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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地上,地下-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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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完,把枪插在皮带上,和队员们向后方撤去。

刘克豪骑在马上,望着王迎香远去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在刘克豪的心里,王迎香就是一个优秀的战士,她的勇敢和爱恨都是那么的强烈、鲜明。在打入敌人内部的工作交往中,他已经坚信了这一点,有这么一位意志坚定的战友在自己身边,他是踏实的。然而这一切,却并不能掩盖王迎香身上的缺憾,那就是有勇无谋。在敌人的心脏里工作,仅仅凭着勇气是不够的,还需要理智和谋略,王迎香恰恰就是缺乏这样的素质。

如今在战场上,刘克豪再一次领略了王迎香的勇敢和无畏,不过这次她并没有让刘克豪感到反感,如果他是王迎香,他也会和敌人真刀真枪地交锋,否则,救护队将伤亡惨重,连同那些无辜的伤员。但在王迎香面前,他不喜欢说表扬的话,也许他太了解她了,甚至把她当成了自己的左右手,于是,他一开口就训斥了她。他也说不清自己这样对她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此时的王迎香已非彼时的王晓凤,看着她飒爽英姿的样子,昔日那个乔天朝夫人的形象已渐行渐远。现在的她令他既恼又爱,一时也理不清是何滋味。

济南战役结束之后,紧接着解放徐州的战斗又打响了。在这期间,两个人曾见过面,不过都是匆匆一瞥,甚至连声招呼都来不及打。他在马上,冲她招招手,她看到了,挥着手喊一句:祝你们先遣团再打胜仗。

她的喊声还没有落地,他已经打马远去了,连同他的队伍。

两个人的又一次见面,是在徐州战役结束之后。

刘克豪负伤了,率部队冲锋时,他被一颗流弹击中,从马上摔下来,人就晕过去了。

他再次清醒过来时,已经做了手术,躺在帐篷搭起的临时病房里。确切地说,他是被一个近乎兽类的嘶叫惊醒的。那声音一直鼓噪着:医生,医生,我的腿能不能保住啊——

医生正在其他病房里忙碌着,显然没有时间顾及那个声音。

刘克豪觉得那声音很熟悉,他循声望过去,就看到了王迎香。果然是她,只见她半躺在地上,所有的伤员也都躺在铺了干草的地上。

看见王迎香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忍痛轻声喊道:王迎香——

王迎香一眼就看到了他,惊呼一声:老天爷,怎么你也躺在这里。然后就撑起身子,关切地问:伤哪儿了,重不重?

他用手指指胸部,勉强挤出一丝笑:这不又活过来了。你怎么样?

王迎香带着哭腔说:我的腿可能完了,咋一点感觉也没有。没了腿,我可咋革命啊。

这时,一个医生走进来,冲王迎香说:同志,别大呼小叫的,这里都是伤员,需要安静。

王迎香一把抓住医生:医生,我的腿呢?

不是长在你身上吗?

那它咋一点感觉也没有啊?王迎香抓住医生的手死活不放。

刚做完手术,麻药劲儿还没过去呢。

听了医生的话,王迎香的情绪便安定下来。她软软地躺在那里,冲刘克豪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以前受过伤,可都没伤在腿上,我心里没底。

由于两个人都负了伤,徐州解放后,他们便被一同转到了后方医院。野战医院连同部队又一起向南方开拔了。

王迎香已经能架着拐走路了。刘克豪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走起路来小心翼翼的。两个人经常在这样的状态下不期而遇,见了面就相互询问:你的伤咋样了,好点没?

王迎香就拍着那条受伤的腿,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说伤哪儿不好,咋偏偏伤在了腿上,如果不是腿受伤,我一定不会躺在这儿。这会儿正跟着部队一直往南,杀到老蒋的老家去。

刘克豪不说什么,只笑一笑。其实他心里也在着急,刚回到部队不久,可以说刚找到打仗的感觉,就负伤了。尽管没像王迎香一样伤到腿上,可自己不是也没有随队伍南下吗?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和她多说什么,说也说不清楚。于是,两个人就坐在一块石头上,望着头顶很好的太阳,享受着短暂的安宁与温暖。

半晌,她忽然问道:你说,咱们的队伍该过江了吧?

他扬了扬手里的报纸说:咱们的红旗已经插到了总统府,南京解放了。

她涨红了脸,目光向南边的天际望去,一脸羡慕地说:真好啊。

这时,她又一次想起了李志。她知道,几路大军都在长江沿岸汇合了,那里肯定有李志。如果自己不受伤,说不定自己已经和李志汇合了,这会儿,她应该正和李志走在南京的街头,享受着胜利后的喜悦。

游击战役结束之后,她曾偷偷地给李志写过一封信。她不知道李志能否收到她的信,不过直到现在,她也没见到李志的来信。

李志既是与她出生入死的搭档,又是她的初恋。尽管两个人没有正面地表白过,但李志对她的态度,傻子也能看出来。如果不是去东北执行任务,说不定自己早就和李志结婚了。想到这里,她仍然脸红心跳的,同时也感受到了身边真实存在的刘克豪。

她偷偷地看了眼一旁的刘克豪,竟觉得有些对不住他,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平心而论,刘克豪一点也不比李志差,两人在一起工作生活这么久,她没有动心思,完全是因为李志,可谁让刘克豪晚来了一步呢?这么想过后,她的心里也平静了许多。

在后方医院宁静的日子里,他们频繁地见面,要么他去病房看她,要么她过来转转。这样的日子,让两个人仿佛又回到了曾经的生活。

一天,她终于忍不住说:等有机会,我让你认识一个人。

什么样的人?搞得这样神秘。他好奇地看着她。

她得意地说下去:他叫李志,是三野的,做过我的搭档。

在东北和济南的时候,他似乎记得她提起过李志的名字,但那时他没太往心里去,当时他只以为那是她熟悉的战友,自己不也常把战友的名字挂在嘴上吗?

此一时,彼一时也。现在的她再提起李志时,他的心里便阴晴雨雪了一阵子,然后盯着她的眼睛问:李志是你未婚夫吗?

他这么一问,犹如在她的心里点燃了堆干柴,她不仅红了脸,浑身上下竟燥热起来,腿上的伤口也因此“突突”地跳疼了起来。

不用她的回答,他已经明白了。

他低下头,缓慢地说道:等你伤好了,重新归队后,你就会见到他了。

她突然用一只手拉住了他的手,急急地说:刘克豪,对不起啊!然后,就拄着拐头也不回地走了。

望着她的背影,他一时没有明白过来。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几天后。

那是个下午,阳光依旧很好,几只麻雀落在窗外的枝头上吱吱叫个不停。刘克豪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又回了小时候。母亲拉着他的手,没完没了地问他还饿不饿?他说:不饿。母亲却像没有听见一样。于是,他就醒了。醒来后,他就真的想到了母亲,心里有种想哭的欲望。

就这个时候,他听见王迎香在走廊里大声地喊:刘克豪,你出来一下。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忙走了出去。王迎香已经率先离开了,只留下拐杖敲击地面的“笃笃”声。

两个人先后坐到以前常坐的那块石头上。他忽然发现她似乎哭过,正疑惑间,她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他犹豫着接过来,那是一封战地来信,信封上依稀能嗅到烟火的气息,信封的一角被烧掉了,经过多次辗转,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他举着这封莫名其妙的信,不知所措。

王迎香没好气地说:让你看你就看,磨唧个啥?

他不明真相地打开了信。原来这封信是李志写的,李志在信中说:接到王迎香的信感到很突然,他们已经很久没有出将入相了,他只知道王迎香去执行任务,并不知道她是打入敌人内部。他现在是师政治部主任,同时也祝贺王迎香再一次归队,并希望她努力进步。信的末尾还轻描淡写地说解放郑州后他就结婚了,妻子是他们的战友刘洋,她认识。最后还真诚地祝福她在革命队伍中早日找到自己的另一半。

刘克豪看完信就什么都明白了,他想安慰她几句,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她一把夺过那封信,几把撕了,顺手扬在风里。那些经历过硝烟和战火的纸片纷纷扬扬地四散飘走了。

她突然大哭了两声,没头没脑地冲他说:你们男人都是骗子!

说完,“笃笃”地拄着拐走了。

第六章

15。北上

刘克豪和王迎香几乎是前后脚出院。

刘克豪早两天先出的院,此时他已经被任命为剿匪团的团长,任务是重新回到东北做最后的剿匪工作。接到新的任命时,他一点也不感到惊奇,原因是许多受伤的战友出院后,几乎都没有被安排回归原部队,不是去了地方,就是被编入到新的部队里。解放大军拿下南京后,就一路高歌猛进,向南,再向南,现在的队伍已经杀到海南岛了,即使想归队,追赶前行的队伍也是很困难的事。于是,部队留守处便根据每个人的不同情况,给他们重新安排了工作。

在刘克豪出院前,留守处的一位主任找到他谈了一次话。当他知道让自己去东北剿匪时,他的心里突然就敞亮了。他随着国民党的部队撤出东北时,就知道那里留下了许多国民党的残兵败将,当年军统局东北站的马天成和尚品就是奉命留在东北,然后率领一支规模小小、却很精干的执行队杀出了沈阳城。

当年,他离开沈阳后,就立即把这一情报及时向组织作了汇报。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他一直没有忘记马天成和尚品率领的队伍。虽然东北解放了,那里的局面却一直很混乱,国民党的残部不断地骚扰着新政权。

刘克豪可以说是非常愉快地接受了剿匪任务,他决心要亲手抓获马天成和尚品,否则将成为他的一块心病。尽管目前他还不知道马天成和尚品是死是活。

出院前,他去和王迎香告别。目前,两个人的关系比较说不清楚,不仅别人说不清,就是他们自己也搞不清爽。按理说,他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了那么久,应该说相互间知根知底吧,可他们却始终没有提出结婚申请;作为普通战友,他们又是如此地惺惺相惜。这也就使得两人之间的关系显得很微妙。

当刘克豪出现在王迎香面前时,王迎香已丢了拐杖,抱着胳膊倚在门口的一棵树上,她似乎早就知道他要来。

刘克豪站在离她三两步远的地方说:这回咱们是真的分开了。我接受了新的任务,要回东北。

她听了他的话,一点也不吃惊,反而说道:剿匪团长同志,我向你表示祝贺。

他没料到,她竟然已经知道了他的任务,就冲她笑了笑。自从得知她暗恋的李志结婚后,他在她面前就显得很虚弱,他也不清楚自己的这种感觉。总之,这种感情很复杂。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自己该和她怎样道别。

她悻悻地看着他说:这回你终于把我丢下了。没有了包袱,你该高兴了吧?

他抓抓头,喃喃道:怎么可能呢?其实咱们在一起工作,大方向还是好的。

她仰着脸,努力不去看他:那你就告别吧。等你说完告别的话,我还要回病房换药呢。

他似乎有一肚子的话要对她说,可一时又不知从哪儿说起,憋了半天只说了句:那啥,你以后多保重,咱们肯定还有见面的机会。

说完,他转身走了,头都不敢回的样子。

她冲着他的背影,很有内容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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