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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部分

战争与和平-第86部分

小说: 战争与和平 字数: 每页400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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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的天使图。天使的上嘴唇微微翅起,仿佛要微笑似的。有一次,安德烈公爵和公爵小姐玛丽亚从小礼拜堂走出来,二人心里都承认,令人奇怪的是,这个天使的面孔使他们想起这个死者的面孔。但是,从那个艺术家无意中给天使的面孔塑造的表情中,安德烈公爵看出他那时从死去的妻子脸上看出的既温顺又含有责备意味的言语:“唉,为什么你们这样对待我呢?……”这也就令人觉得更加奇特了,关于此事安德烈公爵没有告诉他妹妹。
  安德烈公爵回来后不久,老公爵让儿子分开来过,把博古恰罗沃、离童山四十俄里的一大片领地分给他了。部分地由于与童山有关的沉痛的回忆,部分地由于安德烈公爵并非经常觉得自己能够忍受父亲的脾气,部分地由于他需要一个僻静的环境,因此安德烈公爵充分利用博古恰罗沃,在那里兴建房屋,在博古恰罗沃度过了大部分时光。
  奥斯特利茨战役后,安德烈公爵毅然决定永远不再服兵役,战争爆发的时候,人人都要服兵役,为了避免服现役,他在父亲领导下担任募集民兵的职务。一八○五年的战役后,老公爵和儿子好像交换了角色。老公爵在工作中显得精神振奋,他期待目前的战役一切顺利;安德烈公爵却相反,他没有参战,在他隐秘的灵魂深处,为他所看见的不良景象而感到遗憾。
  一八○七年二月二十六日,老公爵离开家园乘车前往管辖区视察,在父亲离开的时候,安德烈公爵多半待在童山。小尼古卢什卡已有四天身体不舒服。送走老公爵的马车夫已从城里回来,他给安德烈公爵带来了公文及信件。
  老仆人拿着信在书斋里没有碰见年轻的公爵,他走进公爵小姐玛利亚的房间,但是他也不在那儿。有人对老仆人说,公爵到儿童室去了。
  “大人,请看,彼得鲁沙把公文给带来了,”一个女仆——保姆的助手,把脸转向安德烈公爵说,他坐在一张儿童坐的小椅子上,皱起眉头,他用两只巍颠颠的手从玻璃瓶里把药水滴入盛着一半水的高脚杯里。
  “是怎么回事?”他怒气冲冲地说,一个不小心,手抖动了一下往高脚杯里多倒了一点药水。他把高脚杯里的药水洒在地板上,又要一点水。女仆把水递给他了。
  房间里摆着一张儿童床、两只箱笼、两把安乐椅、桌子、儿童茶几,还有一把安德烈公爵正坐着的小椅子。窗户已经挂上窗帘了,桌上点燃着一支蜡烛,用已装钉的乐谱挡住烛光,省得光线投射到小床上。
  “我的亲人,”公爵小姐玛丽亚站在小床旁边,把脸转向哥哥说,“最好等一下……以后……”
  “哎呀,行个好,你总是说些蠢话,你总是叫我一个劲儿等,你看等着倒霉啦。”安德烈公爵恶狠狠地轻声说,显然他想刺激妹妹的痛处。
  “我的亲人,说真的,最好你不要吵醒他,他睡熟了。”公爵小姐用央求的声音说。
  安德烈公爵站起来,拿着高脚杯,踮起脚尖走到小床前。
  “也许真的不要把他吵醒吗?”他犹豫不决地说。
  “听你的便,——说真的……我想……随你的便。”公爵小姐玛丽亚说,显然是因为她的看法占了上风,她感到腼腆和害臊似的。她向她哥哥指指那个轻声喊他的女仆。
  他们俩接连两夜没有睡觉,照料着发烧的男孩。这几个昼夜他们不信任自己的家庭医生,等候着派人进城去请来的医生,他们一会儿采用这种药,一会儿采用那种药。他们由于不眠而疲惫不堪,胆战心惊,彼此把痛苦推在对方身上,彼此非难,吵起来了。
  “彼德鲁沙带来公爵的公文。”女仆低声地说。安德烈公爵走出去。
  “那儿怎么啦!”他气忿地说,听了父亲发出的口头命令,拿起递给他的公文封套和一封父亲的信,回到儿童室去了。
  “怎么啦?”安德烈公爵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请看在上帝份上,等等吧。卡尔·伊万内奇总是这么说:睡眠最可贵。”公爵小姐玛丽亚叹息着,放低嗓门说。
  安德烈公爵走到小孩跟前,摸了摸他。他还在发烧。
  “您和您的卡尔·伊万内奇都滚开吧!”他拿起一只滴满药水的高脚杯,又向面前走来了。
  “安德烈,用不着啦!”公爵小姐玛丽亚说。
  可是他凶狠地、同时苦恼地对着她现出阴郁的神色,拿着高脚杯向孩子弯下腰来。
  “可是我想这样做,”他说,“喂,我请求你,让他把药喝下去。”
  公爵小姐玛丽亚耸耸肩,但是顺从地拿起一只高脚杯,把保姆叫来,开始让小孩喝药。这孩子哭喊起来,发出了嘶哑的声音。安德烈公爵蹙起额角,双手抱着头,走出房门,在隔壁房里的沙发上坐下来。
  他手里还拿着几封信。他机械地拆开信来看。老公爵在那蓝色的纸上用粗而长的字体,有几处还用略语符号,书写如后:“若非谎言与虚构,我刻正通过信使获得一则极大喜讯。贝尼格森在普鲁士——艾劳大捷,仿佛已彻底战败波拿巴。彼得堡上上下下都在狂欢。奖赏源源不断送往军中。贝尼格森虽系德意志人,予亦祝贺之。某个自称为汉德里科夫的科尔切瓦区首长,不了解他做什么,补充人员暨食粮至今尚未一一交清。你瞬即疾驰前去,并且告知,于一周之内准备就绪,否则即以斩首论处。我尚且获得彼坚卡的(彼得的小名)来函,言及他曾参与普鲁士——艾劳战役,——诚然与事实相符。如果确无一人干预不宜干预的事情,那末德意志人亦可歼灭波拿巴。据闻波拿巴溃乱不堪,正在仓皇逃命中。你酌情立即驰往科尔切瓦执行使命!”
  安德烈公爵叹一口气,拆开另一个封套。这是比利宾寄来的一封用蝇头小字写满两小页的信。他没有看这封信,把它折起来,又看了他父亲写的信,信的末尾有一句这样的话:
  “驰往科尔切瓦,执行使命!”
  “不,请您原谅,小孩还没有复原,现在我不能离开他。”他走到门边,想了想,朝儿童室瞥了一眼。公爵小姐玛丽亚还站在床前,轻轻地摇着小孩让他安睡。
  “是啊,他究竟写了什么讨厌的话?”安德烈公爵想起他父亲信中的内容。“是啊,正是在我不服兵役的时候,我军打败了波拿巴。是啊,是啊,他还在开我的玩笑……得啦,随便怎么样……”于是他开始念比利宾的法文信。他念着,有一半没有看懂,他念信只是为了要自己不再去想他太长久地、异常痛苦地想起的事情,即使有一分钟不想也行。
  09
  此时,比利宾作为一名外交官待在本军的大本营内,他的这封信虽然是用法文写的,文内包含有法国的戏言和特殊表现法,但是在自我谴责和自我嘲笑方面,他却怀着俄国所固有的无所畏惧的态度来描述整个战役。比利宾写道:外交官的discretion①使他痛苦,他身边能有安德烈公爵这么一个忠实可靠的通讯员,他感到无比幸福。他可以向他倾吐他由于目睹军内发生的事情而积累的生活感受。这封信是在普鲁士——艾劳战役之前写就的,现在已经是一封旧信了。
  ①法语:谦逊。
  比利宾写道:“自从我军在奥斯特利茨赢得辉煌胜利以来,我可爱的公爵,您知道,我始终没有离开大本营。无可置疑,战争使我入迷,而且为此我深感满意,三个月以来的观感,真令人难以置信。
  “我alovo(拉丁语:从头)讲起。您所知道的人类
  的公敌向普鲁士人发动进攻,普鲁士人是我们志实的盟友,他们在三年之内只骗过我们三次。我们都是庇护他们的。可是,·人·类·的·公·敌对我们具有魅力的话语丝毫不理睬,竟然不让普鲁士人结束他们已经开始的阅兵式,就以野蛮无礼的方式向普鲁士人发动猛攻,击溃他们,并且进驻波茨坦皇宫。
  “普鲁士国王在给波拿巴的书函中写道,我深切地希望,让陛下在我皇宫受到心悦神怡的接待,我怀着分外关切的心情,在环境许可下发出各种相应的命令。啊,我唯愿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普鲁士的将军们都在法国人面前说些恭维话,引以为荣。只要一开口提出要求,就向敌人投降。警备司令格洛高领着一万人询问普鲁士国王,他应该怎么办。这一切都是千真万确的。总而言之,我们只想凭藉我们的军事态势使他们望而生畏,但我们终于被卷入战争,就是在我们的边境线上打仗,主要是,我们·为·普·鲁·士·国·王而战,我们和他协同作战。我们拥有的东西绰绰有余,只缺一个小滑头,即是缺少一个总司令。
  如果总司令原来不是那样年轻的人,奥斯特利茨战役的胜利可能更具有决定性意义,因此我们逐一评审八十岁的将领们,在普罗佐罗夫斯基和卡缅斯基二人之间挑选了后者。这位将领装出苏沃洛夫的姿态坐着带篷马车向我们驶来,迎接他的是一片欢呼声和隆重仪式。“
  “四日,第一个信使从彼得堡到这里来。他把信箱送进元帅办公厅,元帅喜欢亲自办理一切事务。有人叫我去帮助整理信件,把给我们的信件统统拿出来。元帅叫我们干这个活儿,一面瞧着我们,等候寄给他的信。我们找着,找着,可是没有他的信。元帅着急了,他亲自动手干活儿,他找到国王寄给伯爵T。和伯爵B。以及其他人的信件。他怒不可遏,失去自制力,拿着几封寄给他人的信,拆开来看,‘啊,这样对待我,不信任我!吩咐他们监视我。好,滚开吧!’于是他就给贝尼格森伯爵写了一道有名的命令。
  “‘我负了伤,不能骑行,因此不能指挥军队。您把您的被击溃的兵团带领到普图斯克去了,在这里暴露自己,既没有木柴,也没有粮秣,不得不加以补助,您昨日给布克斯格夫登伯爵发出了公函,就应当想到向我国边境退却的事,您今日务必履行使命。’
  “‘由于四处奔波,’écritil á l‘Empereur,①’我给马鞍擦伤了,再与上几处旧伤,这就完全妨碍我骑马和指挥这支规模庞大的军队,所以我把指挥军队的权力推卸给职位比我略低的将领——布克斯格夫登伯爵,还把司令部的执勤及其所属一切都移交给这位将领,并且给予忠告,如果粮食短缺,就向普鲁士内陆附近撤退,因为只剩下一日的粮食,正如奥斯特曼师长和谢德莫列茨基师长报告中所云,有几个兵团已无一粒口粮。农民的粮食快被吃光了;在擦伤仍未痊愈时,我在奥斯特罗连卡野战医院留医。我诚惶诚恐地呈上这个表报,并且禀奏,如果军队在目前的野营地再待十五天,来春就连一个健康的人都剩不下来。‘
  ①法语:他在给国王的信上写道。
  “‘请您免去我这个老头的职务,把我送到农村去,我本来就已名誉扫地,不能完成推选我去完成的伟大而光荣的使命。我在野战医院听候您最仁慈的核准,以免我充当一名·录·事的角色,而不是在军队中充当一名·指·挥·官的角色。我从军队中离职,无非是一个盲人离开军队,决不会造成丝毫轰动,我这样的人,在俄国俯拾可得,岂止数千名。’
  “元帅生国王的气,并且惩罚我们所有的人,这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这就是喜剧的第一幕。不消说,以后几幕越来越有趣和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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