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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部分

盛唐风月-第57部分

小说: 盛唐风月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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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一沉吟便暂且避到了那轩敞院子中的一棵树下,不过伫立片刻,突然就只听堂上传来了一阵喧哗。起初有些纷乱不分明,渐渐堂上寂静,便只余下一个狂傲的声音:“一直听说毕国公府上乐舞无双,如今看来,舞倒是还尚可,只可惜这乐却乏善可陈!走到哪儿,都是这么些陈词滥调的曲子,听了却叫人大不耐烦!”
  此时此刻,杜士仪就只见堂上那胡旋舞显然已经告一段落,由于这突兀的指摘之词,那舞姬显然不知道是该告退还是该留着,站在那儿竟分外无措,而后头几个乐师则更是战战兢兢大气不敢吭一声。然而,堂上的主人和其他宾客仿佛都被这狂言噎住了,那发话的青年却丝毫没有就此罢休之意,反而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又大声打了个呵欠。
  “毕国公,我白天公务繁忙,如今夜色已深,恐怕不得不告辞了!”
  还不等那青年施施然往堂外行来,主位上的窦希瓘终于怒喝一声道:“来人,把这些丢人现眼的东西给我赶出去!”
  顷刻之间,那些乐师刚刚还在堂上为宾客奉献技艺,此刻却狼狈不堪地被一群如狼似虎的家奴给拽了出来。当打头那个怀抱琵琶的中年乐师满脸绝望地拼命踢动着双腿,从自己身边被人拖了过去的时候,杜士仪忍不住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随即便心中一动。几乎没有细加考虑,他就上前拦阻道:“各位可否暂缓片刻?还有,这琵琶暂且借我一用!”
  那几个家奴才一愣,就只见杜士仪已经抱着从那乐师手中取来的琵琶扬长上了台阶径直踏入前堂,一时不禁都面面相觑。一个家奴更是皱眉问道:“此人是谁?”
  众人之中身材最壮硕的另一个家奴若有所思地扫了一眼杜士仪留在外头的昆仑奴田陌,略一思忖便开口说道:“门上既然能放进来,兴许是来迟的宾客,且看看他是谁,究竟打算如何!”
  一踏入前堂,杜士仪就只觉得刚刚外头的夜间寒气一瞬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融融暖意。尽管主位上那身材宽肥的毕国公窦希瓘也好,四座宾客也罢,见自己乍然入内,有的惊诧有的狐疑,一时表情不一,他却从容自若地抱着琵琶又徐徐上前了两步,这才含笑说道:“今夜是窦公欢宴的喜庆日子,若因为并无新乐怪罪了乐师,岂不是扫兴?某虽不才,有新乐一曲,敬献窦公足下。”
  窦希瓘刚刚得人通报,哪里会不曾看见驻足堂外的杜士仪。然而,他恼恨卢鸿竟敢接了帖子却不来,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下了面子,因而有心给杜士仪一个下马威,刚刚索性置若罔闻。可相形之下,那出言讥刺他府中乐师无有新乐的,却是楚国公姜皎的儿子姜度,这种当众打脸无疑更让他怒火中烧,于是听得杜士仪如此说,他立刻转怒为喜,抚掌笑道:“既有新曲,请杜郎立时奏来!”
  尽管从头到尾学琵琶也只有一年多,裴宁这个老师真正只教了数月,但好在其严格督促他练了扎实的基本功,裴宁回乡之后,则由亦颇通此技的卢望之点拨,再加上杜士仪前世根基深厚,于音律上的天分人人称道,如今手指手腕业已灵活自如,又肯下苦功夫,除却裴宁当初临走时要求的那首《塞下曲》之外,他还练熟了卢望之所藏的大多数曲谱。
  他很清楚,此时此刻面对这满堂宾客,那些时下耳熟能详的曲子纵使他弹得再纯熟,也拿不出手,而能够拿得出手的,便只有他们从未听过的曲目!比如他这段时日练习最多的,记忆中那些自己最拿手的曲子!
  在侍婢恭恭敬敬安设好的坐榻上坐下之后,他随手取出随身革囊中的护指缠了,又戴上玳瑁指甲,拿着手上这一具陌生的琵琶稍稍试了几个音,见调校颇佳,便深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竖抱琵琶轻轻用手一拨弦。倏忽之间,一串流畅的音符便从手下犹如行云流水一般传了出来。

  ☆、55。第55章 琵琶声后胡腾舞

  杜士仪猝然登堂入室,四座宾客最初大多诧异,及至他自告奋勇献上新曲,而后窦希瓘又大喜过望直呼杜郎立时奏来,众人哪里还会不知道这少年郎竟是窦希瓘相识的人。待到那乐声乍起,曲调明媚婉转,新奇得让人觉得简直闻所未闻,一时之间,宾客们不少都交头接耳了起来。尽管杜士仪已经有两年多不曾在人前露面,如今不仅身量渐长,面目也不像从前那般稚气,但人多眼利,须臾就有人将其认了出来。
  “是樊川杜十九郎!”
  “樊川杜十九?便是那江郎才尽的杜十九?不是说他妹妹携其出外求医,如今下落全无么?”
  “如今看这样子,分明应是已经痊愈了。真是从未听过的新乐,尤其这曲调……话说回来,只不知道他还能做诗否!”
  认识或是听说过杜士仪昔日那点名声的人品头论足,其他人却少不得细细品评着这首确可堪称新曲的曲子,甚至还有酷爱音律者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杜士仪那指上动作。而刚刚那出言狂傲挑剔窦家乐师名不副实的姜度,最初只是似笑非笑地打量着杜士仪,但随即面上表情便专注了起来。窦希瓘虽被天子称一声舅舅,但不过爱屋及乌,比不上自己的父亲姜皎,他有意下其面子,也不过是瞧不起那暴发户一般的做派。
  可此时杜士仪这曲子不但是从未听过的新曲,而且指法节奏,全都无可挑剔!
  他一面用手指轻轻叩击身前的食案,一面眼神闪烁思量着什么。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姜四郎。”
  姜度稍稍一侧头,见是一个面如冠玉,稍稍有些面熟的年轻人,他不禁挑了挑眉。果然,不等他开口询问,就只听其轻声说道:“这是京兆杜陵杜十九,原本家住樊川,颇有才名,可却因重疾一度江郎才尽,其妹带其前往嵩山求遍名医方才得以痊愈,如今是嵩山悬练峰隐逸之士卢鸿的入室弟子。”
  “哦?”姜度若有所思地挑了挑眉,恰逢那边曲调已经由最初的欢快而转至低沉,他凝神细听了片刻,继而便收回了打量这出言提醒自己的人的目光,漫不经心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弹出来的曲子有些山野逸气。果然是新曲,而且这格调更是和别的曲子不同,竖抱琵琶手拨弦,分明是传承自裴神符的旧技,很难得。”
  随着他这评判的话出口,那边一曲已是到了高潮,一时间,四座窃窃私语的声音也都少了。紧挨姜度身后的柳惜明愤恨地咬了咬牙,这才低声说道:“今日毕国公夜宴,特邀卢公,却只他来,若他无有一两手本事,毕国公这一关如何过得了?”
  “嗯,也是。对了,听说你也去过嵩山求学,对那位当世隐者可有什么见解?”姜度随口问了两句,听到柳惜明在耳畔事无巨细一一相告,他不禁眼眸闪动,脸上露出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玩味微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刚刚那低沉的曲调再转悠扬,等到徐徐音止时,也不知道是席上谁人高声叫好,一时间四座彩声四起。
  这时候,杜士仪方才施施然站起身来,团团一礼便神情自若地说道:“某今从学于嵩山悬练峰卢公。这琵琶乃是奉卢公之命,由三师兄裴宁教授。某学琵琶不过年许,音律之道亦谈不上精通,此曲自成曲之后,却尚未习练纯熟,本不入方家之耳,今日勉力弹奏,谨以此抛砖引玉。”
  闻听此言,左下首一席中,却有一个十七八岁的白衣年轻人长身而立,因笑道:“杜郎君只一年许便能将琵琶练得如此地步,着实让人心折。且观杜郎君适才竖抱琵琶手拨弦,与坊间传承大有不同,不知师承何人?且此曲先为愉悦,再有激烈,后为哀婉,扣人心弦,最后却是再转悠扬,确是从未闻听的新曲。某太原王十三,便越俎代庖一回,代主客相询曲名,还请杜郎君不吝赐教。”
  “此曲脱胎于已故梁使君《十道四蕃志》中一则轶事,因名《化蝶》。”
  “果然是裴家琵琶!”那自称王十三的白衣年轻人将掌一合,却是喜动颜色,“怪不得杜郎君手法与某平日所见所习均不相同!若杜郎君不介意,他日某登岐王第之时,亦想一奏此曲,不知意下何如?”
  对方不是求取曲谱,却打算异日在王公贵第演奏这首决计称不上短的曲子,这显然表示一遍听完便已经完全记下了曲谱,杜士仪顿时为之大讶。不过此地明显不是震惊的地方,他少不得笑着说道:“若能由王兄妙手将此曲传遍天下,如此幸事,杜十九怎敢拒绝?只是,既有新曲,某自不量力求情,还请窦公宽宥那几个乐师。想来他们也不过是因为没有预备,倘若窦公有命,他们必然会竭尽全力,不数日之内奉上新曲!”
  窦希瓘见王十三郎出言捧场,此刻杜士仪与其一唱一和,一时四座倒也有不少附和的声音,姜度却没有插话,他顿时感到脸面都找回来了,自然再也不会计较这卢鸿竟然没有应邀而至的情形。于是,他故作大方地重重点头道:“便因杜郎此言,宽宥了那些尸位素餐之辈!”
  此言一出,他又重重击掌道:“来人,请十郎来!今日高朋满座,他那胡腾舞久未见人,且让大家看看是否有进益!”
  一时间彩声雷动,那些乐师被轻轻放过的事情立即被满堂宾客抛在了脑后,就连起先挑刺的姜度也不例外。窦希瓘膝下儿女之中,唯有这窦十郎酷好乐舞,一曲胡腾两京之内少人能及,因是国戚之贵,若非节庆之日,等闲绝难得一观,谁想今日窦希瓘一喜之下,竟然吩咐请窦十郎来献舞一曲!而杜士仪把琵琶交给了侍婢,应窦希瓘之邀正要入席之际,却见适才说话的王十三郎盛情相邀道:“杜郎君若不介意,可与某同席!”
  王十三郎之席虽非上席,但还是在最前头那一排,对于杜士仪来说自然求之不得。今日满堂宾客之中,多有他记忆之中有些印象的人,然而如今他却不想应付这些人,于是,他见窦希瓘毫不在意地点了点头,少不得欣然到了王十三郎那一席上,毫不拘束地盘腿坐了下来。待到侍婢添了酒后,他便笑着向王十三郎举杯一敬,轻声笑道:“多亏王兄一番言语解围,否则我适才班门弄斧,恐怕还要招致不少挑剔。”
  “哪里,若非十九郎仗义出场,恐谁也无法在窦公面前为那些乐师求情。说起来,窦宅乐师两京闻名,毕国公长子窦十郎懒于仕途,唯独嗜音律乐舞如命,甚至圣人亦爱之不已,乐师之中哪会有尸位素餐之辈?要有新乐,也需得歌姬舞姬合得上。今日本非节庆之日,只是寻常欢宴,怎么可能临时预备一出?”
  笑着满饮了一杯,王十三郎见四座宾客全都在议论着即将登场的窦十郎,他便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听说十九郎和令师卢公就住在这劝善坊的旅舍?窦宅夜宴,素来自夕达旦,不知你旅途劳顿,今夜能支撑否?”
  听王十三郎言语亲切而真诚,杜士仪顿时苦笑道:“实不相瞒,若不是窦公那张帖子,我早就睡下了。可卢师一路劳顿,早已安歇,身为弟子理当服其劳,我这才不得不来。本指望届时可以先行辞去,可王兄说这夜宴要自夕达旦,恐怕我是无论如何都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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