迪。”
    我笑着转脸找她,“你干吗呐?”
    “没事。”她把那盘磁带从录音机里取出来,冲我笑笑。

                          七

    亚红回来了。
    
    我刚刚送走吴迪,她放暑假回南方探家。
    “我不在,你好好的啊。”在嘈杂鼎沸的列车站台上,她叮嘱我。
    “嗯,好好的。”我笑着说。方方笑着退开几步,以示没听。
    “别去胡来,老老实实等着我,要不我就不嫁给你了。”
    
    “——你别当着人这样,我们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接吻呀。”
    “那我不上车。”吴迪紧紧攥住我的手,越
    靠越近,踮脚仰脸。
    我满面通红地后躲,左右张望:“别别,五讲四美。”
    发车铃响了,列车员摘下车箱号牌上车。吴迪悻悻地松开手,紧跑两步上车,旋即,站在列车员身后笑吟吟望着我。我退后几步,和方方并排站在一起。车头给了信号,列车员砰地关上车门,吴迪的脸贴上玻璃。列车晃了一下,开动起来,我和方方冲吴迪挥手,她的小手也五指张开地举起来。列车像弹奏的手风琴一节节叠并在一起,又一一展开在远方。
    “她对你可真是情意绵绵呀。”方方说。
    “你说,我跟她结婚怎么样?”我将目光从远去的列车收回。
    “当然可以,她很不错。我们走吧。”
    我们走下地下通道,边走边说。
    “你当真想结婚了?”
    “说着玩呢,你见我什么时候认真过。”
    “你不是挺喜欢她?”
    “这不假,我的确喜欢她。”
    “亚红!”
    我们回到家拧开门,亚红笑着站起来。
    “你出来啦!”
    我和方方又惊又喜,把刚才的一切全抛到九霄。
    “老天,他们没拷打你吧?跟我们说说,你是怎么坚贞不屈的,是不是像共产党员在敌人面前那样?”

        
    约莫一个月后,早晨,我正在睡觉,被一阵激烈的对话吵醒。朦胧中听到方方在劝阻什么人:
    “他不在,我跟你说他昨晚出去了没回来。”
    “那你叫我进去看看呀。”这是吴迪的声音,我一下全醒了。大概方方已经阻拦了她半天,她的声音又尖又恼火:“我看看不行吗?他在不在,你得让我看看。”
    糟糕,我想。昨天下午我接到了吴迪的电报,说今天早车回来,让我去车站接她。我因晚上去一家饭店“干活”,给忘了。
    “里边有别人。”
    “我不信!里边准是他,你放开我。”
    吴迪的声音已高到足以引起邻居注意了。我在屋喊了声:“方方,让她进来。”
    门“哐”地推开了,吴迪闯进来,穿着短裤的方方无可奈何地站在门口。亚红也醒了,下意识地往身上拉拉毛巾被,懵懂迷糊地问:“怎么啦?”
    我问吴迪:“有事吗?”
    她直瞪瞪地呆视着亚红。
    我赤膊下了床,点上一支烟走过去:“噢,我忘了去接你,对不起啊——咱们到那间屋子去吧。”
    她猛地甩开我扶着她肩膀的手,嫌恶恐惧地后退两步。
    “我不是已经道歉了嘛。”
    方方忙插进我们俩中间,对吴迪说:“算了算了,我不是告诉你别进去。你回去吧。”他把我推进屋,关上门。
    “你想和我睡觉吗?方方?走,我跟你睡去。”
    我一下拉开门,吴迪扒着方方魁梧的身子,浑身哆嗦地往另一间屋里拖:“走,走啊。”
    “你冷静点,冷静点。”方方说。
    “你要想用这个报复我,只能毁了你自己,我根本不在乎。”
    
    “嗷——”吴迪像母狼一样呲牙冲我狂啸一声。
    “你他妈给我滚回去。”方方冲我怒吼,拼命抱住吴迪。
    我回到屋里,门外传来一阵扭打声,玻璃器皿、瓷器劈哩叭啦纷纷摔在地上,吴迪歇斯底里地喊:“我宰了他,我宰了他这个狗娘养的,我非宰了他!”她被方方抱进另一间屋子,门砰地关上,喊叫声微弱了。
    我转过身冲亚红笑笑,亚红满脸怒容,边穿衣服边说:“你他妈真不是东西!我早说过,别把我掺和进你那些臭事。好了,这下她要连我一起恨了。”
    我把嘴上的烟吐到地上,一脚踢飞了地上的一只皮鞋。“你少给我看脸色。”亚红扣好裙子,从皮包里摸出支口红往唇上抹了抹,抿匀,关上皮包往外走,“我可不尿你那一壶。”
     亚红走了,公寓里变得十分安静。过了很长时间,门推开了,方方进来,吴迪垂着头跟在后面。
    “她想跟你谈谈。”方方说。
    我点点头,站起来。吴迪走进屋坐在一张椅上,方方关上门出去。沉默了片刻,我开了瓶可乐,倒进杯里,放在她手旁,泡沫滋滋地迸碎、漾化。她开始掉泪,一滴接一滴,又大又沉,我递她一条手帕,手帕很快湿透了。

    “伤心了?”
    她捂着眼睛点点头。
    “以后还跟我好吗?”
    她拼命摇头。
    “这么说,结束了?”
    她点着头,哭出了声。
    “这样也好,我这个人本来不配你,不值得你这么哭。”
    “你说,你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在骗我?”
    “是的,我一开始就是骗你,就是有目的地勾引你。”
    “那么,你过去说过的爱我的话全是假的?”
    “……”
    “你说,是不是全是假的?”
    “是——是又怎么样?你难过了?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可爱、纯洁的故事,不是你想象的那个可爱纯洁的人,我告诉你,本来无一物。不要意气用事,你这样报复不了谁,只会毁了自己。”
    “我完了。”
    “别这么认真,想开点。现在刻骨铭心的惨痛,过个几十年回头看看,你就会觉得无足轻重。”我笑了,“你还年轻,依旧漂亮。”
    吴迪抓起杯子扔了过来,重重砸在我脸上。

                          八


    我自认是个超脱的人,在长期危险动荡的生活中,在与形形色色、三教九流人物交往中,养成了见怪不怪、处变不惊的沉着性格,因而屡屡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同期下水的朋友们已先后纷纷落网,我却始终逍遥法外。可这一次,我有点沉不住气了,当秋天的一个晚上我再次遇到吴迪,我终于失去了冷静。本来我觉得我已经基本忘掉了吴迪,并克服了由于内疚带来的烦恼产生的想去找她的阵阵冲动。亚红和方方也不再对我脸上的青肿冷嘲热讽。那天晚上,我和方方穿着警服闯进一家饭店十层的一个套间时,惊愕地发现,那一对如火如荼的男女中有一个竟是吴迪。她推开那个臃肿的商人,赤裸裸地坐起来,抱膝看着我。我不能说她那副表情有点“洋洋得意”,但肯定毫不慌张或者“感到难堪”,准确地说,“挺友好”。我什么也没说,头脑昏了。那个肥胖的商人提抗议时,我殴打了他,无情地、置其于死地地殴打了他。接着一个人冲出了房间。我在“白茹”车里不开灯坐着,过了会儿,方方匆匆赶来,坐进车里,正要发动汽车开走,我用刀顶住了他。
   “这事是你干的?”
    他的手扶着方向盘没动,转过脸面无表情地说:“不是,我跟你一样,不喜欢刚才的场面。”
    “那是谁?”我咆哮起来,“谁把她卷进这种肮脏的勾当?”
    “不知道。”
    
    “去找亚红。”
    “据我所知,不是亚红干的。”
    “那去找卫宁。”我咬牙切齿地说。
    方方踩动油门,小汽车刮风般地驶向卫宁家。
    
    “谁呀?”卫宁在门里问。
    “我。”
    卫宁打开门:“你们怎么来了?”他脸上带着笑容。
    “你出来一下,有话跟你说。”
    “什么话?进来说吧。”他发觉苗头不对,想往屋里退,我和方方两柄匕首夹住了他。
    吴迪从屋里出来,见状护住卫宁:“干什么你们,有话跟我说。”
    “没你的事。”
    “你回去吧。”卫宁说,“没事,我跟他们说说。”
    “告诉你,”吴迪对我说:“这事跟卫宁一点关系也没有。”
    “你回去吧。”卫宁推开她,跟我们下了楼。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卫宁说:
    “是她来找我的,说她缺钱,想挣点省事的钱。她说她跟你没有关系了,一点也没有了,所以我才答应帮她牵线。要说出了什么误会,不能怪我,她是那么说的。”
    我的手无力地垂下,方方也收起了刀。
    “怎么,你们还没断?”
    “她干多久了?”
    “已经一个多月了。今天晚上她让我把她的房间号告诉你,说跟你开个玩笑。”
    “你也跟她睡了吧?”
    “睡过。”卫宁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在我这儿住。怎么啦?”
    “没怎么,对不起,卫宁。别生气。”
    “没事,上去一块儿坐坐吧。”
    “不啦,我们走了。”
    “对不起,卫宁。”方方也和卫宁握握手。
    “你要是不愿意让她干,我可以不再安排她。”
    “算了,她乐意干就让她干吧,别管她。”
    开车回家的路上,我开口笑着对方方说:“我真成感情冲动的傻瓜了,真窝头翻个儿。”
    方方看看我,没说话。
    我吹口哨,吹得不成调。
    
    “臭流氓,你怎么不出牌?这流氓,也不知又想什么呢,又在街上看见什么迷人的小姑娘了?”
    吴迪披散着头发,描着蓝色的眼影,搽着厚厚的口红,叼着一支香烟,把骨牌出的啪啪响。她现在已公开和我们搞在一起,晚上去各大饭店拉客,白天和我们整日鬼混,谁想和她睡觉她都笑吟吟地躺到人家怀里,放荡、淫乱比亚红她们有过之无不及。对我却日趋刻薄,从不叫我的名字,一口一个“流氓”,“松货”。当着众人面对其他姑娘说:
    “这松货没劲透了,我可知道,蔫的还不如七十岁的老头子,跟他睡觉简直活受罪。我怀疑他有病。”
    “你甭理她。”方方私下劝我,“这姑娘已经完了,不要脸了你能怎么办。”
    “我没事。”我笑着对他说,“我才无所谓呢。”
    我真是从不跟吴迪执气,她爱说什么说什么,爱怎么踩乎我踩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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