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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9部分

小户媳妇-第1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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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城。
这日知府胡一图贴告示征丁,奴籍、流民都在征招范围内,朱鄯的前线死伤惨重,亟需扩充兵力。
张六戴着斗笠急匆匆赶到香料铺,将倪萍儿拉到后间里屋,一把紧紧抱住,低头快速说着:“萍儿,往后你一个人好好照顾小六六,我要出一趟远门。咱们的婚事暂时不提,这次全怪我中了奸计,把少主夫人弄丢了,若找不回她,你我于心何安?永远也别想成婚了……看少主的脸色,少主夫人这次凶多吉少,唉!还有明湖居书院的事,也要你帮忙,那边缺个管账管钱的人,我叫沈天赐常来找你,你替少主夫人先管着,若钱不够用,便去找慕容家大公子,只要说书院需要,他必定会支款的……”
倪萍儿听他说得飞快匆忙,头一阵阵发晕,根本插不进话去。
张六嘱咐了长长一串,连小六六甄忘年该多学学走路、不要总抱着——这种细枝末节也没漏掉,说完,在她唇上印了一吻,便匆匆离去。
倪萍儿呆呆站了许久,泪珠子直滚。她一句话都来不及和他说呀!她还没告诉他,她有了!怀了他张六的孩子!现在怎么办?难道肚子里的孩子又要成为第二个甄忘年吗?一个没有亲爹的苦命孩子?
“六子你要去哪儿?好歹告诉我一声啊……”倪萍儿捂着脸坐在地上,痛苦的将哭声吞进肚子。
——
◆◆——11。奋发少年冷小兔——◆◆
无锡。
畅春园位于一座山寺下方,园子的主人姓澹台,是无锡米市的头号大商人。
冷兔拿着项宝贵的信拜在澹台老爷面前时,已经是继文三年三月末。
他从元宵前便离开苏州,三日后到了无锡,并没有直接去寻澹台老爷,而是在米市旁捡一座荒弃的关公庙住下,省吃俭用,每日去米市观看交易,认熟了大部分米商的脸,又记下密密麻麻的米价波动。
到了晚上,他便拿着那些米价研究,为何一个月前一石米要六钱,半个月后涨至八钱,到了今日,竟然涨破九钱!照这速度,难道这个月大米将会贵至一两银子一石?那也太贵了吧?一般人家怎么吃得起?奇怪的是,价格越贵,这些日子米市交易得反而越火爆,开仓后便是此起彼伏的叫买声,买米的客商大多备好现银,当场交接结清。白花花的银子,就跟水似的,快速流动在米市。
反复观摩研究了将近三个月,带着满腹疑惑,这才去拜见澹台老爷,被留在畅春园住下。
冷兔将问题请教于澹台老爷,澹台顿时对这年纪小小的后生少年多看两眼,暗忖,项爷介绍过来的人果然不同寻常,不急不躁,善观察善思考,行动先谨慎而后果断,这些都是进入米市的优秀品质,难得的是,这少年还无师自通。
“年轻人,米价基本上是遵循四季稻谷收割的规律,供应与需求,两相呼应。这两个月,去年的米即将吃完,今年的新米最早也要五月份上市,因此米价每日上涨。”澹台指点冷兔道。
冷兔道:“一味上涨,大部分人买不起,可以先吃地瓜、冬麦熬过去,那些高价拿米的人岂不是卖不出去?等到新米上市,他们岂不亏大发了?”
“正是这个道理。别看米市上的人个个能说会道,聪明得紧,越是聪明越是贪婪,人心一旦太贪,就会成为年轻人你说的那种‘亏大发’的人。”
两人说着话,十分投缘。澹台叫冷兔抽时间和几个大米商聊聊,他可以帮忙办个家宴,将那些人邀来做客。
澹台办事极有效率,次日便约好晚宴,郑重向贵客们介绍了冷兔。宴罢送客,却叫自己女儿澹台明月陪冷兔回园子后头醒酒安歇。
这意思很耐人寻味,似乎有招婿的企图?
冷兔这方面还没开窍,丝毫不避忌,喝着澹台明月送来的醒酒汤,还和她闲聊了几句。
澹台明月人如其名,就像庭院前仰头一望的那一轮明月,生得端正干净,和善可亲,说话做事既大方又温柔。也许她不如项宝贝的憨直、明艳,但和项宝贝那泼辣又钻牛角尖的劲头比起来,澹台明月真是好相处太多。
“冷家兄弟,你这名儿是谁起的?”澹台明月微笑着问。
冷兔有些迷茫茫的犯困,随口道:“我姐姐。”
“噢,是小名儿吧?可有正经的学名?”
“……”
冷兔无言以对,他没有父母,冷知秋给他取名字时是按照家里长工伙计的身份,后来叫顺口了,就没改过来。如今想着,这个名字不能再用,不然叫人看低了。
澹台明月见他发呆出神,便也不多问,叫两个丫鬟服侍他躺下,起身告辞。
冷兔本来很困,很有睡意,突然之间就睡不着了,躺在床上幽幽出神。
他想起幼年时模糊的记忆,毒蛇咬住了父母,他们长什么样、具体咬到了哪里,都想不起来,随后等他有记忆有意识,便是在不知名的地方做了小乞丐,有几个老乞丐和他一起。
有时候是街角蹲着,有时候是破庙里睡着,有时候下雷暴雨,他们窝在桥洞下,看河水砸得煮沸了一般,迅速往上涨水位,似乎一定要把他们这些可怜的人淹死才罢休,最后又因为雨停了,无可奈何的放过他们,让这些脏兮兮的人重新爬出桥洞,拦路乞讨。
他的世界从来没有未来,只有三餐问题。
桃叶渡,那一对神仙般的男女,改变了他的人生路。冷知秋那时候浑身就像笼罩了圣光一般,干净通透得让他想哭,她说的话、每一个神态,他都记在心里,从没有忘记过。一个人的转变,往往靠努力是不够的,还要机会,甚至需要特定的贵人,冷知秋便是那个贵人。
而项宝贵其人,他是既厌恶又不得不低头。项宝贵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一点他非常肯定,但冷知秋的心里只有项宝贵,他也清楚明白。为了冷知秋,他只能接受项宝贵,这种心思,和义父冷景易是差不多的。
又想起项宝贝,他名义上的妻子……唉!只要一想到那张骂骂咧咧的嘴,他就浑身不舒服,再想到那双杏仁大眼里流露出的鄙视,他就更加浑身不舒服。
“以后总有一天,叫你刮目相看,到时候非好好教训你这傻大妞不可!”
想到项宝贝,他的神游立刻结束了,恨恨咬牙骂了句,便闭上眼睛睡觉,再也不胡思乱想。
——
◆◆——12。求佛——◆◆
时光飞快,不管日子是幸福顺利的,还是痛苦艰难的。
从烟花三月,到四五月的草长莺飞,再到六七月的蝉鸣流火,当然算农历,都要往前推一个月份数字。
继文三年五月初一,黄大夫笑眯眯宣布,冷知秋的身孕已经满六个月,孩子活着,一切尚还不错!
冷知秋当然知道孩子还不错,都会踢她肚皮了呢,冷不丁一下,又一下,因为是在身体里,那感觉便十分有劲,活泼泼十分强壮的样子,手放在肚皮上去感受,才知道其实也就是孩子在打招呼罢了。
她总觉得肚皮痒痒的。
这几个月,都是一个梨花村的妇人在照顾她,从起居洗漱,甚至到起身如厕。
她的腰背一直使不上力气,经常酸疼得什么姿势都无法缓解,大部分时候都躺在一把竹藤椅上,盖着小棉褥子,晒晒太阳,和那妇人说说当地的风俗趣事。
如此,她竟有好几个月没照过镜子,如果她照见自己的肚皮,一定会吓一跳。不仅因为那隆起的样子,再不见从前柳腰一握的踪影,更因为此时,她那本就紧绷偏瘦的肚皮,已经被撑裂开许许多多的妊娠纹,猩红丑陋,长短粗细不一,绕着那圆球一般的肚皮下围,就像一圈狰狞的宽腰带。
“夫人您可算熬过来了,这半个多月,都没再见红,族长的药确实好。”照顾她的妇人叫周嫂。
冷知秋的笑漾开如水纹,慢慢扩展,温煦,平缓,红唇,皓齿,眉眼弯弯。
周嫂看得傻了一瞬,脱口道:“真俊呐……夫人的郎君想必极疼爱您的?”
“夫君吗?”冷知秋眨眨眼,脸上微微红。“先不要提他。日头高了,晒得热,扶我去树下靠一会儿。”
她非要走两步,周嫂只好给她当拐杖使。耳边听她喘息急促,知道她疼,不由得暗自担忧。现在才怀了六个月身孕,就如此吃力,那生孩子可得用不少力气,健壮的村姑都是千难万险、如同去鬼门关走一趟,她这腰身……生得出来吗?
似乎知道周嫂的担忧,黄大夫远远走过来,笑哈哈的。
“夫人,悟心法师刚刚要来了不少好药,临产的时候都用得上,您宽心静卧,不必勉强走动。”
冷知秋本来就很宽心,从未想过将要面对什么难关。
倒是想起有好几天没见到梅萧的人影,便问:“法师去了哪儿?”
黄大夫去放了药箱,才走出来,对冷知秋道:“法师要去鸡足山修行,从这里去鸡足山,要跋涉将近一个月的山路,听说鸡足山是迦叶入定的佛教圣地,若求来佛兰,夫人生产的时候,有佛兰在侧,必定能保平安。”
佛兰,又叫佛头奇花,是一种形状如坐佛的兰花,瓣厚,禅意幽幽,香味也很清雅。这种兰世所罕见,求之不得,冷知秋酷爱种花弄草,翻阅群书,岂能不知?
梅萧看她状态稳定了,便急忙去求那一株佛兰,来去便是两个多月,加上修行参拜求花,赶回来估计她也差不多要生了,难怪连辞行也省了,急匆匆就走。
“萧公子,哦不对,悟心法师对夫人真是好。”周嫂由衷感叹。
冷知秋便有些黯然,想着这些讨好她和孩子的事情,原本该项宝贵做的,他也必定会这么做,可自己却没给他机会。以后若知道今天种种,项宝贵那计较的性子,必定恨她剥夺了他的“为人夫、为人父”的权利。
但她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这条路。
“若是我夫君,来去便不需要两个多月。悟心本是文弱书生,山路迢迢,但愿他平安无事便好。”冷知秋轻轻的叹气。
感激的话,她不肯多说。欠梅萧的情,早就已经不是言语能抵的。世上的债,能用“谢谢”还,能用金钱还,就不是什么大债。唯有情债无法偿还,只能一辈子欠着,就这么过了。
正说话间,一个高瘦如竹竿的身影一闪而过,隔了一会儿,又重新出现,脸上满是惊诧。“少主夫人?”
此人正是高老二。
他追踪驼背老人,一直追到滇南,进入龙氏土司的势力范围,周旋多日,不能得手。只好传讯给项宝贵,这会儿就是去接项宝贵。
本来他还在奇怪,对付龙氏土司,只要派几十个人来助他便成,少主不是要陪少主夫人腻歪么?怎么会一传出讯息,十天不到,少主居然已经亲自到了云南?敢情少主本来就是来找娇妻的,凑巧收到他的传讯罢了……
他不知少主夫人为何独自挺着大肚子跑到了这样的南陲边境,因此不敢贸然现身,躲在林子里看了一会儿,便闪身离去。
——
这晚下起雨来,雨打芭蕉叶,滴答滴答滴答滴……
梨花村的族长巡视村落,说北山雨势大,山体有滑坡,各家防备积水、山洪。又特地到冷知秋居住的院落看看。
冷知秋正歪靠着看书,因为下雨,腰格外胀痛,她睡不着。
族长站在雨里,大声问:“夫人,您要不要搬到土司行宫去?离这儿不远,那边地势高,土石坚硬。”
冷知秋怔了怔,难道梅萧和龙氏土司也有交情?早不搬过去,等到梅萧一离开,就来邀请?但龙氏土司若有敌意,梨花村就不安全,梅萧没道理把她带到危险的地方养胎。
可她躺着都痛苦,怎么在雨夜赶路?
思及此,便对族长道:“夜里下雨,多有不便,族长莫须费心,住这里不打紧。”
族长坚持:“正是夜里下雨才要搬过去,天有不测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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