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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一样的月光-那段青春往事-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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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尽管邱雪说我发烧了。 
  邱雪打车带我到C大门外的社区诊所一量,38度,没能破记录。昏昏沉沉中,我又挨了一针,冰凉的液体从导管输进了静脉。原来这个月我净没事发烧减肥玩呢。 
  发烧可以让一个人迅速淡忘之前的所有事,恍若隔世。清醒后我听说了两件事:有关温冰当上文艺部长的内幕,从男生宿舍里传了出来:韩放带温冰拜访了系主任——他爸爸的老同学,打着父母世交的儿子的名义,轻而易举地让温冰成了内定的部长,一切在投票之前就已搞定;还有,那天我在FOX灌掉的是韩放的酒。   
  《一样的月光》7(1)   
  我以为温冰这种女孩当上了系干部后一定会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势,好像在松峰山傲然旁观大家帮我处理伤口那一出。可事实却恰恰相反,温冰一夜之间像完全变了一个人,那副招牌式的春风化雨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没有丝毫倦怠。反倒是我,对中文系那间大教室越来越心存恐惧,不愿见到所有的人。全部的生活仿佛只有在FOX的桃木琴凳上端坐的那两个小时。 
  温冰很快就策划了一场舞会,还到校外印刷了一批邀请函,带着几个大一的小文艺委员到各个寝室分发。 
  她进来的时候我正踩着桌子趴在上铺听邱雪讲述她和郭安邦的风花雪月呢。温冰以前来302找邱雪套近乎的时候都是长驱直入的,这次居然学会敲门了。看见来人是她,而且阵仗摆得还不小,屋里的人都爱理不理的,邱雪也装作困倦“哼哈”了事。温冰把邀请函搁桌子上就悻悻地带着几个小兵走了。 
  温冰前脚刚迈出门槛,躺在门后下铺的蓝静就从蕾丝里伸出一条长腿狠踹了一脚门板,不偏不倚磕在她脚后跟上。 
  温冰中招歪倒在门框上,门也弹了回来。跟在后面的几个小委员见状大惊失色,争相上前搀扶,一边还面带惊恐偷眼朝门后看去。温冰面色青白,双眼冒火地盯了门板足有半分钟,她要是架凸透镜,莫说蓝静的床,连阿房宫都点着了。 
  就听温冰牙缝里颤抖着挤出两个字:“轻点儿——”说完便推开架着她胳膊的两个小文艺委员,僵硬地扬起头走了出去。 
  我们几个还没醒过味来,“咣当”一声,门又被蓝静踹了回去,在温冰身后震落一袭尘土。 
  一切归于宁静。邱雪遥望着蓝静的帘子,无比崇敬地说:“真爷们儿!” 
  可这个过节儿算结下了。 
  冷静之后,我建议大家还是应该去参加这次舞会,毕竟这舞会不是温冰的个人行为,而是系里的集体活动,不能显得咱们302太没气量。 
  大家见我都没什么顾忌,尤其是邱雪还接到了郭安邦的邀请,正急得跟什么似的,都放开手脚饬,准备在路晓滨他爸友情提供的高级酒店里尽情潇洒一番。 
  我想全系大概也没有多少人去过那种听上去就很高级的场所。不知怎的,想着这酒店是路晓滨那花花公子他爸的,我眼前就出现了一部旧上海“咿咿呀呀”的电唱机,在旗袍开衩中隐现的长腿高跟鞋,和在灯影里嘟着红唇吞云吐雾的交际花。我明白自己一下通感到陈白露那儿去了,而且冥想中的陈白露和蓝静长得一模一样,又冷又酷又风情。可今天蓝静的脸色却不怎么好,用粉底盖了盖,些微刷了几笔颜色便出门去了,她好像对今晚的活动一丁点儿兴趣都没有,不然以她的个性一定偏向虎山行。 
  那间酒店就在C大正门斜对面,在夜色中闪耀着七荤八素的霓虹。每次从FOX收工,都能从公交车窗里看见各色妖艳女郎在绛红色的夜空下迎来送往着。 
  今天的停车场明显冷落了许多,听说酒店整间娱乐大厅都借给中文系用了,保安和服务员一个都不少,有些茫然地应对着接踵而至的学生。 
  我们今天来得还真有点儿晚,一进门就看见黑暗的场子里挤满了人,连大一大二的也来了,挤站在门口观望。音响把温冰的声音拐得还蛮动听的,听起来正致开场辞呢。 
  我们几个好不容易从人墙里挤了进来,这才看清了今晚的阵仗,温冰打扮得这叫一个妖娆,浑身上下都涂了唇彩似的熠熠生辉,独个站在舞场中央娓娓道来,几道粉色的灯光扑打在她身上,万众瞩目。就听郭安邦在边上问邱雪:“那是温冰吗?她嘴有那么大吗?” 
  接着大家鼓起掌来,欢声雷动,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 
  掌声过后,就听温冰说让大家尽情跳起来吧!舞场上空便洒下了无数精怪的灯光,如一群萤火虫在蓝色的薄雾中飞舞,人群中立刻发出阵阵惊叹。 
  温冰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懂得挖掘身边所有的资源,这场舞会的水准足以使她摆脱不利的舆论,在文艺部长的位置上稳稳立住脚跟,大步流星走进演播室。而这场活动的头号大功臣自然又非韩放莫属,没他和他家老爷子的面子,路晓滨他爸恐怕连话筒都不会借温冰一支,更别说整间酒店了。 
  人头纷纷向舞场攒动。邱雪一手拉着郭安邦,一手拉着我逆流而上,朝二楼的小包厢走去。我轻轻松脱了她的手,没入另一个方向的人流中。回头还能看见她瞪着大眼睛寻我,可我知道她的大眼有多漏神。 
  我悄然踱进一节黑暗的廊道,静静伫立着,头一回从黑暗中感觉到了安全。我知道邱雪一定要去找那几个人,可我真的不想见他们,尤其是背绿书包的那个。 
  事情已经过去一个月了,我满心以为自己已经全好了,温冰带着人马到302发请柬都没能把我怎么样,今天这种场面我照样昂首挺胸带着姐妹们来了,还站在场外对她评头论足,不亦乐乎。可在黑暗中我发现自己的心是焦痛的。这感觉让我慌张,想抓紧所有的人,又想避开所有的人。 
  酒店的音响真不是盖的,满场人都高度兴奋,连平时有板有眼的林筝也跟丁小彤她们尖叫着疯作一团,好像去年的圣诞节,我们一群冒傻气的丫头在索菲亚广场的热舞人群中嬉闹着,在臃肿的羽绒服里扭摆着腰肢,张开冻麻的嘴去咬对方的糖葫芦,小彤的烤瓷牙还莫名其妙地没了半颗。可我现在一点儿也笑不出来,大概是那次竞选或感冒的后遗症吧。在疯狂震天的音乐里回想着安详的往事,直到头痛欲裂。   
  《一样的月光》7(2)   
  我像只用肉垫走路的猫,梳理了一下凌乱的皮毛,悄无声息地离开了热闹人群。冷清的大厅里只剩下个门童,面无表情地在我面前拉开巨大的玻璃门。 
  纷纷扬扬的雪片从绛红色的夜空中飘落,漫盖了台阶和停车场,融化在我发烧的脸上。朝对面望去,甚至看不到C大文史楼的灯光。 
  我还穿着薄呢风衣,这个冬天却已经开始飘雪了,是地道的鹅毛大雪。 
  路灯下伫立着一个身影,雪花从那束昏黄的灯光里飘过,浪漫地盖了他一头一肩。 
  冬天真是童话的季节。我怦然觉得。 
  我忽然想我是不是该有个男朋友了?高高大大的,有柔软的头发,也穿着这种着旧棉袄,在灯火阑珊处等着我。即使全世界的人包括邱雪和陈子衿都弃我而去,我还有个舔舐伤口的温暖洞穴不是? 
  那人转过身来,一张熟悉的酷脸,这神情好熟。 
  我摸了摸额头,又揉了揉眼睛,这回我确实没发烧,可我怎么有醒着做梦的感觉。那小子竟然是韩放。 
  韩放似乎在这儿站了很久了,连睫毛上都挂着雪花。 
  “我以为你已经走了。”他还冲我开了口。 
  “谁?我吗?”我回过神来。 
  “除了你这里还有谁?” 
  “我干吗要走?一直跳舞来着。”我装作轻松得意。 
  “可我在楼上没看见你跳舞。”一句话登时将我的自尊化为乌有。 
  “你,有事吗?”我板起脸。 
  “没事。” 
  我转身朝校门走去,身后跟上一阵“咯吱咯吱”的踩雪声。我不说话,那声音也不停,一直尾随着。 
  “没事你跟着我干吗?”猛一回头我差点儿被他撞上。 
  “天黑了,你不怕吗?”韩放把绿书包转到身后,眼神纯净得跟水晶之恋似的。 
  “还有什么事没经历过?就不知道什么叫怕!”对着那张伪装得天衣无缝的脸,我的火立刻上来了,事情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装什么纯情,非扮出一脸果冻样儿来恶心我,当自己背后和温冰一起干的那些个龌龊事儿都随风飘散了呢! 
  可那张脸上倒也看不出一丝愧疚,好像一切都与他无关似的,高手就是高手。 
  “我有话想对你说。” 
  “我不认为有听的必要。”我扬扬眉毛。 
  这小子脸上大概有点儿挂不住了,但一瞬间又咧开嘴傻乐上了,炫耀着嘴边两道温和的弧线:“那我不说了,送你回宿舍吧。” 
  世界上真有如此虚伪的人,若不是亲身经历了这场闹剧,我甚至会为这张脸而落泪的。 
  “不好意思,我不习惯指望某个男生。”我一字一句地说。 
  韩放蔫儿了。 
  我立起风衣领子,迎着风雪前进。交警正在马路上疏导着交通,局势一片混乱,所有车辆都开着双闪和雨刷,排着长队往前蹭,偶尔还从斜刺里冒出个争道抢行未遂的,险象环生。 
  只犹豫了一小下的工夫,韩放忽然一声不响地蹿了出来,扯起我的手,跳上了马路。 
  我只看见自己衣袂翻飞的影子跟在他纤长的身后,被无数盏车灯投射在马路上,耳边掠过风和雪,还有一连串刺耳的喇叭声。成排的车辆冲出来碾飞了我的脚印,而我却只能选择跟随。 
  改造过后的8车道真是宽阔,跳上冬眠的街心绿化带,喘息甫定的工夫,我认为应该先抽回自己的手,再跟他新账老账一齐算。可韩放只隔着大团白色的呵气看了我一眼,又不要命地跳上了马路,直拽着我跑到了对面人行道上才松开手。 
  我们在C大院墙外气喘吁吁地对视着,连呵气也蒸腾在了一起。 
  手挺疼的,我想自己大可不必因为被男生拉了一下手就羞愤而死,一个多月前还被田野拉过呢。可田野怎么说也是我们C大的钢琴王子,韩放却是个亲手断送我前程的纨绔子弟。莫非他是背着温冰想泡我,老早就看他眼神有点儿邪气。TMD臭子弟! 
  我冷眼看着他撑起一副纯洁的表情,在漫天飞舞的雪花中抿着嘴冲我傻乐,乐得一派天真无邪,还挺应景地脱下身上那件着旧棉袄递过来,露出一件秃领的白毛衣。到底是我的衣衫已经单薄到了让人我见犹怜的程度了,还是这小子跟路晓滨似的犯了花痴? 
  我接过他的棉衣,拎在手里朝前走,任由他“咯吱咯吱”地跟在后面。想像着那小子被风雪刺透毛衣的感觉,大概仅次于松花江冬泳吧,心里真是爽到了极点。 
  就这样我一路迈着四方步,穿过C大的长短甬路大小操场,丈量了小半座校园才终于回到了宿舍门口。 
  回头只见韩放同学脸色青白,双手窘迫地插在裤兜里,比冻僵的杰克还可怜,还掏出一只冰爪子撑开宿舍大门,示意我先进。 
  见这情形我不禁有点儿动了恻隐之心,心想自己的行为离惨绝人寰灭绝人性到底还有多远?可一想到我和邱雪在山上绝望的呼喊,一想到我妈和“吐噜”失望的表情,我的心又碎了。这小子罪孽太深重了,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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