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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部分

危险的移动-第65部分

小说: 危险的移动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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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北很近地瞄了一眼那对著名的Ru房。这个社会已经有了一些张扬个性的条件,你必须能够忍受人们张扬你不喜欢的东西。Ru房很好,但是如果Ru房成了公众意念中人人都可以享用的东西,它还是好的吗?不好,可能不好……但是你要看到这是一种进步啊。他记得一位作家深有感慨地说过,文人老是想推动历史,可他们什么也推不动,他们只是装得像是在推动什么东西。新时期以来人性的解放是什么人推动的?不是文人,而是普通人。
  会议由金超主持。他先述职,念的是文字稿,接下来是陈怡、夏昕、苏北,有的说有的念,千篇一律,枯燥乏味。周燕玲好像是在记录大家的发言,但是出现在本子上的是一些人的名字和乱七八糟的数字以及“山东”、“烟台”之类。余馨娇的目光具有穿透力地看着这些发言的和不发言的男人,深深地同情起他们来。“懦弱,”她在心里组织着这样的文字,“懦弱,一种精神的阳萎,你如何面对妖女一般激|情的洞孔?”非常好。她把这句话记下来,打算用到正在写的小说题记中去。
  会议由吴运韬总结。吴运韬昨晚睡得不错,苍白的面容上出现一种健康的色泽,他的心情也很好,说话很有节奏感,好像很欣赏自己的声音。他说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工作非常好,“比我想象的要好。三个年轻人干得很出色,这说明当初我们选拔年轻干部的方向是对的。”他逐个对领导班子成员进行了品评。他说金超有管理能力,说夏昕做了不少事情,说陈怡大度,对年轻同志给予了扶持和帮助,说苏北……他侧过头看了苏北一眼,就像人们看到引起厌烦的事物一样,眼睛里充盈着一种略带嘲笑的神情。
  苏北知道吴运韬在看他,但是他没有回望他。他已经凭直觉料到了吴运韬对他将要做的评价,比如轻描淡写地点一下他去年做过的事情之类。但是,脑子异常灵光的吴运韬并没有说那些事情。
  吴运韬看看大家,说:“关于苏北,我不得不多说几句。苏北有思想,有工作能力,考虑问题比较宏观,对东方文化出版中心的发展提出了很多有价值的建议,这都是大家知道的。今天我不想多谈这个。我要说的是,苏北今后要注意加强和领导班子成员以及广大员工的团结。作为中心领导,我不是说这个问题有多大,但是它是一个问题。团结,领导班子的团结,和中层干部的团结,员工的团结,是非常非常重要的。我多少次说过,我们从四面八方来到一起工作,过去说是五湖四海,现在我们说缘份,真的是一种缘份。人这一辈子,就是这么几十年,争来斗去的有什么意思?我不是说苏北在这方面有多么严重的问题,我说的也不是他一个人,我是说,我们这个班子一定要注意这个问题。俗话说:”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说的其实就是这个道理……“
  会议室里静得可以听到心跳。谁也没想到吴运韬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与会者面面相觑,想从别人的脸上找到解释。
  说了这段话,吴运韬实际上已经把全部的话语都说完了,但是他还在继续往下说,语气平缓了许多。此时已经没有人再注意吴运韬说什么,都在想吴运韬对苏北的评价的分量。
  苏北的脸变得很僵硬,就像从严冬的天气里刚刚跑进屋子的时候那样。他佯装在笔记本上记录,但是他记录的已经不是吴运韬的话语。他也不知道自己胡乱写了些什么,他的整个精神世界里都回旋着吴运韬的话语:“苏北今后要注意加强和领导班子成员以及广大员工的团结。”
  这明目张胆的谎言和诬蔑像锋利的刀锋一样,在他的心上划下一道道血痕,他感受到尖锐的疼痛。
  要不要做反应?做什么样的反应?他可以把桌子一拍,说出心中郁积了很久的话语,说出领导班子成员对吴运韬、对金超的不满;他也可以平静地把这话接受下来,再做选择……他决定接受下来。
  会后,吴运韬没心思和人说什么,很快就离开了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坐在车里,这个因为昨晚睡了一个难得的好觉而情绪愉悦的人,心里产生出一种奇妙的快感,就像党支部书记终于把狗日的张三收拾了一顿以后那样。这时候的苏北就是张三,他不是曾经被吴运韬称赞过的作家,更不是什么大型文学双月刊《西北文学》主编,一个在K省曾经被上级决定任命为出版社社长兼总编辑的人。甚至可以说,他连人都不是———一个被权力意识浸透了的人,从下属身上看到更多的是被他掌控的部分,而这部分是不具备人格的。否则,聪明的吴运韬怎么可能在会议上说出如此昏庸的话语?
  就连吴运韬也没有想到,这简简单单的几句话,竟然会在苏北那里引起那样大的反响,竟然会从此启动一个让他烦心的事件的程序。
  在冒犯人的尊严的人那里,总是低估这种冒犯引起的巨大心灵悸动,总是低估一个人为维护尊严不顾一切,甚至将生命置之度外的那种能量。
  等到吴运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事件已经开始了,要结束事件,他就不得不付出代价了。
  这是他绝对没有想到的。
  否则,也许他不会说那样的话。
  他不会说的。
  只有不相信真理的人才能够说出真理,这是一个悖论。相信真理就会相信生活法则,而生活法则又严厉地要求人不要说出真理。人就是这样两难。但是如果那个人不再相信真理了,他就会变得无遮无拦,赤裸裸地面对生活,他不再考虑后果,他就会说出真理。
  这一年年底,医院最终确诊了李天佐那奇怪的病症是一种罕见的癌症。
  李天佐从发现得癌症那一刻起,意志就彻底崩溃了,像水一样瘫在了床上。与其说是事实击倒了他,毋宁说是他的意志在坚持五十二年之后突然垮塌了,就像四川綦江那座大桥一样。
  事情出在西单商场。这一天是星期二。西单商场九点钟开门,李天佐八点四十五分赶来时,门前已经熙熙攘攘地挤满了购物的人。从局部看,当局忧心忡忡的启动消费问题根本不是什么问题。现在是有钱的人没处花,想花钱的人没钱花。李天佐在心里恶毒地咒骂一句,随着人流走进商场。像往常一样,他腰间别着那把东方文化出版中心很多人都见过的英吉沙小刀。这把刀是新疆的一个朋友送给他的,据说是世间珍品。暗红色马皮刀鞘上压着伊斯兰风格的图饰,三寸长的柄是一种带着淡黄颜色的水晶做成的,上面镶了好几圈蓝、红、绿色的宝石,看上去熠熠生辉;刀刃长约六寸,极锋利,放在一本书上,凭借刀自身的重量就可以缓缓地切下书角。这把刀非常清楚地说明着李天佐和这个世界的关系。这是一种剑拔弩张、在零点几秒钟之内就可以踏进生死相搏境地的关系。在他五十二年的人生历程中,恶与他形影相随。恶残害了他也教会了他。当他真正成为恶的时候,恶也就成了这个世界本身,这就好比一个人终于成了江洋大盗的时候,这个世界也就成了无任何正义的相互劫掠的魔境一样。这里没有阳光,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阴霾,永无停歇的风雨雷电。至少就已经掌握的情况看,李天佐并没有真正使用过这把刀,他没用它伤过人,也没用它杀害过什么人。他说这是因为我还没有找到机会。他说他一直在找机会。他今天到这里来不是为了找类似的机会,他是给他新结识的女朋友买坤包———生活很不公平,李天佐一生爱女人,但是到了五十二岁的时候身边还没有一个女人,还在为得到一个女人的芳心费力。
  箱包柜台在一层,他很快就到了。他看了几种,没在款式上挑剔,选中一个价钱适中的黑色坤包,就说我要了。售货员是一个门齿有些突出、模样很不错的小姐,为了避免暴露缺陷她一般不笑,但是对这第一笔生意她又很重视,所以就笑了,露出粉红色的牙床。她把开好的小票递给李天佐,说:“请您到那边去交一下钱。”他去交钱,交了钱从抿住嘴做出笑吟吟样子的小姐手里接过坤包,就准备往外走,周二是全中心职工上班的日子,尽管没有任何人可以约束李天佐,但是李天佐在这些问题上从不马虎。他不授人以柄,否则他就完了。
  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的事情。
  走着走着,他忽然觉得裤衩里有一个沉甸甸的东西坠着。他本能地晃了一下,这一晃不要紧,那东西一下子从裆部掉到了裤腿里。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出了事情,又往前迈了一步。那天他穿了很薄的一条细羊毛衬裤,款式很别致,兜不住什么东西,那东西就从裤腿里掉了出来,还在脚上绊了一下。一个眼尖的少妇看到了,好心提醒他说:“这位先生,您掉东西了!”声音很大,周围人都向少妇手指的地方看,这一看不要紧,人们“呀”地叫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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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一个棒棒,人群大哗。有人鄙夷地认为这是一个性变态者把私下把玩的东西带到公众场合来了。那个少妇因为指认了这样一件让人瞠目的东西而面红耳赤,一斜身子从人群中走了。
  李天佐也吓了一跳,本能地做出了反应:飞快地把那东西拣起来,下意识地塞到刚刚买到的坤包里。他现在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肯定是出了事情:一个人的裤腿里掉出一套男人的东西,不管这东西是真是假,肯定是一件极为反常的事情。李天佐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两三秒钟,拔腿冲出人群,往厕所方向跑去了。他是冲进厕所的,但是并没有引起两个站在便池上撒尿的人的注意。他又冲进隔间,用手锁上小门。他发现他的手在颤抖。他从坤包里掏出那东西。那东西已经萎缩了,整个儿小了一号。让李天佐大吃一惊的是,这玩意儿不像是假的,手感、颜色、形状,都不像是假的,还有创口,创口上还黏着淡淡的血液……他的第一个反应是惊险电影里面的一个镜头:有人割了另一个人的东西,把它塞到了他的裤裆里……然而这是不可能的,任何人也不可能把这样大的一件东西塞进一个有知觉的人的裤裆里而不被发现。
  正在这样想着的时候,他突然在荫茎的Gui头上发现了一粒黑豆大小的痣……他的后背猛地灌下一股寒潮:他有这样的痣,他曾听一个算命老头说,一百万男人当中也未必会有一个。有这样的痣的人性能力极强,用《素女经》上的话说,可“御女无数……”他从十二岁开始就以此为自己吹嘘,他结交的女人中,有一个仅仅因为这颗痣而把他不当作凡人,爱得死去活来……像是被蛇咬了一下似的,他用双手“啪”的一下捂住了裆部。那里空空荡荡。他的脸马上“唰”的一下像炕席一样没有了血色,那东西沉甸甸地掉在了马赛克地面上。他疯狂地扯掉皮带,脱掉衬裤和裤衩,他把手伸向那地方……他发出非人的一声嚎叫,瘫在便池上,失去了知觉。
  李天佐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医院。病房里的灯都关着,借着走廊里微弱的灯光,可以看清除了他这张病床之外,还有另一张病床,上面睡着一个头部被绷带包扎了的人,一个年纪不轻的女人坐一只马扎上,趴在那张病床边上睡着了。隐隐的可以听到护士在值班室的谈话声。
  “……现在什么人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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