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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部分

菩萨蛮-第3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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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下去,即使痛苦,即使伤心,只要他活下去……
  “我不爱你,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朕知道……”
  他的喉中像是塞进了沙子,声音粗糙而哽咽。
  碧罗纱窗外月色朦胧,斑驳的阴影映入锦瓯漂亮的眸子,却掩不住眼睛里的痛。
  “我不爱你,我只是利用你,算计你……所以我绝不可能爱上你……”
  一滴透明的泪珠从她的腮边滑下,留下淡淡的一抹痕迹,没有干涸。长长的睫毛颤抖了一下,投下了青色的阴影,仿若那断翅的蝶在颤动着。
  蓦然,她感觉到一滴凭空落下的液体晕染了眉尖,针刺一样的痛在心中蔓起,她咬了咬嘴唇。
  “朕知道……”
  夜宴努力地睁大眼睛,眨了眨,长长的睫毛带着黑色的影子划过迷离的眼波,缓缓的,她发出了一声柔软的叹息,虚弱地伸出手去,失去了温度的手指沿着他的轮廓滑下,好像要记住,好像怕忘却,软软地呢喃着。
  


第二十三章(2)


  “你要记住,我从来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
  “好的……朕知道……”
  沉重的心跳压抑在胸口,一下一下敲得生痛,锦瓯复杂而酸涩地笑了起来,他轻轻地亲了一下她零乱的发,努力笑着却不成功。
  修长的指紧紧抓住了夜宴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攀住的那块浮木,死也不肯放手,灯火恍惚中他的身影是那么的脆弱,似乎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破裂。
  “你……明白……就好……”
  听着他哽咽的回答,夜宴缓缓地闭上了眼睛,那呼吸终于停止。
  不再哭,不再笑,只是静静地仿佛熟睡了躺在他的怀中,那神色是如此的安详。
  锦瓯的手抽搐着牢牢地抱住她渐渐冷去的身体,死死地抓住,用力地,想要把骨头捏断了,把她嵌在自己的骨血当中一样,然后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细语着:
  “夜宴,你看天上的月亮那么圆,那么亮,像你的眼睛一样,你看这满园的金丝昙花竟然都开了,我摘一朵给你戴上好不好?本来我还在园中架好了秋千,一会儿我陪你去荡好不好?”
  锦瓯低头,凝视着怀中的女子,金冠下迷茫而脆弱的眼睛美丽得像是倒映在水里的一个梦:“你要永远陪着我,永远哦,这是你答应过的……不可以食言哦。”
  一旁的何冬实在看不下去,跪在脚踏前,悲泣着劝道:“皇上,长公主已经去了,您……不要悲伤过度,龙体为重啊!”
  “滚!全都给朕滚!”
  锦瓯怒吼着、痛苦地呻吟着、偎依着,把手指绕上她的长发,十指和发丝缠绵,细碎的吻凌乱地落在她的眼角、眉梢,无力地把脸埋在她单薄的肩膀上,无助地颤抖着,那呜咽之音声声凄凉,断肠。
  “夜宴答应过朕,她答应过的,会永远陪在朕的身边,她不会骗朕,即使她骗尽天下人,也决不会骗朕……”
  锦瓯感觉咽喉中有股铁锈的味道,面上越来越湿,温热的液体滴滴答答地淌了下来,好像有一种声音,心底深处有些什么正在破碎的声音。
  他痛恨自己能那么清晰的感觉到,她身体的热度正在一点一滴地消失,不论他怎样拥紧……
  而他能做的只是用力、用力、再用力地抱紧了她。
  殿外,淡淡的佛手柑在熏炉中沉淀,香气四溢。西窗下,可以看见在初冬的夜色中,全部盛开的金丝昙花瞬间全部凋零,残香暗冷。
  天下最是堂皇富丽的离宫似乎在一夜之间繁华落尽。
  谢流岚呆呆地站在那里,依稀听见寝宫里传来了声音,整夜地呜咽着,仿佛能把魂魄也撕碎一般。
  北狄国都城,挲南,太子府。
  书房内,火漆封的密函,上面写着:
  黎国长公主夜宴在洛州离宫毒杀太子妃锦璎之后,生下一女,名为夜熔,其后不治身亡。
  悱熔手一颤,那纸张便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他的眼睛看着窗外大雪纷飞,心中是什么样的心情,自己都无法分辨,只是喃喃自语:“死了?怎么可能?那种女人应该长生不老才对……”
  许久,他弯身重新拾起了信纸,英挺的容颜上一片森冷,低低地笑着:“死了?也好……也好……至少没了一个心腹大患……这样很好。”
  只是那拿着信纸的手指,隐隐地颤抖,连着那薄薄的纸张也好似风雪中枯枝上的残叶,不住地抖动着,发出了哗哗的声响。
  与此同时,黎国都城,镜安,宁夜宫。
  未等宫人通传,苏上远便走了进来,匆匆地顿了一下首,挥退了左右服侍的宫人。
  小心地向前移了两步,刻意压低嗓音,附在苏轻涪的耳边,带着隐秘的喜悦,说道:“娘娘,洛州传来了消息,说是长公主生下一女后,不治身亡。”
  “是吗。”
  苏轻涪倚在榻上,微微一愣,然后便若无其事地端起了面前的那盏碧螺春,轻舒兰指,浅浅地啜了一口,入口后觉得茶有些冷了,就又放回了几上,莹雪般白玉盏口留下了一抹殷红的胭脂唇印。
  苏上远不曾想到她的反应如此冷淡,一时之间满腹的话语便全憋在了口中,不知如何吐出。
  “娘娘,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您……”
  苏轻涪缓缓地自软榻上站起身,斜斜地瞥了苏上远一眼,微微地摇着头,云鬓间龙凤珠翠冠垂下流珠,在额际摇曳,连渐渐浮上唇际的冷笑都是那样的优雅。
  “好消息?父亲,您真是老糊涂了,您真以为夜宴死了,皇上就会爱我,或者说哪怕是能看我一眼?她活着,我争不过她,她死了我更是无能为力。可笑的是她和皇上一样,从没有拿正眼看过我,在她的心里,我根本连称得上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苏上远张口还要说些什么,却被织金凤纹红袖下抬起的玉手止住。
  苏轻涪微微地眯起了美丽的眼,带着一种从骨髓里发出的雍容华贵,细声慢气地道:“父亲,他们的世界,我从来都插不进去,如今有了罗迦,我还争什么呢,有了他我就已经知足了。”
  


第二十三章(3)


  殿中,青兽炉中的炭火暖暖地燃烧着,青烟袅袅夹杂着沉木的暗香,苏轻涪的手中抱着鎏金的手炉,来到了摇车跟前,那如画的眉目间第一次露出了笑意。
  摇车中锦被包裹的婴儿仿佛知晓母亲的到来,胖胖的小脸欢快地笑着。
  “父亲,他就是我黎国的太子、将来的皇帝,而我就是将来的太后,黎国的权利最终还是会落在我们苏家,您急什么呢?”
  不理会罗迦伸出的渴望拥抱的小手,苏轻涪转身来到了窗前,倦倦地靠在窗边,美丽的容颜凝固着一丝冰冷的笑意,窗外飞雪连天衬得她唇上的胭脂红艳似血。
  “倒是老臣糊涂了。”
  身后的苏上远心悦诚服地躬身回答,神情已经恢复了坦然,甚是安慰地看着面前拥有黎国最尊贵身份的女儿。
  三年后,清昙八年,北狄太子悱熔登基为帝,成为北狄第十四代君王。
  而在这期间的黎国,黎帝锦瓯深宫养病,长年不见外臣,谢流岚正式接掌了夜氏的权力,被封为摄政王,监管黎国一切事务。
  皇后苏轻涪的儿子罗迦被封为太子,但苏氏似乎在谢流岚的蓄意打压之下,一直无法抬头。
  六年后,清昙十五年,秋。
  夜色茫茫,远远的宫墙外还可以听得见悠悠的更鼓之声传来,宫人挑着宫灯在前引路,袅袅的灯花在风中摇摆着,偶尔引来几只飞蛾小虫。
  依旧是一袭青衣的谢流岚,灯火恍惚中看见乾涁宫的书房内依旧是华灯高掌,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皇上经常这么晚不睡吗?”
  身后尾随的宫人连忙谄媚地尖声答道:“回王爷,最近花园中的菊花全开了,皇上总是喜欢在园子里呆着。夜里,就画菊花,很少睡觉的,何公公也常常劝,可是皇上根本不听。”
  闻言,谢流岚只是叹了口气,没有再说话,随着宫人进了乾涁宫。
  宫殿内的红烛即将燃尽,滴滴红泪滑落而下,流在青瓷烛台之上,何冬站在御案一边,磨着墨,灯火阑珊中,黎帝锦瓯正挥毫画着什么。
  “皇上。”
  锦瓯也不抬头,只是随意一挥手,便继续画着。
  “流岚,你来了?坐吧。”
  “是,谢皇上。”
  谢流岚却没有坐,信步来到了御案前,那宣纸上画得满满的都是金色的菊花。
  锦瓯感觉到阴影挡住了光线,这才抬起了头,看着他,勾起了唇角,笑道:“你瘦了很多,最近朝中琐事很多吧?”
  “谢皇上关心,还好。”
  谢流岚苦笑着回答,凝视着锦瓯的眼睛,悲苦难辨。
  自己的眼睛已不再明亮,神情已不再飞扬,鬓角都已经布上了几抹苍然。而他,黎国的君王,却依旧美丽得让人心惊,时光宽容得没有在他的身上留下任何的痕迹。
  只是这样,不知是残忍,还是幸运……
  “你要保重身体才好哦,不然朕和夜宴都会为你担心的。”
  温柔的细语,却让他隐有水光的眼再一次无奈地阖上,随即又强迫自己睁开,沙哑着声音开口。
  “皇上……”
  锦瓯却放下笔拉着谢流岚来到廊下,痴痴地看着满园的菊花,绝美的面上带着仿佛永远的温柔微笑。
  “你看,夜宴把园中的菊花种得多好,原本她最讨厌菊花的。”
  “皇上,长公主在十年前生下您的女儿后,就已经去世了,您究竟什么时候才肯面对现实!”
  谢流岚重复着这十年来他每次都会说的话语,心中依旧隐约地抱着明知渺茫的期待。
  静静地,锦瓯好似没有听到他的话,只是看着远处金色的花间,那已经是空洞的魂魄,仿佛找寻到了某种可以让他看到过去的依恋。
  “呵呵,你说什么,流岚?”
  锦瓯斜着眉毛看着谢流岚,神情似是好笑到了极点,修长的手指伸向前去。
  “朕哪有女儿,夜宴哪有死?你看夜宴不是在那里呢吗?你瞧她笑得多开心。”
  谢流岚接过何冬递来的披风,为他披上,一双水漾的眼睛顺着他凝视的方向看去,目之所及,是一片可以把人的魂魄也吸走的妖异金黄。
  


第二十三章(4)


  “皇上……”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形容的、隐藏在魂魄深处的痛楚,那样痛着,似乎永远找不到出口宣泄。
  谢流岚轻轻地用消瘦得骨节凸显的手指把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抿到耳后,顺势抚摸过他的面庞,悲伤的、缓慢地抚摸,然后轻轻地收回手。
  在凝视了他很长时间之后,猛然一个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直至走到了宫墙之外,他才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嗽到用力蜷缩起身体,那种仿佛把五脏六腑都要咳出来的声音,在重重宫墙之间回荡着。
  许久,他才从怀里掏出药瓶,倒出丸药,一把吞下去。
  慢慢地,咳声平息了下来,谢流岚这才抬头看向墨色的夜空,微微眯起因为剧烈咳嗽而波光掩映的深黑色眼睛,儒雅俊秀的容颜直到此刻才被允许浮上脆弱的阴霾。
  而后,他轻轻地摇头,嘴角带着一种仿佛融合了苦涩和自嘲味道的微笑;喃喃地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着:“她终是带走了你的心,但是没有关系,无论如何我都会恪守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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