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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部分

人间-第7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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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可思议,这老头的目光太冷了,像六月里的寒冰,一下字将我的血液凝固。

冷酷的眼里闪过一句话:“中国小子,你猜我就是十二宫?小心成为最后一个受害者。”

老杰克都快走不动路了,颤颤巍巍地把书还给老金,像句僵尸一样走出图书馆。

接下来十几天,我一直很注意这个老杰克。

每天放风他只是在操场边缘散步,老迈的他没有丝毫危险性,所以没人来招惹他,就连凶恶的狱警也对他很客气。餐厅吃饭他没什么朋友,混在一大群黑人中间,默默低头吃一点。我远处观察老头,偶尔当他抬起头,冷酷的目光撞到我的眼里,让人不寒而栗。

老马科斯奇怪地问:“你在看老杰克?”

“你认识他吗?”

“老家伙在这十几年了,听说是抢银行杀人进来的。但我从没和他说过话,他也从没惹过事,没人注意他的存在。”

我们在说话的时候,老杰克双眼定定地看过来,我好像吃了苍蝇那样恶心。

十二宫!

虽然不发出声音,我却做出“十二宫”英语的口形,在人生鼎沸餐厅里,用这个来传达我的意思。

几秒钟后,我读到那双可怕眼睛里的声音:“是,恭喜你猜对了!”

第二天,放风。

我没和比尔、华盛顿一起打篮球,独自在铁丝网边缘游荡,因为老杰克也在那发呆。

高原太阳晒得我发晕,没想到这个衰弱的老头,一阵风就会被吹倒,却坚持站在太阳下。

当我从背后渐渐靠近,距离他不到半比,老杰克突然转过头,就像后脑勺长了眼睛,抬起充满皱纹的眼皮,浑浊的目光瞪了我一下。

老杰克第一次对我说话:“中国人,你对我很感兴趣?”

他的声音老得吓人,仿佛刚从坟墓里爬出来。

“你好。”我紧张地后退半步,假设这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就是美国的历史上最大的杀人狂,“我是1914。”

“我知道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既然老头开门见山,我索性就当吃了豹子胆,和盘托出:“杰克,是你用红色圆珠笔在那本杂志上又写又画的吧?”

“是。”

“你是十二宫吗?”

老头的身体摇摇晃晃,目光却丝毫不为所动:“十二宫早就死了。”

“杰克,你认识另一个杰克吗?”

“我认识许多了杰克,不知你说哪一个?”

突然,我被某个大胆的灵魂附体:“你把刀字与照片交给的那个人,那些杀人的照片,还有杀人时裹的头巾。”

老杰克做梦也想不到,我居然会直接点破他的脸皮,他面色阴沉地凝固了数秒,才用虚弱干哑的嗓音回答:“有两个杰克,但只有一个‘十二宫’。”

“哪个杰克?”

“两个杰克都已经死了。”

“你呢?”

“我也早就死了。”

我强压心底的恐惧,面朝太阳给自己壮胆:“难道我正在和幽灵说话吗?”

“也许吧。”

“说说两个杰克把。”

“中国人,你把我打败了!”老头无奈地叹息,似乎随时会倒地身亡,“许多年前,我有个助手,他也叫杰克,但他从没勇气杀人,只是远远地望风,并代替我给警方写信。1975年,我把所有的杀人资料留给他,因为他说喜欢那些东西,并愿意在加州过正常人的生活。”

“从此再没有十二宫杀手了?”

“是的,我杀死了自己,也等于杀死了十二宫,我隐居到遥远的阿尔斯兰州,再也没人会找到我了。”

“可你为什么又到这里来了?”

“十五年前,我患了严重的疾病,也许是被我杀死的幽灵们报复吧。”老杰克的笑容让我心惊胆战,他说杀人就像刷牙洗脸般轻松,“医生切除了我的一个肾脏,但只能再延长一年寿命。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索性持枪抢银行杀人,我想要被法庭判处死刑,因为我早该尝尝坐电椅的滋味了!”

“想要死的方法有很多!干吗还要再杀人呢?”

“对不起,我杀人成瘾,有时候无法控制自己。但我的愿望并未实现,我被判了终身监禁,将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度过终生——当时我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但没想到只用一个肾脏就熬了过来,第一年、第二年、第三年……现在是第十五年。”

老头几乎要摔倒了,还好我搀扶住:“你感到惊喜还是失望?”

“失望,深深的失望,为什么让我还活着?”

“不怕我告诉典狱长吗?大名鼎鼎的十二宫杀手,就关在肖申克州立监狱!”

“你去告密吧,我就等着这一天,等着被送上电椅,结束我在这里漫长的痛苦。”

老杰克狼似的眼睛里,泄露了心底的秘密:“小伙子,快点愤怒起来!去向典狱长告密!或者现在就把我掐死,我太老了,我不会反抗,只要一分钟就能轻松的掐死我……”

“不。”

我的目光也变得异常冷酷,为什么要遂这魔鬼心愿?不如让他在此忍受痛苦惩罚,带着一个肾脏走向茫茫无边的未来,最终在肖申克州立监狱化为尘土。

“求求你!”

老杰克抓着我的胳膊,就像一条即将被宰杀的老狗,而我摇摇头决然转身离去。

太阳,照耀着老去的十二宫。

阿尔斯兰州的夏天很短,操场上仍没有一丝绿色,我的身体倒是越来越壮实。

马科斯就像老师,每次聊天都给我上课,关于他经历的这个世界,革命与爱情,忠诚与背叛,杀戮与忏悔,甚至切。格瓦拉的八卦秘闻。偶尔还会谈起那座图书馆——摩尔人留下的珍贵文献,从柏拉图到托勒密,从马克安到奥古斯都,真个古代地中海文明的遗产,几乎完整地收藏在老头脑中。而我这个二十七岁的中国人,只拥有不到两年的残缺记忆,就像个懵懂的小男孩,变成一块贪婪的海绵,不停吸收着整个大海。

地球上所有不公正的事,比如美国攻打伊拉克,以色列在加沙屠城,都会激得老头义愤填膺,但他的愤怒并非没有理由,常拉着我说一大堆,从国际政治到个人道义,从勾心斗角的大国战略,到“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能看破表面现象,准确抓到最本质的核心——从某种角度而言,老马科斯也有一双读心术的眼睛——智慧与逻辑,根据已知条件,独立运用自己大脑进行判断,从不人云亦云,也不受任何舆论影响。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可以逃脱他的双眼,也没有什么人的小九九不被发现。所以,他和最没有心计的我交朋友,共处一室毫无防备地睡觉。

能认识老马科斯,是古英雄三生有幸!

令我三生有幸的不仅是他一个人,还有莫妮卡。

今天,她第二次来探监。

远远看到一条白色长裙,栗色长发被头巾包裹,为遮挡漫长旅途的风沙。她的身材还是那么好,混血儿的面孔略显苍白,袅袅婷婷走进探望室。原以为她会热情入火地抱住我,谁知她却拘谨地停在我面前,自己端详一番柔声道:“你还好吗?”

“放心,我已在这五个月了,不是活得好好的吗?没受到虐待和欺负,相反还交了些好朋友。”

她用怀疑的语气问道:“难以置信,你喜欢这里了?”

这个问题真让我难以回答,但鉴于我是一桩冤案的受害者,所以我必须说:“不,我只是暂时适应这里,但我仍然想要自由。”

“对不起,现在我没办法给你自由。”

她忧伤地靠近,几个月没见过异性的我,情不自禁地抓住她的手,紧紧放在我的心口。

“莫妮卡,我不怪你,从来没有怪过你。”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将继续留在这里。”

“到这来一趟很不容易吧?”我贪婪地将她搂入怀中,“你能来看我很满足了。”

在这不必有什么估计,我是健全的男人,面对这个美丽的混血女子,曾为我流过眼泪的女子,为什么不紧紧地抱她爱她呢?

“你很想我吗?”

“是。”

“是因为在监狱太寂寞,还是你真的很想我?”

“两者都有!”

坦诚地看着莫妮卡的眼睛,她终于有了一丝微笑:“我还在雇佣私家侦探,希望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我不会放弃拯救你的希望,我的父亲也不会放弃。”

“他还相信我是他的侄子高能?”

“对,高能是他唯一的侄子,他非常重视你的生命,尽管他现在的情况也不好。”

“怎么不好?”我警觉地抓住她温暖的肩膀,“因为天空集团的经营状况?”

“恩,公司有很严重的债务危机,不过他还有其他烦恼。”

“什么?”

她摇摇头躲避我的目光:“不,不说了,父亲特地关照过我,要你好好的!”

“好,为了你,我一定要活着,以高能的名字活着。”

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这张被移植给我的高能的脸。

“不是为我,而是为了你自己!照顾好自己,保护好自己,对染我已为你打点过了,但监狱里什么人都有,能救你的人只有你自己!”

 是,想想将近两年前醒来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重生后短暂的经理,却超过了许多人几辈子的磨难!不会忘记那个在黑暗中编织,又在迷宫里繁衍的巨大阴谋,不会忘记那个曾与我擦肩而过,又精心策划陷害我至此的那个人!

 我埋头在莫妮卡怀中,浸泡在她身上的香味里,记忆如斩不断的野蔓疯狂生长——从上海大雨里华金山的死,到马丁。路德市寒冷夜晚发现常青试题,所有一切都是个连环局,毫无疑问是同一个人所为!

 他是谁?抑或,她是谁?

 但直觉告诉我,是他。

 哪个他?

 仰头看着莫妮卡的眼睛,我看不出答案。

答案,它会自己找上门来。

第七章 阿帕奇

八月,阿尔斯兰州已进入秋天。

当然不会有落叶,也没有满山红色,只有呼啸的狂风,夜里透过坚固墙壁的寒冷。

去年这个时候,我在上海忐忑不安,决定参加蓝衣社的计划。冒充高能前往美国,真实幻想得到亿万财富,谁能想到现在?我还留在美国,却是肖申克州立监狱,将于此度过终生。

你们已经知道,我的体内有一个幽灵。

自从进入监狱,这个幽灵时常与我说话,但他始终拒绝回答一个问题:“你是谁?”就像我一直难以回答“我是谁”。

今夜,他躺在我的心脏上说:“我给你个警告。”

“什么警告?”

我的心怦怦乱跳,其实想把幽灵震动下来,可它把我的心当作椰子,贪婪地吸着椰汁。

“你会有个危险,非常巨大的危险。”

“能说得具体点吗?”

幽灵邪恶地微笑:“这个危险可能会毁灭你,鉴于毁灭你就等于毁灭我,所以我必须警告你一下。”

“那我怎么解除危险呢?”

“这里会有人帮你的。”

我首先想到了老马科斯:“我的室友?”

“不,不是这个老头,而是另一个人。”

“谁?”

“掘墓人。”

这个名字听着不寒而栗,联想到老马科斯说过的故事,八十多年前令人发指的残酷时间,据说那个幽灵至今游荡在监狱里。

“难道你!难道你就是掘墓人!?”

“不,当你远在中国之时,我就已是你的朋友了,怎么可能是这座监狱的掘墓人呢。”

“朋友?不,幽灵,我可以没把你当过朋友,如果你连掘墓人都不是,那究竟是谁呢?”

幽灵咳嗽了几下:“嘿嘿!我可有一个响当当的大名,没人不曾知道过我!你给我听清楚了,我的名字叫——梅菲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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