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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透明海(下)-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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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乐只一瞬,痛却要很久。
            地球和冥王星,相隔太远,楚汉银河,界壕分明,无力跨越的距离,无心绵长的思念,再怎样也不可能有的结果。
            聪明如他,即使明知有一种东西,以爱之名,将心分分侵蚀、寸寸缠绕,也要掩耳盗铃,佯若无事。
            于是,他也就真的以为自己没事了。
            午夜十二时,凌飞打开公寓房门。
            空无一人,池凯想必还在上夜班。
            他扯开领带,一屁股坐在沙发里……茶几上,散落着成堆的住宅楼盘情报,最近他的银行账户呈直线增长,目前他已有足够的能力,支付一幢百坪米的房子。
            凌飞打算这个休息日就去看楼,如无意外,他想尽快订下一幢。也许不一定在市中心,但一定要邻近中心医院,万一有事,可以及时将母亲送诊,他已经迫不及待要把老妈接来一起住了。
            然后再买辆小型房车,三十万左右,母亲有关节炎,腿脚不方便,他不忍心她再去挤公交车巴士,可以以车代步。
            在脑中勾画着未来美好的蓝图,凌飞因疲倦而在沙发上睡熟了。
            突然,午夜剠耳的铃声,惊醒凌飞的美梦。心里涌上强烈的不祥感,他接起电话,「哪位?」
            「是小飞吗?我是你妈隔壁的邻居,我姓赵。」电话那端传来一名陌生的中年妇女的口音。
            「赵阿姨,你好。这么晚打电话给我,是我母亲出事了?」凌飞的一颗心顿时提到嗓子眼。
            老天保佑,千万不要让他预感成真!
            「你母亲住院了,情况很不妙!小飞,你还是快来一趟吧,我怕你来晚了会连最后一面也……」
            话筒重重自手上跌落,凌飞呆滞了一秒,立即跳起来,一把揪起外套,便冲向门外……
            整整四天。
            欧阳冉沉默地坐在办公椅上,蹙眉凝视着桌上摆的日历,距今为止,凌飞已经请假四天了。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在四天前,接到一通电话,凌飞只说了一句,「经理,请允许我请假一段时间。」不等他说话,就迅速挂断。
            凌飞没说是什么事,也没说到底会多久。就这么消失了,仿佛自世上蒸发,没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在做些什么,连打他手机,不是关机就是不在服务区内。
            才刚觉得这个男人成熟了一点,打算委以重任。没想到,他又做出这么任性放纵的事,把工作和客户丢在一边不管,欧阳冉还从未见过,有如此不负责任的手下。
            难道,真是他看错了?是他对他估计太高?还是有其它隐情?
            转过椅子,眺望着夕阳下层楼尽染的美景,欧阳冉陷入长久的沉思……

            第十五章  阿飞,你来
            OFF,你尝过后悔的滋味吗?
            告诉你,这是一种痛蚀入骨、恨不得当场死去的、剜心刮肉的痛感。
            这也许是上天对我的惩罚吧,我一直那么专注于工作,忽略了母亲,所以上天惩罚我永远失去她,再也没有补救的机会。
            当我连夜赶回家乡时,看到的,就只是一具静默安详的尸体,连最后一面都没来得及见上,母亲就永远地闭上了那双温婉娴静的眼眸。
            我跪倒在她床前,泪流满面。如果可以一命换一命的话,我愿意马上献出自己的生命,换来母亲的重生。
            可是,我知道,她再也活不过来了。
            我一心想要爬上事业的顶峰,现在我一步步接近这个城市的最高点,一步步往上升,可是,能和我分享成功喜悦的人,已经不在了。
            如果,得到了全世界,代价却是失去母亲。那我要全世界做什么?
            我可以连自己都不要,只要母亲能活过来!
            可是,我已经铸成了人生最大的错误,追悔莫及,只能一生背负着十字架,品尝苦果!
            夜幕降临。
            将车泊在破旧的公寓楼外,欧阳冉穿着一件黑色大衣,缓缓跨出车门。一群孩子嬉笑着奔过,无不对着这个从未见过的陌生人,投注以好奇的目光。
            上次送凌飞来过一次,记忆力超群的欧阳冉便记住了地址。
            走入楼道,拾阶而上,停留在「五○一」室……
            应该是这里。
            欧阳冉暗忖,抬手敲了敲门。
            铁门发出艰涩的声音,却迟迟没有人开门,左边就是窗户,欧阳冉把头凑到窗前,透出窗帘的缝隙往里看……
            黑乎乎的一片,家具的形状模糊难辨,等眼睛适应了黑暗,勉强能看出,沙发上似乎有一团黑影……
            欧阳冉再次敲门,并试田转动把手,「咯」地一声,门被打开了,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鼻而来,地面上七零八落,散着无数酒瓶,才挪动脚步,就踢到了一只酒瓶,咕噜噜翻滚到餐桌下……
            「凌飞?」欧阳冉蹙着眉,用手在墙上摸索着。终于触到开关,顿时,室内一片明亮……
            「凌飞!」
            他没有看错,沙发上的一团黑影,就是凌飞本人。
            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脸色蜡黄,如石像般一动不动,几乎看不出有呼吸的痕迹。
            欧阳冉这一惊非同小可,第一件事,就是冲过去手伸到他的鼻子下,指尖传来微弱的吐息,他才放下心来,用力摇了摇他,「凌飞……」。
            满脸胡渣、憔悴颓败得不似凌飞的男子动了动,双眼睁开一丝缝,瞥了一眼欧阳冉,复又闭上。
            不管怎样,他还活着!
            欧阳冉长长吁出一口气,提到嗓子眼的心,复又狂喜着跌回胸膛,担心一个人担心到从死到生转一圈的滋味并不好受,一秒后,他满腔的怒火便爆发了。
            这小子到底在搞什么?
            「凌飞,你给我起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还想不想继续在丰泰做下去?」欧阳冉沉声喝道。
            「好吵……」凌飞一开口,便喷出阵阵酒气,翻了个身,像只鸵鸟,把头深深埋入沙发里。
            他什么都不想听,什么都不想管,只想待在一个人的世界里,可偏偏有人在他耳边不停叫嚣,吵得他烦不甚扰。
            「你他妈给我起来!」
            欧阳冉火大了,一把将他从沙发上揪起来,左右开弓,给了他两个响亮的巴掌……
            清脆的声音,在沉寂的室内听来格外心惊,欧阳冉死死瞪着沙发上的男人,胸膛上下起伏……
            「一声不吭就消失,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不负责任的家伙!」
            欧阳冉的右掌在不断颤抖,像得了热病,又像着了火一样,整片火烧火燎的心悸,从掌心窜流至他心脏……
            二十八年来,他一直成功地在别人面前扮演着不为任何事所动的强者,没想到,他今天竟会失控至此!
            不过,这两巴掌,倒真的把凌飞给打醒了。
            一天前,处理完后事,从乡下抱回骨灰后,他昏昏沉沉,以酒当饭,喝了又醒,醒了又喝,一直昏睡到现在。
            第一次,凌飞清晰地看到了,站在自己眼前的人。
            「经理……」
            虚弱的声音才刚出唇,泪水便缓缓自脸颊滑落……
            「你怎么了?」
            欧阳冉内心一悸,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他流泪,他曾经见过他眼角的薄雾,正在顶楼那一次,他激动时闪现的泪花,一闪即逝,而这一次,他却哭得像个无助的孩子。
            他是那么倨傲自信的人呵,居然,也会哭得像个孩子。
            欧阳冉忍不住半跪在他面前,抚上被自己打出掌痕的脸颊,低声道:「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担心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凌飞双眼疼痛,再也没有余力去管自己的样子有多狼狈,也无法再逞强装作若无其事,巨大的悲痛,已将他整个人压垮了……
            他的双手死死揪住欧阳冉的衣领,将额头抵在对方肩窝,滚烫的热泪,一滴滴自眼角流下,渗入欧阳冉的脖子……那么热、那么烫,每一滴泪,都是与血相同的温度。
            「我不想活了……你杀了我吧……」
            「别说傻话!」欧阳冉大声喝斥他,伸手抚拍他的背部,凌飞却猛地向前一倾,将欧阳冉整个抱住……
            紧紧的、死死的,就像抓住这世上仅存的一根救命稻草,欧阳冉面无表情地僵了一秒,然后,也回抱住他……
            贴上自己胸膛的温度,热得不像是真的。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妈她……三天前去世了……是冠心病引发的急性心肌梗塞……送到医院后不到五个小时,就抢救无效……我连夜赶回去,谁知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原来如此!
            欧阳冉无语,只能抱紧他,再紧一点……除了使尽全身的力气抱着他外,他想不出更好的安慰。
            怀里这个人,已经脆弱得像一张浸在水里的薄纸,如果他失手放开,他会立即在水中崩析,四分五裂吧。
            欧阳冉真实而强烈地恐惧着。
            「我这几天正打算看楼……想买幢房子,立即接妈过来住……没想到……就在我快成功的时候,她却……」
            凌飞哽咽着,几乎语不成调。
            「早知如此,我根本不该来丰泰,我会一直陪在她身边,一分一秒也不离开她。妈为什么什么都不告诉我啊,她明明可以早点叫我回来陪她啊!难怪她上次会主动打电话给我……其实那时……那时就已经……我真恨自己!我好恨!欧阳冉,你说,我是不是该死?」
            凌飞抬头看他,眼神中绝望的光芒,令欧阳冉的胸口隐隐作痛。
            「不,你已经尽力了。」
            「我没有!」凌飞失控地吼道:「我根本没有尽力,我什么都没做!整天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整天想着怎么赚钱,从来就没有真正关心过她,才害妈她……我好后悔……我真的好后悔啊!」
            大量热泪再次涌上,哽住了凌飞的自责,他把头埋在他怀里,嚎啕大哭,哭得像一匹受了重伤的孤狼。
            欧阳冉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的泪,一滴接连一滴,源源不断地渗入他脖颈……身上每一寸沾到他泪水的肌肤,都像烧灼般痛楚。
            水滴石穿。
            欧阳冉觉得自己的整个人,都快被他的泪水击穿……偏偏他又那么紧地抱着他,完全不带任何情欲、任何意图,不给他一丝逃逸的空间,仿佛他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最后的一丝温暖。
            是啊,这头小豹子是受伤了,他伤得这么重,这么肆无忌惮地把伤口就这样敞给他看,他就不怕……
            欧阳冉悚然一惊,他猛地推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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