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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藏锋作者:烨月朔行(完结)-第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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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淡漠的口吻中没什麽情绪,可衬著初春凉风一吹,却令明远听得倏地浑身发寒。




藏锋 十

  怎麽会有这般感觉?明远不解。

  「这是自然。怎麽?」

  俞贤摇头,同时道:「没什麽。不过是觉得可惜,没能见过那人、没能和那人道声谢……或是道声歉。毕竟,是替我而死。」

  他自然不可能对明远说真话。

  过往的他,面对计谋所需牺牲的人、事、物,就与现下明远的反应并无不同,虽会感到可惜,却不会因此惦记留恋,状似有情、却是无情。

  但在荣华、倾覆间转了一圈後,他不再似从前一般,视无关之人於无物为当然。如今的他,若去面对同样的事儿,无论在计出前後,他都会为其伤神、为其叹咏。

  因为他终於懂得,那些有权操人生死的强豪,是这世上最为可恨的;而那些随波逐流、吠影吠声的市井小民们,不过只是可笑、可怨、可叹的一群……可怜人们。

  从前,他是前者中的一员;而今刻,他却是站在两者之间,零丁漂洋。

  所以他甚至忍不住想……若当初他没有先明白明远介意之处,没能先行和明远达成协定,致使丧失和明远说谈的资格;待他一切尽由明远任意取走,再也无值得留念之处後,他是否,也会如同那「岳子齐」一样,被彻底舍弃?

  「你如介怀,回去我便安一祠牌,按节拜祭以示感念。」明远提议到。

  「不用。」俞贤摇头。「我也只是一时心起,问问罢了。」

  「……你今晚有些怪异,筵席开始不久後便不太开心,怎麽了?」明远即使知道俞贤此时不愿看他,也执意将灼灼的目光,定在俞贤瘦削的脸庞上,「告诉我,我不愿你和我之间有疙瘩。」

  俞贤不语。

  「是有人说话惹你不快吧?」

  「或是因为他们待你轻慢?」

  俞贤听著,却紧闭著嘴一言不发。

  他确实为了席间众人的调侃心生愤懑,但那些话他听在耳哩,也还勉强能告诉自个儿,该将其暂且抛开,没让那些话影响他的表现。

  真正令他越想越难以自持的,是子敬口里吐出的「牵连」两字。

  这一遭,牵连了多少俞家所属的人?俞贤自出事至今,还未曾想过这件事。

  他未曾想过,那从小照看他长大的管事大爷、指导他本事到大的武师叔叔,更未曾想过,那些用性命,次次护卫他周全的亲卫……

  他一直陷在一个胡同里头,那胡同的墙上刻满了「俞家」两字,而在字的间隙里,还四处可见俞氏数十人头断血流之景。因此,他只想到他的亲族、只想到他自己,却未曾想过那些为俞家付出许多、为他付出许多的……小民们。

  要不是那子敬吐出的尖酸点醒了他,他兴许在很久之後,才会去想:这一牵连,有多少人能如明远那般好运,背後另有依靠,不会被过份地卷入其中?

  「还是因为谈到故定国公和几位将军?」

  「难道是……」

  「……」

  俞贤越想,心情越低落。

  而低落的情绪,让俞贤不仅没有回应明远猜测的兴致,亦让他没去提醒明远,说出稍远处有人跟随的事情──他心里,甚至隐隐希望他的身分就此暴露,让他能抛开顾忌、召集信任他俞家的将士们,轰轰烈烈地上演一出抗辩冤屈的戏码。

  「总不会还是为了我和你亲近的事吧?」

  突然,明远瞎猜的答案,终於打断了俞贤的愁思。

  俞贤停下脚步、回眸,瞧见明远装逗地向他溜眼,差点没被吓退。

  「你不适合扮鬼脸。」俞贤冷道,心里却禁不住升起一丝微暖。「另外……你不提,我真忘了继续追究。」

  见俞贤终於愿意应声,明远松了口气,道:「方才不是回过你麽?我真没和其他人做得太出格。」

  「你要和谁做什麽与我无关。」俞贤面无表情地说著,迳自转入目光所及的一条窄巷里,驻足於阴暗的墙影中,回首凝望明远。

  「要回去不是走这儿。」

  「我可不清楚门道。」俞贤盯著明远,话中有话。「若你也不晓得,我们就只好改了行程,随意找地方栖一宿、躲宵禁。」

  「我当然知道该怎麽回去,就算是晚上,该怎麽走我还是清楚得很。」明远微笑,同样一语双关地道:「可惜,我还以为你是听了我的话,一时忍不住,想再嚐一次温润与火热的双重滋味。」

  「别忘了你曾答应过什麽。」俞贤眯眼。

  明远沉默,微蹙的眉头显露了他的不快。

  良久,当俞贤认为明远足够平静、且两人间毋需再交涉时,他迈步经过明远身旁,准备回到原来的大道上。

  就在错身而过的那一刻,他毫无防备地被明远拉倾了身子,随後,更让那有力的双手钳制,只得斜靠在湿冷的墙面上,仰视明远棱角分明的脸庞。

  「盛明远!」俞贤怒意横生。

  「你有两个选择。」明远面不改色地俯首,紧贴著俞贤耳畔低道:「跟著我们的是离然那小子,他跟了我一个月馀,我听下面人说,他仍愤愤不平你与故定国公的冤屈,并因此意图重起山寨,给害过你们的官府捣乱。」

  「……」

  「他今日跟得不远,肯定听到些我俩之间的谈话,心里肯定也起了些疑心。」明远见俞贤怒气稍停,於是在停顿的间隙,轻抿了口俞贤的耳叶。

  俞贤的身体难以控制地颤了一下,「别得寸进尺!」他低骂。

  「呵呵。子齐,如果你希望有熟悉的人继续跟著你,等会儿一路上便可多吐露一些事情,引离然主动登门询问,这是第一个选择;可如果你不希望他跟著你,让你往後多露破绽,那等会儿,就扮演好一个不忍家主为情丧神的管事,扮演好一个佯装俞四少的岳子齐,这是……第二个选择。」

  「你,决意要如何?」明远将头从俞贤耳畔挪开,斜停在俞贤眼前。

  「……离远点。」俞贤很不习惯和明远咫尺相对。

  明远拒绝。「不这样,怎麽能掩饰你说话?你也得配合著装一下。」

  「藉口。」俞贤不满地道,却还是配合地闭上眼,曲起垂放在身侧的手,揪住明远後腰处的绸衣。而後,又说:「让我想想。」

  俞贤确实需要想想。

  他不是习惯居於人下的人。以往,就算他信任身边的人,肯放手让他们去做大小事,在关键的指挥与决策上,他仍不曾交付旁人代劳。

  那是一种乐趣,也是一种微不可察的优越感。

  然而,现在的他只能寄居明远麾下,不仅处处受到审视,一举一动亦有旁人在监看著,他无法随心所欲地知晓一切,更无法不受牵制地指挥局面。

  他渴望像从前那般,拥有只属於他的从属;并且,渴望能用只听命於他的从属,去调查清楚所有他不明白且怀疑的一切。

  如今的他没有退路,他若没有自己的渠道,只能听信一方之言……他怕事败,亦怕事败时,他会为了轻易听信他人信息或说法而後悔。

  只是……

  「明远,若你是离然,你会愿意冒著将来事败、被我牵连的危险,继续受我指挥;还是宁愿行自己的路,自由自在不受拘束?」俞贤微睁开眼,问到。

  「如非一心忠於你,山贼之後何能入故定国中之眼,成你亲卫?」

  明远虽没有正面回答,却也是切中要点。

  「……」

  俞贤怔怔地望著明远好一会儿後,松开了手。

  「那就,让他知晓吧。」




藏锋 十一

【第四章】

  之後,离然果然找上了门。

  虽然登门的时间点在深夜、并因此惹出点小风波,但总归还是设计下,重为俞贤所用。

  而离然跟随俞贤数日後,便对寸步不离地跟著的凌杉感到不耐。「既然有我保护将军,这家伙还待在这儿碍什麽事?」

  「离然。」俞贤瞥了怒气冲冲的离然一眼。「称呼错了。」

  「……」离然舢舢地笑了一笑,「将──呃,岳……岳总管,我不是还没习惯麽……以後会多注意的。」

  「子齐,你真不考虑换个侍从?」明远调侃到。

  离然不满地瞪向明远。

  他始终对明远不敬的称呼甚是介怀,若不是俞贤不让他发难,他此刻的举动,肯定不会只是瞪视而已。

  「盛明远,你还没回答我。」离然咬牙切齿地问到,话方落,便感觉到一道刺人的视线,定在他的身上。

  离然转头看去,毫无意外的,对上站在明远身後的凌杉的双眸。

  「等子齐将所有事务熟悉了,我自会召回凌杉。」明远瞧著俞贤,口气平和地道;说完後,目光转向离然时,却摆出截然不同的神态。「不过……我倒是对你有些烦恼。你届时若没弄懂你该做的一切,我再怎麽想调走凌杉,也只得逼不得已地将人继续留著、指导你。」

  「我的事就不用你操心了!」离然怒极,指著房门口愤道:「这里现在不需要你,你该滚了!」

  明远嗤笑,没有理会离然,他顾自走到俞贤身边坐下,并吩咐:「凌杉,把他弄走一会儿。」

  「是。」凌杉躬身应答,侧身走向离然,说:「请出去。」

  「就凭你?」

  没讲三两句话,两人就在俞贤和明远面前打了起来。

  坐在桌前的俞贤,冷静地看著离然和凌杉掐架,同时,分神对兴致勃勃地看著的明远说:「我需要些人手帮衬。」

  「嗯?想做什麽?」

  「什麽都做。」俞贤面对明远审度的目光,没有刻意隐瞒打算。「先前离然的想法,我认为有意思。你们那儿从官府、军伍中人著手,走得是上层;但下层百姓数为众,若能煽动起来、弄出点事儿,也能配合著你们,铲除些阻碍。」

  「就因为这个?」

  俞贤摇头。「那只是个由头。」他转开头,看著打到门外、也打得越发上火的两人,闷声道:「事实上,不过是手上没有能掌控的东西,觉得心痒罢了。」

  明远失笑。「我还以为,你不爱权。」

  「『争』权,毫无意思。」俞贤垂眸,低笑一声。「可我更不习惯,没有半分倚仗、仅能受人指使的日子。」

  「在我这儿,谁敢指使你?」

  俞贤看向明远。

  「我自不算在内。只要有我,就算在那位的地头,你也无需顾忌太多。」明远补道,却惹来俞贤的白眼。

  「明远,你知道经过那一遭以後,我明白什麽吗?」

  明远挑眉。

  俞贤站起,迎著屋外吹入的清风,向外走去。「因他人荣宠而生的倚仗都是虚的,自己如果没有任何力量,只要背後的人崩塌,便只能哭喊不公、无力回天。」

  「我从前未曾用过心思去经营什麽,空有战功、空有名声,一旦碰上事情,想寻帮助、想设法解危,都不知道能向谁筹谋。」俞贤说著,伸出藏於袖中的手掌,将之摊在阳光下。

  明远慢步至俞贤身旁,眼一扫,便看见俞贤露出的双腕上头,两道淡粉色的疤痕清晰可见。

  「猛将之能,我已无缘再得。」俞贤瞧著自己的双手,面色平静地道:「所以,我只能将可信之人变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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